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人。洛柒脑子里蹦出这个词。
是半人半蛇的怪物。
可以营造空间幻象,至少是A级以上的能力。
他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用力。
浓郁的红酒味朝他面罩扑来。
一个处于易感期的，alpha蛇人。
信息素的味道与小黑极其相似，但又略微不同。
但严格来讲,小黑也属一种“蛇怪”。
会不会是小黑的“亲戚”？
这种想法一旦滋生，就难以遏制。
他扣扳机的手指又松了些。
“你是谁？”他试探着问,“小黑？”
地下又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整个面罩里都是水雾，探照灯失效，看不清下面有什么。
他感觉一条粗壮的东西贴上了脚腕。
防护服有一定厚度，他还穿着靴子和长裤，隔着这么多层东西,他依然能判断出来。
是柔韧的蛇身。
他心脏一紧，将枪口上扬。
“别怕。”
是蛇人在说话。这声音轻柔低沉，略带沙哑，似是从砂砾掩埋的地底里飘出。
很符合怪物的声音。
他应当立即开枪。
蛇尾沿着他的小腿往上攀,擦着防护服将他虚虚卷住,在碰到拿灯的左手时，还小心地将手挤开。
蛇身一直缠到了他的腰际。
“帮帮我。”他又说。
洛柒的左手抬在半空,感觉探照灯的另一角被抓住，
蛇人想把灯抽走。
“帮帮我。”这次声音出现在他右耳,很近,但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蛇人很克制。
洛柒右手还提着枪，被卷在蛇身中，还能轻松地活动。
他一个闪神,拿灯的左手便空了，戴着的手套也被扯了下去。
他感觉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几根湿润冰凉的手指牵住了指尖。
像是邀请舞伴的姿态,蛇人牵着四根手指尖，将他的手向下引。
放在了缠于他腰际的蛇身上。
洛柒触到了他的蛇鳞，与柔软的小黑不同，大蛇的皮鳞要硬上许多，但依然滑韧，透出温凉。
蛇鳞上沾了水，摸起来有种别样的触感，洛柒顺着鳞甲的纹路摩挲，感受它的形状。
是八角形的鳞甲，和小黑的一样。
“谢谢。”蛇人轻声道谢，声音又远了点。
还怪礼貌的。
洛柒明白了他的意图，便将整个手掌覆于皮鳞上，一下下抚过。
就像给小黑洗澡那样。
大蛇的尾巴很粗，他手掌搭在上面，几乎平放，也估不出来直径。
但手感很好，还越摸越热。
洛柒忍不住五指发力，按了一下。
他感觉身后翘起什么东西，在墙上拍了一下。
蛇人
冰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轻点。”
他好像按到了不太妥的位置。
蛇人拿开手，靠到洛柒脸前，呼吸已变得平稳。
洛柒几乎感觉不到了。
他感觉不到蛇人的具体位置，或从哪个角度盯着他，只闻到红酒味逐渐变淡。
蛇人得到了安抚。
洛柒的心跳也缓了下来，内心涌起一股怪异的和谐感。
在这颗巨蛋陨石里，黑不见底的甬道中，他正帮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抚平易感期。
他见过的怪物无数，从未遇到这种情况。
这不是普通的怪物，他有类人的智慧。
就像小黑一样。
“你有名字吗？”洛柒问。
洞穴里很安静，只有他手掌拂过蛇鳞的细小摩擦声。
摸了不知多久，洛柒以为他不会答了，而那声音又在此时响起。
“有的。”
“叫什么？”洛柒接着问。
蛇人又安静了。
“我们可以认识一下，”洛柒尝试引导，“你第一次来这个星球，对吗？”
“对。”
“你来这里做什么？”
蛇人又不答了。
他的红酒味已经淡到几乎没有，蛇身开始缓慢蠕动。
“我得走了。”
洛柒感觉掌心的蛇鳞滑动，蜷着他的蛇身缓慢展开，从他脚下流走。
他站在原地，恍然地握住拳头，朝着声音远去的方向，望着那一片黑。
蛇人离开了。
他蹲下身在地上摸索，找到了靠在墙角的探照灯。
蛇人甚至还将手套叠好了压在灯下。
看来这是个经受过教化，知礼仪的怪物。
洛柒摸到探照灯的开关打开，啪嗒一声，一阵穿堂风刮过，他眼中刺入光线，耳边如撕开薄膜，嘈杂的环境音涌了进来。
嘭地巨响，几米外的甬道出口处弹出碎石子，洛柒翻身躲开，见士兵们冲了进来。
