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我儿子——少卿!”
“是啊父亲,我回来了!”
父子相见泪流满面,然而刚刚还和颜悦色的父亲却突然脸色大变,厉声质问道:
“既然你是我儿子,为什么要引武林盟的人前来找我林山的麻烦,为什么要逼死仲总舵主,为什么!”
少卿望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吓了一大跳,慌忙解释道:
“不,父亲,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为了来见你!”
“难道我报仇错了吗?难道他们不该死吗?你这个不孝子,居然伙同外人与我林山为敌,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是不会认你的!”
这厉声的斥责咄咄相逼,满腹委屈的少卿极力解释着,嘴里却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儿的声音……从噩梦中惊醒的少卿内心依然久久得不到平静,脑子里挥不之去的,满是许耀鸣凌厉的眼和质问责怪的语言
天亮了,他却如此害怕梦中的一切会在现实当中重演,阿德来了,瞧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问道:
“你怎么了?”
“我……我改变主意了,我们下山吧”
少卿想,我的梦很准的,也曾梦到自己鲜衣怒马光彩照人,结果就真的遇到霍将军了,他也不止一次地梦到父子相认,但最终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阿德的眼中透着三分吃惊,却也并未极力阻拦,只淡淡道了句:
“你想好了,下山容易,再要回来,可就难了”
莫非,同样的梦境……也曾出现在他无数个不眠的夜晚?
“林山刚失了一个总舵主,一定还对我们心存怨恨,我……我也没有准备好,去和两个一点也不熟悉的陌生人生活在一起,要不……再等等吧,这次看到他们安然无恙,我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见他们一面吗?”
“我已经见到了,你呢?”
“我也见到了,和你一样,我……也没有准备好”
少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莫非他已经查到自己父母是长生门的人,所以才不敢相认?他总说和我一样,和我一样是个中原人,和我一样和林山有不解之缘,可我的性子洒脱遇事急燥想法也总是变来变去没个定准,你却沉稳老练事事考虑周全,认祖归宗这么大的事,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劝我排除万难勇往直前呢
“他们是谁,还活着吗?是林山的什么人?”
反正你是大哥,索性,就先去见你的父母吧
没想到今日这事到了阿德眼里,竟也没了主张,被少卿这么一问,更显得六神无主了起来,索性言道:
“走吧,下了山,我再慢慢告诉你”
少卿、阿德、芷玥和老爹,四人携囊南下,来到了天机师父张前辈的墓前,芷玥老爹远远地瞧着,少卿阿德焚香祭拜,想当年我错手杀你,也全是拜仲天炔所赐,如今凶手伏法特来相告,望您原谅阿德,黄泉路上,莫再相怨!
此时,阿德也打算不再隐瞒,冲少卿言道:
“少卿,我被送到南境的时候,已经5岁了,虽不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但我却记得他们的样子,记得那个大殿,还记得曾有人称呼他为掌门,当我见到许耀鸣夫妇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我们在找的,竟然是同一个人”
少卿吃惊地瞧着阿德,难怪,难怪你总喜欢说什么“和我一样”,原来你和我一样曾经彷徨,曾经不知所措,曾经那么希望一切都和林山无关,也曾经……鼓不起这个勇气去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孩子,却也是揭出林山阴谋最直接的证人
“这么说,我们两个……是亲兄弟?”
“呵呵,也许是吧,我们两个……居然都会被先后送到南境,但凡有一个人没有,可能后来所有的事情就都不一样了”
“是啊,我们可能根本遇不到,说不定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你不怪我吗?怪我直到今天,才把这些告诉你”
“呵呵,你不是说过,善意的隐瞒和谎言,都不值得被怪罪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就算不是亲兄弟,我也一直拿你当我亲大哥看待,你也一样吧”
阿德感慨万千,冲少卿坚定地点了点头,原来对两个生死与共的少年来说,是不是真的亲兄弟,早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我们两个被送走这么多年,他们……竟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到我们,让我们重返林山吗?”
