山道之上，陈婉月与倪旭欣正并肩而行，虽是施展着轻身术，然而速度并不很快。
一来二人须得放慢脚步提防那躲在暗处的敌人，二来陈婉月也在趁此机会从倪旭欣处问询些修仙界的常识。
此刻，风声入耳，便听她道。
“倪兄方才说，修士灵力的计量单位乃是以一百为进制的丝、缕、合、寻，却不知这其中又有什么说法？”
许是同是天涯离家人的同病相怜，这两日，二人的关系已是亲近了许多，连带着，二人间的相互称呼也亲近了不少。
只听倪旭欣道。
“月姑娘这话可算是问对人了。”
“人界之内，修士分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五境，炼气修士炼化天地灵气纳于脐下丹田，那第一股最初炼得之气纤细如发丝，古修士便以之为计量之始，称其所含灵力量为一丝。”
“而炼气一境，分定十层，一至三为初期、四至六为中期、七至九为后期，第十层则称为大圆满。”
“筑基、金丹等上境界亦大略与炼气相同，只是月姑娘当知，境界愈高，修炼路数便愈是多样。故而修仙界只将筑基、金丹等上境界的初期、中期等小境界因进度不同以初成、小成、大成等语模糊称之，以粗分修为高下。”
“据当今境界已臻化神的白帝祖师所著的《玄门勘校释疑》中所记，当修士炼得一百丝灵力之后，便会遇到修炼之中的第一个小瓶颈，这便是那炼气一层与二层之间的壁障。”
陈婉月听到此处，略有所悟。
“那丝、缕之间以一百为进制的法理，莫非便是由此而来？”
倪旭欣点了点头。
“正是此理，月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我辈修士炼气修身，化短寿为长生，变有形作无形，本是逆势偷天之举。”
“这炼气一层，积百丝之气而遇阻碍，一如凡人积跬步之劳而登山至顶。然凡人登山至顶，便已无路，我等修仙之人，却可聚这百丝之气为一缕，冲破关隘，更进一步。如此一步踏出，修仙之道便豁然开朗，从此仙凡永别矣。”
“先贤以百丝为一缕，正是为和这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终即是始，始亦为终的自然之理。”
陈婉月听得此言却是生出了几分疑惑，问道。
“倪兄说这一步踏出便是仙凡永别，莫非却有凡人虽得了修仙之法，而不能化丝为缕，踏过这炼气一层的关卡？”
倪旭欣又点了点头。
“正是，这便是所谓有灵根之人与无灵根之人的分别了，无灵根之人虽可靠修习武道，炼化身内后天之气，返入先天，窃得一点天地灵机，因而能够吐纳灵气，却绝不能化丝为缕，踏破这炼气一层的关口。”
“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十分简单。有灵根之人无论五行是否驳杂，总归是与天地灵气之中的某一部分有所亲疏，既有亲疏，便易聚散。但那无灵根之人却无此际遇，若欲化丝成缕，便只得以神魂之力强行为之。”
“只是凡人的神魂何其虚弱，又如何能做到此事。”
“这便是所谓仙凡永别的另一解了。”
陈婉月闻言若有所思，又听倪旭欣继续道。
“方才却是扯得远了，再说那缕、合、寻之间，虽然仿效丝、缕之变，以一百为进制，但其中关系并不如丝、缕一般与修炼之道应和得严丝合缝。”
“炼气修士修满炼气十层之后，体内的灵力大约是九百六十丝，更进一步，踏入筑基初期，便能有两千丝灵力，也便是二十缕了，到此地步，修士还须将修为提升到筑基后期，才能在体内化入百缕，也便是一合灵力。”
“而至于那代表一百万丝灵力的一寻，通常修士若能修到元婴初期，便应当也会有了。只是由此也可知，这缕、合、寻之间的进制，不过是按先前的习惯所分罢了。”
陈婉月这时亦有了些新的想法，便问道。
“若如倪兄所言，是否一个元婴初期修士的实力便与一万个炼气一层的修士相当？”
倪旭欣闻言只是一笑。
“月姑娘却是将元婴修士看得轻了。”
“我辈修士问道窥天。易经洗髓，增长体内所蓄灵力，只算得上是了却了修命一道。然而却还另有壮大神魂，增益灵性，以窥不灭的修性一道更为关键。”
“所谓灵性，月姑娘先可把它粗粗看做是关切灵力运用效率的一种东西。”
“在下如今是炼气五层也便是炼气中期的修为，月姑娘现在只是炼气一层，也便是炼气初期。”
“方才一路使这轻身术到此，我一共只费了半丝灵力，却不知月姑娘费了几分？”
陈婉月下意识应道。
“大略是费了一丝。”
此话出口，她只略一回味，便觉心惊，她道。
“如此说来，这炼气中期与炼气初期的灵性之间竟有一倍的差距？！”
她又好奇道。
“这般小境界之间的灵性差距便已如此之大，不知那炼气大圆满与筑基之间的灵性差距又是如何了？”
“足有六倍。”
倪旭欣言语接得极快，今日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幼时被强逼着背下的那些书本有了用武之地，便忍不住继续卖弄道。
“月姑娘可知若是算上灵性与灵力质量上的差距，要多少个炼气一层的修士才能抵得上一个元婴初期吗？”
说完这话，将陈婉月那好奇得有些焦急的目光在心内品味了一阵，他才接着开口道。
“大概，也便只需要五亿八千万个便足够了。”
五亿八千万？
陈婉月在心中将这个数字默念了一遍，她已有些不敢去想那更高境界的修士，会有多么强大了。
倪旭欣却适时帮她补上了想象，只听他道。
“月姑娘可知，在上古之时，这世上本来并无那条大沅江。”
“只是到了后来周室大兴，一匡天下，才由了一位化神前辈用神通生生劈开了宁州西北那片万里雪原。而后，人们引中州之水东注这道裂谷，如此，方才有了我们今日所见的这条十七万里长河。”
用神通劈开万里雪原。
这便是，修仙者么？
陈婉月的心内在这一刻震撼之中，亦没来由的对修仙一道生出了另一番的向往。
却听耳畔，倪旭欣的声音又复响起。
“那位前辈亦有词句流传在世，那前辈虽是女流，那话说得，却端的是豪气干云。”
便听得他一字一顿地念道。
“身已超出生死外。”
“尘俗罗网安可缚？”
“乘风一去百万里。”
“谁能谓我不逍遥？”
“我辈，当如是啊！”
陈婉月闻声亦有所感，只在心中随他念道。
我亦，当如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