“洛上将！”
洛柒撑着墙起身，俞马冲过来扶住他，紧跟着的是方西和十几名队员。
“长官，有受伤吗？”方西挤到俞马前面，“刚才入口坍塌了，你怎么样？”
他面露焦虑，额头都渗出了汗。
“我没事，先出去，”洛柒朝士兵们挥手，“走。”
他领头在前，外面乱糟糟的，见将军出来，士兵们围了过来。
“舰长！”
“长官，您没受伤吧？”
洛柒对他们摆手，此时顾景修迎了上来：“怎么样，洛上将？”
“没事，通道怎么塌的？”
“我们走到半路，灯突然灭了，手上的仪器也用不了，”俞马上前汇报，“我们没听见您的声音，以为您出去了，只得跟着大部队先返回，刚出来，洞口就塌了。”
“没找到长官就往外走，是谁允
许你们这样做的！”方西忽然吼道，“万一将军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负责！”
俞马是新上任的队长，还没干几个月，对方西这个舰长军医助理一直毕恭毕敬。
但这次，方西的语气太冲，他火气上涌，脱口而出：“就算我的处理不当，也轮不到你来定性！”
“呵，我不用给你定性，你的行为本身就是置首长于不顾！”
“方医生，你做你的医疗队长，我做我的行动队长。你有什么权力说这话，你算什么——”
“闭嘴！”
洛柒怒斥一声，场面瞬间安静。俞马见状，也颔首垂眉，以军姿立正。
将军踱步向前，冷厉的视线扫过众人，士兵们自觉按队分列三排站好。
“我看看，仅一个月，你们就养散了。”他路过方西，后者正立于俞马的身后，“我几分钟不在，你们就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方西也把头低下。
“现在的确是非战时，但我们有新的职责，”他立于军队前，“洛星舰，有的不只是装备，而是人。”
“俞马，方西。”他点了名，两人出队。
“到。”
“互相指责，扰乱团结。你们自己按军规领罚。”
“是。”俞马利落地回应。
众士兵安静听训，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余光都瞟向那名随军助理。
老舰员都知道，将军上一次惩罚那名军医，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还是因为证据确凿的失误。
方西是将军的老友加心腹，虽没有军衔，但舰上无人敢惹，连中将和副官都不敢对他说重话。
而如今，将军竟为了两句可大可小的吵闹，就将他和一个小队长一起惩罚。
实在是稀奇。
方西接下指令，垂头立于队伍旁，手背在身后。
自从那条邪蛇来了后，他的情绪就开始不稳定。
他深吸两口气，稳下心境。
难到他也被那条邪蛇影响了？
“方西，”洛柒见他低头不语，便开口道，“刚才我说的，你没听见？”
“是，抱歉。”方西赶紧表态，“是我有些不清醒，这两天没休息好。”
刚被将军明确“拒绝”，又被邪蛇影响，他实在很难保持状态。
“你也是，和姜罗伊一样，去做个心理评估，休息两天。”
“是......”
“所有人，从后天起，开始为期半个月的演习整顿。明天我将在会上具体说明。现在，由各小队队长带队，按原车返回。”
“是！”士兵们整齐地应道。
剩余的研究都交给研究员，洛柒对洞内的情况进行了简单描述，让他们记录下来。
完事后，他与顾景修乘车离开。洛柒坐在窗边，顾景修在旁边与他隔着过道聊天。
“听说洛星舰是帝国最强，今日见到，果然大开眼界。”
“南星的守备也是
帝国最完善的。”
洛柒嘴上应着，眼睛却飘向窗外。车子正在转弯，他正好能看见那颗巨蛋。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树少，黑夜中，那一个巨大的影子俯瞰小岛，有种鬼森森的压迫感。
他手平放于腿上，那种蛇鳞的触感似乎还在，硬度中带着柔韧，沾着湿滑的水，抚摸久了，会发烫，像自发热的橡胶枕。
洛柒没有说出蛇人的事，只提到洞内磁场影响了探照灯，造成他迷路。
这是不对的。他知道，他是上将，这是谎报。
但蛇人可能与小黑有关。
他不想说出去。
机甲车到达发射站，两人下车后，顾景修将他送到战舰入口处。
“明天由我给您带路，”他伸出手，在通讯腕带上按了下，“您方便的话，接个私人通信吧，以后好联系。”
军方有内部通讯线路，可以随时联系任何岗位的人。
顾景修是想和他加私人联系方式。