这可能是任凭兄弟俩如何聪明,也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吧
什么声音?说了这么多,兄弟俩突然感觉到周围传来异常的响动,仿佛这里并不止他们四个人一般,回身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树干下边,赫然只有老爹一人的身影,二人冲了过去,问道: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芷玥呢?”
“鬼……刚刚……有鬼呀”
“什么鬼呀鬼的,芷玥人呢?”
“她……她被鬼抓走了,坏人!魔鬼!”
“你……”
少卿气得一跺脚,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到了危急关头,却连个姑娘都守不住,坏人来了不知道叫唤不知道驱敌,却只会在这里疯疯癫癫地叫什么鬼,要你何用!
“别怪他了,先找到芷玥再说吧”
这么大的天门山,想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想当初和宋大哥一起,就单单是寻这天门山,便耗去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更莫说现在要在山中找人了,更何况这疯癫的老爹不止脚被铁链子锁着行动不便,一路上更是东张西望少卿拉也拉不动,要不是有这么一年多的感情在,真想把他扔这荒山野岭不管了
阿德看出了少卿的为难,既想帮着寻找芷玥,又担心丢下老爹出什么事,这才言道:
“算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去找”
“大哥,天也快黑了,芷玥姑娘有功夫在身,应该出不了什么事的,要不……”
“这个人能在我们两个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芷玥应付不了的,你们先回去,我找到了她,自然回来和你们相会”
“那……我们在客店等你”
阿德点了点头便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少卿也只能在心里默念嫂子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刺骨的寒风将芷玥冻醒,她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洞,自己身上没有棉被,仅靠些许茂密的枝叶防风御寒,像是有人来过的痕迹,却不是人可以住的地方
放眼往洞外瞧去,却见漆黑的夜空下瓢落着片片鹅毛大雪,微弱的火光忽暗忽明地飘荡着,如同鬼魅的地域一般,他小心翼翼地朝着火光而去,却又看不清前方道路深怕一脚踩空落入无人之境,这应该是梦吧,梦前的我分明记得是和阿德和他的好兄弟林宝儿在一起,怎地被人轻轻在背上一碰,再次睁开眼时便到了这么一个诡谲之地,这一定是梦,梦醒了,该看到的还是阳光晴日、大好山河
突地,火光下蹿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来,妖怪全身青绿眼冒绿光,皮肤皱得如同千年老树,头上竟还生出几截枯枝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树妖吗?芷玥瞬间吓得尖叫一声晕倒在地,头也是撞得火辣辣地疼……
“阿德、阿德、救救我!”
天,亮了,这噩梦却让芷玥心有余悸迟迟走不出来,她一边呼喊着阿德的名字一边醒了过来,然而身下……却还是枯叶藤枝,周围还是黑黢黢的岩石,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山洞和那依旧飘落着雪花的洞口,我明明已经醒了,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
来不及细想自己这是到了什么地方,都经历了些什么鬼魅之事,洞口传来了两个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吵哑,像是百岁老人一般
“那个小姑娘是谁?”老人问道
“天机无能,没能找到前辈要找的人,只能把她的徒弟带来,还望前辈得以心慰”这声音……倒是有三分熟悉
“我要找的是毕英节,你带她的徒弟来有什么用?你实话告诉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原来又是要找我师父毕英节的,莫非也是长生门的人,哼,这次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们找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芷玥想着,便提剑一股脑往外冲了去,岂料刚冲到洞口就脚底一滑,直接往那无底深渊坠去,好家伙,她这才看清,山洞的洞口除了一颗硕大的千年古树依附,几乎再没有任何落脚之地,那古树的枝干有好几米粗壮,枝干树叶往外延伸数十米,在陡峭的石壁之上形成一幅天然的绝美画作,加上依稀落下的白色雪花,这个角度看来,竟如天堂之境般美伦美奂,有那么一刹那间,芷玥的眼睛里在放光,感觉自已身处世外桃园,她已经忘记了危险,忘记了自己其实是掉到悬崖下边去了,分分钟的时间,便会摔成肉泥
煞时间,一个男人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好熟悉的侧脸!
