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这个人对除了纪珩以外的人多少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警觉。
听到沐城的话,他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冷淡:“接受定期疏导是每一个哨兵的义务。哪怕是非官方组织的哨兵在没有与向导配对前都需要定期前往专门的向导基地。这很正常。”
这的确很正常,甚至法律就是这么规定的——沐城也知道这一点。
可刚才杨麟义那话的意思很不正常。
应该是看出了沐城在想什么,陈锋随口道:“这没什么。珩哥挑向导从来只看喜好,有时候没有喜欢的就一直拖着。只是这一次间隔时间确实有点长了,被有心人诱发暴动也是正常的。”
陈锋的话也能解释得过去。
沐城实在没什么可以挑刺的地方,只能就此揭过:“好吧。”
他站直了些,脊背脱离了冰冷的墙壁,整个人猝不及防间晃了晃,大脑骤然像针扎一样疼了一下。
陈锋扶住他皱起眉:“你怎么了?”
“我……”
沐城还没来得及说话,纪珩所处的研究室大门忽然被人猛力推开,一阵带着血腥气的冷风骤然从门口刮过来。
那一瞬间,似有所感应,沐城骤然抬头从开门时的缝隙间看到了一个被好几个人摁在手术台上,无意识疯狂挣扎的人。
是纪珩!
“怎么回事?!”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开始发疯了!”
“仪器呢!仪器呢!连上了没有!”
“血氧在下降,他的状况很不好,大脑机能在飞快衰竭!这是怎么回事?!”
“我踏马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
那一刹那无数声音从研究室打开的大门内涌出,如同排山倒海的浪涌,拍打在沐城骤然凉透的心上。
脚步匆匆的研究组长朝着不远处的新人大吼:“小张,马上打电话给楼下,血液报告!让他们现在、立刻、马上把血液报告拿上来!晚了他们就等着给纪组长陪葬吧!”
小张被吼得脸色苍白,连忙噔噔噔跑了。
陈锋脸色阴沉:“怎么回事?”
研究组长看过来,见到是陈峰脸色稍缓,揉了揉眉心:“不好。就在刚才情况突然恶化,有大脑超负荷无法疏解从而衰竭的可能,现在必须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对症下药。”
情况在研究组长的话语中骤然变得岌岌可危。
沐城心头如被敲了好几闷棍,疼得他冷汗淋漓,眼前一阵阵发黑:“怎么可能…幻心怎么可能失效?”
不,这并不算全部失效,只是…状态静止这个效果失效了。
怎么会这样?
研究组长眼睛一转就发现了沐城,当即愣了愣:“这怎么了?这人什么情况,受伤了?这什么脸色?”
陈锋闻言回头,皱着眉朝他走过来。
沐城只来得及看他走到自己面前抬起了手,下一秒他眼前毫无征兆一黑,整个人失去重心朝前栽倒。
“艹?!”
研究组长吓了一大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连忙大吼着:“来人来人!快来两个人把这人弄病床上去做个全身检查。我艹,怎么他吗糟心,一个两个的真当我们这儿成医院了是吧!”
小张终于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哆哆嗦嗦地把血液报告递给了组长。
组长啪一下抢过来一目十行。
忽然他整个人顿住了,目光在其中一项报告上凝了很久——血液GEA浓度86%。
陈锋这会忙着安置沐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小张表情苍白,战战兢兢看着自家老大:“组,组长,这个,现在该怎么办啊?”
研究组长回过神,“啪”一下把报告拍在他胸口,呼吸急促:“把这个送去顶楼给林秘书,别让其他任何人看到上面的内容。让林秘书务必以最快的速度交给老板,记住没!”
“记,记住了。”
小张眼泪汪汪,小鸡啄米式点头。
“还不快去!”
小张一哆嗦,抱着报告噔噔噔跑向电梯。
走廊上,研究组长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思绪,转头飞快跑回了研究室:
“去,去把G类稀释剂找出来,还有血,照着纪组长的血型全部拿来,有多少拿多少。打电话让旁边中医院准备好,血源要是不够就去找他们借!动作快点!!”
组长的喝斥让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拿药剂的拿药剂,取血袋的取血袋,打电话的打电话,原本手足无措的助手们顷刻间变得井然有序。
研究组长看着纪珩在束缚带下拼命挣扎的样子,脸上表情复杂又古怪:“你能坚持到这里,真他吗是个怪物……”
。
淡淡的草木香萦绕在鼻间,微风吹过脸颊,细细痒痒的感觉让在地上睡着的孩子皱起了眉。
纪珩幽幽睁开眼,入目所见的是碧蓝如洗的天空和在自己脸颊边摇曳的蓝色小花。
他眨了眨眼,盯着那朵摇摇摆摆的花,又眨了眨眼。
“阿珩!”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远处传过来,飞跃旷野花草,如同一棵小草轻轻从心脏上擦过。
纪珩坐起来转过头,看到在草地不远处有一栋三层的小洋楼,一个穿着白裙的女人站在门口栏杆后面,对着他挥了挥手:
“洗手,吃饭啦,阿珩。”
纪珩微抿唇,从地上爬起来,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被女人温柔地抱在了怀里。
温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到四肢百骸,纪珩埋首在女人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低低喊了一声:“妈妈。”
“做噩梦了吗?”女人轻柔的拍拍纪珩的背,声音里带着清浅和缓的笑意,“没事,梦都是反的,做噩梦说明阿珩要遇上好事啦。”
纪珩松开女人,看着她蓝紫色的眼睛:“……真的吗?”
“当然。”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微弯起,左眼下两颗在同一条竖线上的红痣也变得极其温柔起来。
她牵起纪珩的小手,小声问:“猜猜我们今天吃什么?”
纪珩仰头看着她弯着腰,长发从她另一侧散落,黑发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了。
纪珩小嘴开开合合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鱼。”
“猜对啦。”女人语调上扬,“能吃到好吃的,怎么能不算一件好事呢?对不对,阿珩。”
纪珩嘴角牵起很小的弧度,微低着头跟着女人走进屋,在门口时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望无际仿佛没有尽头的草地。
几只蓝紫色的蝴蝶在草地上飞舞着,悄无声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