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吧？”
沐城惊天动地的咳嗽终于止住，脸颊泛着异样的红，眼尾比之前更加殷红，那是呛咳过程中引起面部毛细血管扩张导致的。
纪珩皱了皱眉，有些后悔这趟把他带出来了。
早知道会遇上异常种，他就不该因为担心这人逃跑硬把人揪出来了——还是在他没有恢复精神力的情况下。
“你把异常种解决了吗？”沐城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着脸问。
纪珩想起被自己肢解的变异蜘蛛，点点头：“解决了。”
头都被切成两半儿，那条腿全被剁成了几截几截的残肢，除了硕大的腹部——那是纪珩想着留下来等ISU的人到场后让他们带回去检验才留下的唯一称得上完整的部位。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ISU的人会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知道沐城给那边打了电话，而是如此明显且规模显然不算小的异常现象，ISU的人要是不来才是该担心他们是不是已经被反动组织突袭以至于全军覆没了。
“那为什么异常现象还没有结束？”沐城问出了一个很尖锐，非常值得人仔细思考的问题。
通常当导致异常现象的主体死亡，异常现象就会随之消失。
可眼下周围的雾丝并没有消解的迹象，反而有愈来愈浓的倾向。
除此之外，空气中飘散着明显的A级异常信息素的味道，也就是沐城蓝条还在沉默状态才会没有感觉。
纪珩还没说话，沐城就先一步道：
“这雾不对劲，你确定你杀掉了它的主体？”
一句我确定还没脱口而出，一阵低沉的嘶嘶声便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
本能地纪珩抬手一压沐城的脑袋，紧接着将他拖到自己身后，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地立起仿佛挡沐城骤变的漆黑屏障，发出有别于平常‘唧唧唧’的低沉咕噜声，像是怪物在向周围的敌人发出警告。
纪珩用身体挡在沐城前面，隔着白雾看到了八只血红色眼睛。
那眼睛比他头还高，在雾丝中微闪着，让纪珩产生了一种仿佛做梦一样的荒谬感。
“站在这儿别动。”
纪珩很快回过神来，头也不回对沐城叮嘱一句，紧接着手上一把黑色短匕朝着半空中殷红血眼直刺而去。
沐城没动，并不是因为他多听纪珩的话，而是他本身出现了异样。
温热的液体顺着耳垂流淌而下，眼前的景色出现了非常明显的失焦模糊，沐城下意识抬手摸了一把因为液体淌过而微痒的脖颈，殷红刺目的血迹在模糊的视野中如同象征着死亡的幽冥花。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感受着嗓子眼里的刺痛，竭力控制住了想要急喘几口气的冲动。
周围的雾丝终于露出了它纯洁轻柔的表面下狰狞恐怖的獠牙。
在刚才剧烈的咳嗽后，雾丝对沐城的入侵也在无形中加剧。就算有影子的保护，也仍然无法完全阻隔数量极多又格外细软的蛛丝。
妈的！
沐城紧闭嘴唇徒劳地捂住鼻子，想要借此尽可能缓解自己的症状。
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凌晨五点四十三分。
快了。
沐城闭上眼，竭力平复情绪放缓呼吸。
再有两分钟，再有两分钟…那该死的阻隔剂的效果应该就能结束了。
。
“刺啦！”
或许是因为闭上了眼睛的缘故，周围的任何声音都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包括远处白雾中那庞大怪物被一刀削掉脑袋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脑浆和各种各样的脏器流淌而出发出‘咕叽’声。
浅淡的血腥气四周缥缈的黑影，耳边夹杂着破空的尖啸，是纪珩留下的影子在驱赶那些涌上来想要对他下手的蜘蛛的声音。
不知道是大脑中哪根神经被悄然撬动。
昏暗、血腥、没有边际的尸山血海蓦然被从脑海最深处囚笼中释放出来——四周是错乱的残垣断壁，石块、碎砖、瓦砾散落得到处都是，鲜血侵染着石灰几乎化作粘稠的泥浆，无数诡谲的面孔或躺、或靠地堆满整片场景。
而沐城自己，站在最中央。
蓝色的冥火宛若从地狱大门中流淌而出的河流，从遥远的黑暗中倾泻而出，哗啦啦的水流混合着鲜血的滴答声成了这片绝地里最后的声音。
“沐城，你为什么还站着？”