天机一用力,将芷玥救了回来,喝道:
“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这,应该是第三次救她了吧,这倔强的丫头不仅不领情,却依旧是举剑相向,问道:
“你?……这是什么地方?”
“天门山的南面是绝壁,你要是掉下去,保准尸骨无存”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犹豫半响,天机答道:
“因为……你是毕英节的徒弟”
“你怎么知道?你们找我师父,到底要干什么?”
在芷玥的印象中,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他从不记得在这个人面前说过自己是横梅山庄的人,是毕英节的弟子,不错,天机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在刘家村,他曾意外瞧见这个奇怪的女子竟对着一颗树说话,问那颗树自己的师父在哪儿,想来横梅山庄天机已经去过了,自然很容易就猜到她所说的这个师父是谁
“你师父不在刘家村,她到底去哪儿?”
“莫非……你们也是长生门的人?”
“长生门?……哈哈哈,你放心,我找你师父,不是为了杀她,更不是为了拿什么东西”
“那你们找她做什么?”
“我是他父亲,只是想在有生之年,再见她一面而已,小姑娘,你若是知道,就不妨说出来吧”
“谁!谁在说话!”
这声音……明明就是那个百岁老人的,可芷玥四下瞧去,这儿除了自己和天机,并无第三人,莫非……真是见鬼了吗?
话说着,老人便缓缓站了起来,着实是吓得芷玥又差一点晕过去,想这老人……不正是自己昨天夜里所见的妖怪吗?原来他一直都在,只是身体早已和这颗大树融为一体,不仔细瞧,很难发现他的踪迹
“别怕,我不是什么妖怪,只是一个……靠这颗血杉楠木才勉强活命的普通人罢了,这么多年,我吸食这颗大树体内的桨液才活了下来,可最终……也把自己变成了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芷玥久久也合不上张开的嘴,说什么她也不能想象,一个好端端的人,会仅靠食用树的桨液活下来,而好端端的一个人,头上能长树叶,指甲宛如枯枝,皮肤也和树皮几乎一模一样,等等,他刚才说,他是师父的父亲!
原来,师父坟前一别,天机铭记师父遗愿,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血杉楠木,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也让他发现了这颗世间奇树和这个世间奇人,毕英节的父亲名叫毕秋榬,自然也和女儿一样,是万鹏山庄的人,初见这位崖下老人之时,天机也和芷玥一样,吓了一大跳,他答应了这位老人,替他寻找自己的女儿毕英节,事成之后,他会告诉他自己的故事,并让他取走血杉楠木,当然,天机也不是白帮忙的,他完全可以不管老人的死活将血杉楠木拿走,但他没有这么做,做为报答,老人也答应事成之后,他会给天机一笔万鹏山庄留下的财富
只可惜,辗转多年,从林山派查到万鹏山庄,从横梅山庄查到刘家村,天机依旧没有找到这位毕英节,天机恳求芷玥能够说出来,芷玥却言:
“我……我也不知道,我也正在找她”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道:
“你确定他当年是活着离开林山派,又真的成了横梅山庄的庄主吗?”
天机点了点头,答道:
“我确定!”
芷玥见状也补充道:
“师父的确当过几个月的庄主,可她总是很有心事的样子,我最后一次见她,也是在七年前了”
“七年?这么说,已经七年没人有她的消息了”
老人的眼中竟闪出两滴泪来,一个近七年来毫无音讯的人,活着的机率又有多大呢?
“你们知不知道,长生门的人也一直在找她,我担心师父她……”
长生门是个什么组织,老人不知道,天机也不感兴趣,老人只关心自己的女儿是否还活着,而天机只想拿到血杉楠木完成师父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