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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1 / 1)

得了过云的首肯,裴河宴这才准备离寺。

他与来时一样,走时也悄无声息。

觉悟忙完寺务来山腰上的小院找他时,别说人影了,连个蚊子的影子也没瞧见。他看着满屋黑寂,骂骂咧咧。

明明上午人还在,晚上就不见了,有这么急切吗?

走了也不知道提前和他说一声,他都一把年纪了,爬个山容易吗?

觉悟腰酸背痛,想立刻下山是不行了。他推开木篱搭的院门,在屋前廊檐下的躺椅上坐下。

至于他为什么如此笃定裴河宴是离开了寺庙,而不是中途去哪耽搁了没回来。这么点事,他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都用不着求证。

夜还不算黑,薄薄的一层暮色下,竹林与森木的轮廓尚还依稀可见。

觉悟放松地将头靠在椅枕上,仰望夜空。要说梵音寺里哪个地方生活水平最高,那无疑是裴河宴的这个小院了。

寺里的僧人大多懒散,对生活品质的追求,说好听点那叫简朴,照实了说那就是得过且过。觉悟自小就喜欢和裴河宴玩,除了两人际遇相当外,便是图他那一双玲珑手。

他仰起头,四下瞧了瞧。

隔壁的客房门口悬了两盏竹灯笼,这是裴河宴这次回来,闲来无事亲手做的。

觉悟上回来时,他刚劈了竹子,在截长短。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想做什么,嗑着瓜子随口问道:“你现在立骨都换竹子了?竹子脆性多大啊。”

他说完,还啧啧了两声表示不赞同。

裴河宴裁完竹条,又用工具将表面打磨平滑:“给了了做灯笼用的。”

梵音寺寺里清闲,吃过晚饭就无事可做了。她喜欢散步消食,罗汉堂的后院里,方丈种了不少花,不同季节开不一样的花,她似乎很喜欢。

锦鲤池也是,她一停便会停上很久。

夏天快来了,天日虽然变长,但她估计会玩到更晚归一些。门外挂个灯笼,起码能将院子照得明亮一些。

觉悟听完,对他如此笃定了了还会回来这里感到十分费解:“你就这么确定老祖会放你走?别人也就算了,你是他唯一的弟子,又是他亲手带大的,这感情可不一般啊。”

说完,他似乎还嫌这句话不够扎心,又补充了一句:“况且,就算老祖同意了,你就这么肯定了了还愿意?”

裴河宴手中打磨用的锉刀顿了顿,他眯细了眼仔细地打量着要用来做榫卯连接的竹梢,云淡风轻道:“不确定。”

觉悟那口瓜子皮没吐出去,他呸呸了两声,灌了口茶:“那你在这瞎忙活?”

“要是谁都能提前窥知答案,还需要做什么选择?等看到结果才去做,那岂不是事事落空?”他轻笑了一声,丢下手上打磨好的竹条,又换了另一根。

竹制的灯笼轻便一些,即便她想拿在手里也不会太重。

觉悟不说话了。

他觉得

自己丢失了作为兄长的颜面,被按在地上摩擦了。

要不说裴河宴适合修行呢,光这嘴里说出的话,就比他能糊弄人。

他想到这,笑了起来,眯着眼往山巅上看。

山阶的尽头是一浮阁,那里曾是昭和公主在梵音寺礼佛时,拂宴法师特意为她修建的寝殿。当时的梵音寺,还是大雍王朝的皇帝钦封的大慈恩寺,是真正的皇家寺庙。

为避免寺里的僧人冒犯公主,公主的寝殿与日常礼佛用的佛堂都伫立在高高的山巅。即便岁月老去,宫殿腐朽,仍是能从那斑驳的时光痕迹中看出曾经的恢弘与世变沉浮。

他自然已经无法获知当年都发生了些什么,可时光遗留下来的残迹与那点零星的遗存,就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拂宴高僧与昭和困于礼俗,遗憾错过。

但愿河宴与了了,能终成眷属。

——

回重回岛的航班上,夜航困乏,乘客睡了大半。

裴河宴又重新过了一遍待办事项,这才关闭手机,准备小憩片刻。

他刚闭上眼,就想起了过云在他临走前问的那一句:“你做的这个决定,她会乐于看见吗?即便你得偿所愿,你就不怕她只是一时新鲜?你把所有的事都做了,有考虑过她可能未必会接受吗?”