有声音突兀地穿透了那孤寂的血海，带着满满的恶意和恨意。
“我们都死了，你凭什么还能站着？”
“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没有和我们一起？”
“明明，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凭什么你能活着？！”
一道道黑影自血海中爬出来，摇摇晃晃站起，张着那满是血腥狰狞的嘴，满怀恶意的呓语从四面八方而来。
沐城浑身发冷，身体不可遏制地轻轻颤抖。
就在这时，他的手臂忽然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黑影一把攥住，一个含混嘶哑的声音尖锐无比：
“沐城，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
“你怎么了——”
纪珩的问话戛然而止，瞳孔在刹那间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脸色格外苍白冷峻的年轻人。
就在刚才那一刹那，一道幽蓝火焰猛然化作利箭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穿透了他的胸口，皮肉被撕裂的声音无比清晰。
纪珩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被同一个向导前后暗算三次。
蓝紫色的金属光泽在沐城骤然睁开的瞳孔中不断流转，那是他正在使用精神力的外显征兆。
他的精神力恢复了。
“滴答！”
一滴殷红的鲜血顺着纪珩的胸口滴落在地，那其实是没有声音的，但却不知为何在沐城的耳边如炸雷般响起，同时将他从那场昏黑的幻觉中惊醒。
视线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纪珩那张震惊的脸，然后才是他被染透的白衬衫和衬衫破洞下那被洞穿的伤口。
“你……”
沐城呼吸急促起来，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好似也被现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纪珩终于放开拉着他的手，抬手捂住了胸口。
沐城这一击就是奔着他心脏去的，不偏不倚恰好是人类最致命的地方。
纪珩捂了一会儿，又摊开手看了看在掌心积了一层的鲜血，漆黑的眼底闪动着越来越剧烈的情绪波动。
此时此景，他们都没功夫理会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异常种了。
因为精神力恢复，又因为向导天生对精神力的敏锐感知，沐城第一时间就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躁动。
那远远高出四周弥散的A级异常信息素，是来自面前这个S级的！
精神暴动。
这个名字甫一在脑海中浮现就让沐城的脸色难看异常，这一名词所代表的含义是极其危险的，而当这一名词出现在S级身上，那就已经不是危险能够解释的了。
沐城挣扎着站起来，颤抖着释放安抚信息，企图让精神正逐渐跌入深渊的S级平静下来。
。
这世上没有力量是不需要付出代价获得的。
哨兵强大异能力量的背后所付出的便是远超于正常水平五感敏锐度。
他们能在日常生活中接收到远超正常人数倍的信息量，这些东西会化作各种各样的精神信息积累在他们的大脑之中，并通过日常生活缓慢消化处理。
但这种消化处理往往非常低效甚至徒劳的，在高等级哨兵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长时间堆积而无法处理的垃圾信息堆积在脑海中无法纾解，会导致哨兵的精神受到难以想象的折磨，若是超过了哨兵本身的精神负荷就会引发精神暴动。
精神暴动中的哨兵没有理智，完全是只知道杀戮的机器，会不分敌我不分场合地宣泄自己强大的力量，直至筋疲力竭。
作为S级，纪珩如果彻底陷入暴动疯狂杀戮，那么整个霖城是无人能够抵抗的。
他会在疯狂中残忍屠杀自己见到的每一个人，而如果那种事情真的发生，哪怕他最终能从暴动中清醒过来，迎接他的也只有死亡。
沐城不在乎纪珩最终是怎样的结局，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整座城市的人与他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