“有什么事，可以通过内线联系我，”洛柒委婉拒绝，“我的工作通讯里没有私人频道。”
“好的，了解。”顾景修坦然地笑笑，“那，明天见。”
“明天见。”
顾景修带着他的士兵走了。洛柒站在星舰的入口处目送他离开。
他其实有私人频道，只是里面只有洛小宇和几个走得近的舰员，还有洛骅云。
想加他的人太多了，总不能每个都添上。
洛柒登上阶梯，找到几个队长简单交代了任务，又把剩余的杂事交给了舵长黎雷肖。
黎雷肖也是少将，他是个beta，洛星舰的元老舰员之一，虽没有参与过登陆战，但打理舰上事务绰绰有余。
洛柒忙完所有事回到休息舱。此时已经凌晨2点，他简单洗漱后上了床。
小黑从他回来时，就表现出乖乖睡觉的样子，窝在抱枕堆里，现在也是。
数码板的屏幕已经熄灭了。洛柒将它收起，铺好枕头，拉过被子侧躺在抱枕窝边。
这是第一次，他和小蛇睡在一起过夜。
他探过头去，在抱枕上轻嗅了一下，小黑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散得差不多了。
他又想起洞里遇到的那个蛇怪。
“小黑，”他对着小狗抱枕问，“你今天有偷跑出去吗？”
小黑听到动静，探出脑袋来，小舌头快频率地甩动几下。
“问你话，”洛柒用手指将它的尾巴勾出，“你今天是不是偷偷出去了。”
他拉过尾巴尖查看，蛇身是干净的，还留着玫瑰花浴后的柔爽触感，小黑应该没有下过床。
小黑用尾巴尖在床单上慢悠悠地画叉。
“我今天遇到个怪物，”洛柒摸着它的脑袋，“一个蛇人，鳞片和你的很像。”
小黑把脑袋伏到床单上，懒惰不在意的样子。
“他的味道和你的也很像，”洛柒继续道，“你认识他
吗？”
小黑没有动尾巴，而是转过头来，对着小果肉的脸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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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我帮他摸尾巴，你也喜欢让我摸尾巴。”
洛柒勾起它的小尾巴抚摸，指尖压在鳞甲上，缓慢向上。
他逆着撸蛇，小蛇不太舒服，随着他的动作爬了出来。
它前身贴上洛柒的脖子，尾巴在床单上画圈。
“所以，你认识他？”
它尾巴尖顿了顿，继续画圈。
“他和你......有血统关系吗？”
它继续哗哗画圈。
“那你今晚跑去那颗巨蛋里了吗？”
它尾巴猛地顿住。
洛柒歪过头，和那个小脑袋对视。
“怎么，不回答了？”
它缓下动作，又画了个叉。
洛柒握住它的脖子，示意它缠住自己的手掌。
小蛇乖巧地绕了几圈，将他的手捆住。
他将鼻尖凑到小蛇的背上，又嗅了嗅，捕捉残余的红酒味道。
的确不太一样。
小黑的信息素带着醇烈的香味，融合的时候，有种被烈酒侵蚀的感觉。
也会让他的腺体微疼。
而蛇人的味道要稳定许多，更柔和，绵长。
并且由于和小黑已经融合过，那股信息素完全影响不了洛柒。
所以说，这蛇人真的是小黑的亲戚？
洛柒手抚着蛇背，用整个手掌覆住，感受小黑的鳞皮。
与大蛇的触感完全不同。
但摸起来都很不错。
睡意袭来，他阖上眼，手放在枕头上。
而小蛇的上半身还盘在上面。
祂微微探身，将脑袋搭在小果肉的鼻尖，感受他的呼吸。
祂的碎片还没有养好。
还需要更多能量。
小蛇尝试着从他的手中钻出，刚爬下一半，小果肉的手忽地收紧。
“你去哪儿？”小果肉将它拉回枕边，“又想乱跑？”
祂无奈地蜷起身窝进小果肉怀里。
躺了一会儿，小果肉又睡着了。他呼吸平稳，眼球偶尔转动。
小蛇脑袋贴在他脖颈间，尾巴绕住他手腕，安静地充当陪床小宠。
小果肉在做梦，手指挑着他的尾巴，时不时搓揉两下。
祂能感觉到，他很喜欢祂的皮鳞。
不管是这个本体，还是那个碎片。
祂头微微转动，前身在床单上滑动，用竖瞳观察小果肉的脸。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他的唇。
如果可以亲吻他就好了。
祂想用更多的部位去感受。
这一晚，洛柒睡得很踏实。
他做了个惬意的梦。
他梦见一条大蛇，和小黑的颜色一样，正缠住他的腿，把他托到身上。
他躺在大蛇柔韧的皮
鳞上，侧身抚摸，感受掌心触觉。
像是最顶级的橡胶积木，温凉又舒适。
洛柒沉溺在那种安心的触感里，而醒来时，手里没有大蛇，只有一条小蛇。