一连三问,犀利得他差点哑口无言。

他当时回答:“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自愿承担。”

包括她会无法接受,也包括她只是一时新鲜。

他做这个决定时,本就考虑到了最坏的结果。

这一切皆出于他的本心,他既不会让了了承受他的罪业,也不会将这个选择看作是个赌注。

人不能总是这么贪,还没付出就想着索要回报。

裴河宴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忐忑,可返程的途中,他距离天空这么近,往上看是无垠的夜空里无遮无挡的星辰,往下看是旷野之上璀璨的灯流与繁华的城市。

他置身其中,有一种坦然的无畏。

他不觉得他此前的彷徨是可耻的,是不坚定的。相反,他一步步踏碎他将来要面对的困境走向了了,是一种释然到无所敬畏的从容。

他愿意接受一切,包括一无所有。

这就是他给了了的唯一答案。

——

了了对这半个月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裴河宴回梵音寺了,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有淡淡的失落。虽然她抗拒着再交出自己的心,可感情这个事若是能自由控制,那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了。

梵音寺的壁画能否接手,她已经不做考虑了。按她目前的状况,她实在不太适合再和裴河宴频繁见面。

这不仅是对她的考验,更是折磨。

正是因为她抱着这样的心情,把每一天都过成了沙漏中簌簌往下掉的沙子,她才会觉得时间如此紧迫,崭新的一天不再是新的开始,而是垂垂晚矣的倒计时。

了了太

过紧绷,连了拙都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他疑惑地去纠察了合同上的时间,待反复确认他们的时间充裕后,他困惑地将壁画的工程重新梳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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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了起初还没看懂他在做什么,等看到他在掐算工期时间后,顿时哭笑不得:“你不用焦虑,壁画工期没有问题。”

“是你很焦虑。”了拙说道。

了了没否认,她也无从否认。

连了拙都察觉到了她的焦虑,她这样的状态,已经完全不适合工作了。

壁画是个要求高,且操作精细的艺术工作,情绪好坏对壁画的呈现是有直接效果的。所以她当机立断,下午放假!

了拙白捡了一下午,替她拎着工具箱先回了禅居小院。

他每天都很忙,清晨做早课,白天给了了打下手,闲下来的空余时间不仅要完成功课,还要照看他的花花草草。

这两天,重回岛上空乌云密集,时不时的还要刮上几场大风。他刚移栽的小树,因小师叔不在,无人替他照料,花瓣和叶子落了一地。

他今天难得有一下午的空闲,等会就得抽空先把花瓣和落叶给扫了。

了拙放下工具箱,拿了扫帚往院子里走。他边走边抬眼看了看卷着边的厚重乌云,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看样子,傍晚得有一场大暴雨。但小师兄她好像……没带伞。

他一时分神,直到走到树下,扬起扫帚作势要扫,才发现——诶,他早上出门还看见的满地叶子呢?

——

了了原本想去千佛地宫待着清静清静,可惜她到了闸机口,却因为权限不够没法进入。她灰溜溜的,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原路返回。

楼峋策办的展会已经在布置会场,他这几日又回了京栖,去检查出展的珍宝名单。下周,展会就即将开始,为期一个半月。

她无人可寻,无处可去,更无事可做。

可这半天假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她得尽快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回来。

想让心情变好,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花钱。

了了从法界出来,找出之前收藏的一家定制服装店,按地址找了过去。

她一路步行,沿途且走且看,并不着急。等找到服装店时,店内只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在给客人调试新衣。

了了见状,不好打扰,就绕着成衣区转悠了一圈。

这家高级定制的服装店是做真丝面料的,光是模特身上展示的成衣,了了就看见了香云纱、宋锦和杭罗。

难得的是,香云纱这类过了泥,颜色偏暗沉的丝料做了时兴的连衣裙款式,倒有别致的风雅。宋锦做的外套和马甲倒是和了了之前在京栖看到的差不多,几乎都是类似的版型,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布料的选择和一些细节方面上的处理。

她不确定这些衣服是不是客人定制的,不能触摸。只能强忍着手痒,用眼神一遍遍地去捕捉布料上细微的暗纹和金线。

给客人调试尺寸的

女孩似乎终于留意到了她,随声招呼道:“随便看啊,有喜欢的稍坐片刻,我忙完就来。”

了了随意答应了一声,走到等候区的沙发上坐下。

二十分钟后,女孩终于把上一位客人送走。她给了了倒了杯水,递过来的同时叠声抱歉:“对不住啊,让你久等了。你刚才看了有喜欢的吗,还是想要挑布料做定制?”

了了接过杯子,道了声谢,起身询问:“这些是售卖的成衣还是客人定制的?”

女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道:“都是成衣,你有喜欢的我拿给你试试。客订的衣服都在另一个房间。”

了了这才放心,一般的服装店和做定制的不同。有些定制的客人很介意自己的衣服被除了裁缝以外不相干的人触碰,了了就是这样,所以她才格外守规矩。

她将刚才看上的几件挑出来:“这些,我都想试试。”

她试了一件宋锦外套,为了搭这件外套,又试了一条鱼尾裙。后来林林总总的,一口气挑了五六套。

听到价格不贵,她又返身折回去把刚才忍痛割舍的罗锦上衣一并带走。

那个女孩就靠着裁剪桌笑眯眯地看着她反复为难:“不急,你慢慢想。”她转头努了努嘴,示意了了往外看:“雨下挺大的,你好像没带伞。”

沉迷购物的了了这才看到服装店外头如同世界末日般骤然降临的雨幕。

那滂沱的雨势,像是要把天都倾倒下来。雨珠被风吹打着,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服装店的玻璃门也被狂劲的大风吹得不断开合。

雨水混着从夹缝中卷入的风,似恶作剧得逞般,得意洋洋地扬了了了一脸。

她目瞪口呆……

完了,这下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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