小蛇正用金色小眼盯着他，舌头一吐一吐。
“小黑，”他攥着小黑的尾巴搓揉，“你好小。”
小黑：？
“起床了。”他将小黑撩到旁边，掀开被子出门。
可怜的小黑如一条用完就抛的橡胶绳，和抱枕们躺在一堆。
他慢吞吞地爬到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小果肉出来。
洛柒正在浴室里洗漱，弄完后，换上外衣，又找了件深蓝色的军外套批上。
今天要去南星的主陆驻扎，那里天气会凉一点。
洛柒回到客厅，思考着吃什么。
以往都是方西给他带饭，昨天给方西放了假，今天他得自己去食堂。
说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自己去食堂了。
上一次和舰员们一起吃饭，是去年的事了。
还是那种很正式的会后聚餐。
他坐到沙发上，出神地望着对面空荡荡的蛇箱。
细细想来，方西把他照顾得太全面，甚至改变了他的生活习惯。
这并不是他本意。
洛柒伸手，让等待已久的小蛇攀上手臂。
“我准备改变一下，”他挠挠小蛇的下巴，“这样的生活。因为你。”
小蛇听得懵懵懂懂，小眼睛呆愣地望着他。
“以后，你就是我的贴身舰员，但你得学着做事。”
小黑：......蛇能做什么吗？
“还有，为了防止你乱跑，你得带个东西。”
洛柒起身将墙边的柜子打开，里面有个保险箱，他输入密码，取出一颗红宝石。
“这个，是追踪器，”他将小拇指细的宝石展示给它，“我把它贴你头上。”
小蛇见到那宝石，脑袋不情愿地往后缩，然而洛柒手快，啪嗒一下，追踪器粘在了小蛇的头顶。
“挺好看的，”洛柒点点它的头，“很适合你。”
小蛇不满地晃动着脑袋，抽出小尾巴在空中画叉。
“你不喜欢吗？”洛柒撇嘴，眼底透出失落，“这是我专门找人为你定制的。”
小蛇晃动的幅度小了点。
“你若是不喜欢，我就白费心思了，”洛柒轻叹道，“这是给你的舰员礼物。”
小蛇无奈地耷拉下头，画叉的尾巴也软了下去。
洛柒捏捏它的脖子：“乖。”
声音柔得像棉花，让小黑无法拒绝。
他忍不住笑弯了眉。
真是可爱，会因为他的坚持让步。
但其实，这个追踪器是他临时找的。
不过小黑不需要知道。
等到了主陆，再给它定制个更好的吧。
“走吧，陪我去
食堂转转，洛柒将它推进袖口??[，“顺便带你熟悉舰规，晚上考你。”
小黑：......怎么还记着这事？
他提着保温盒出门，通过专梯来到饮食区所在的第五层。这里有卖餐饮的小店，也有专门举办宴会的厅，还有食堂。
将军的专梯与所有楼层相连，但只有他能开门。饮食区的那扇专梯门很久没用了，隐藏于拐角内。
而拐角外，正好有几个桌子，郁浩正和他的室友坐那儿吃早饭。
“听说姜副官犯了癔症。”他夹起一块牛肉，对着桌上几人神秘道。
“怎么说？”
“他到处跟人讲，说那条黑蛇是怪物，要吃了舰长。”
“那蛇那么小，怎么可能吃人。”
“神经病吧，我觉得......他是不是表白舰长被拒了？”
“怎么可能表白，他哪儿敢？”郁浩哼了一声。
洛柒从刚走到拐角，就听到几人的谈话。
他放慢脚步，抬起手腕，对着探出脑袋的小蛇说：“舰规第239条，不得在背后议论上级。”
小黑：我也没办法说话。
洛柒脚下没停，直接抱着支出脑袋的小蛇，从那桌子旁路过。
几名士兵登时愣住，都忘了起立敬礼。
舰长怎么下来了！？
他们转头朝向舰长离去的方向，见舰长站在打饭窗口，那条小黑蛇爬到了他的肩膀上，黑亮的脑袋上顶了个红色的宝石，闪闪发光的，正好奇地扭动着脖子，四处观望。
见鬼了，怎么感觉这蛇的视力很好？
“哇——快看！”郁浩指向那边，“是那条小蛇！”
他挤开坐在外面的室友，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又在接近将军半米的位置停下。
小蛇趴在将军的脖子上，蛇身从银色的发丝里穿过，与他对上了眼。
郁浩兴奋得直跺脚，捂着嘴朝旁座的人悄声惊呼：“好漂亮！”
食堂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都扬起头朝这边窥望。
而就在此时，将军忽然转身，嘴角挂笑，眼神冷厉地俯视他低矮的头顶
“郁浩，舰规第239条，是什么。”
郁浩一脸呆滞地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