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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琮回到房间,迎着颜如玉殷殷期待的目光,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特别好,无梦无扰到天亮,脑子一旦休息过来,转得就特别快,半睡半醒间,忽然理清不少事。一那个肖小姐,代表“姜红烛”一方,她跟麻布女人又是一伙的。看来,麻布女即便不是姜红烛,也绝对属于密友近亲。姑且假设,麻布女=姜红烛一前一晚,美红烛多半潜藏在莫鹏的小面车里,寿爷的情况,也一整晚都不乐观。后来,自己帮金媛媛还车,把小面包车开出了停车场,寿爷这头就“有所好转,看着像要醒”这是否意味着,姜红烛即便不在寿爷身边,也能隔空对他做一些不好的事,但这“隔空”有距离限制、不能离得太远一昨天下午,寿爷“情况直转直下,又睡死过去了”,显然是姜红烛又回来了

一那团那诡的人形黑影消失之后,瞎子说了句“哎,又走了”,用了个“又”字。也就是说,黑影(很可能)=姜红烛。瞎子也能看到黑影吗?他和那个叫“阿欢”的,自寿爷出事起就一直守在房里,他们是起什么作用?一击退黑影的,是一根水晶钢锥。金银尖玉石尖都不行,为什么非得是水晶呢?水晶能克姜红烛?一当然了,最让他费解的是,他怎么就草名其妙地看到黑影了?点香的后遗症?这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吗?谜团太多,脑子渐渐带不动了,陈琮无奈地睁开眼睛

第一反应是吓了一跳,那点子残余的惺忪睡意,瞬间就没了。

眼前香零缭绕,药烛的零气浓结成片,覆盖在他身周,好似置了个结实的棺材盖子。

陈琮拿手挥打了几下,从香雾“盖子”里钻出来,刚一冒头,就听到梁婵雀跃的声音:“你醒啦?‘这姑娘,怎么跑他屋来了?

陈琮还没来得及说话,看到身侧,哭笑不得

昨晚上,床周围十来个凳子,点了十多根药烛,也就一夜功夫,凳子增加到二十来个,每个凳子上都立了三四根蜡烛,烛头高低错落,轻微摇曳一陈琮琢磨着,自己百年之后开个追思会,点的蜡烛估计都没现在多洗漱间门响,颜如玉擦着脸出来了,瞥了眼梁婵,神色间明显不满:这女的一大早就来了,一通操作,扰他清梦,连回笼觉都没睡成,梁婵笑眯眯的,像只报喜鸟:“我来给你下帖子啊。

梁婵早上去找梁世龙吃饭,恰好碰上她爸和马修远聊事情,就蹭着听了听。

话题围绕两点展开

一是照顾好陈琮,他身上有伤,昨晚那药烛估计早烧完了,得续上,再加多点量,药效足才能好得快。二是陈琮换对接了,这一次,他的对接是寿爷

寿爷身体还很虚,没法亲自去送,不过礼和帖都备好了,委托梁世龙代办,梁世龙有点拉不下脸,不想登这个门,于是又拜托马修远梁婵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陈琮就从嫌疑人成了香饽饽了,但人家交好运,她也跟着开心,再加上陈琮受伤,她本来也想去探望,就插了句:“我去呗。梁世龙没意见,都是姓梁的,梁婵出面,也算不负寿爷所托。

马修远也跟着笑:“小婵儿去好,漂亮小姑娘,一看就喜气。

于是梁婵抱着一大摞塑料凳、拎着一兜药烛,高高兴兴地来了,对颜如玉再四翻来的白眼视若无睹,为陈琮布置好追思现场之后,就尽职地守在边上,就等着他一睁眼、好第一时间送上帖礼。寿爷的帖子是一张名片,很古朴干净的手作棉纸,上头用黑色钢笔写了“何天寿”三个字,再无其它。陈琮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他喜欢手写的名片,一笔一划都透着用心

礼也很厚重,是个手握件、菠菜绿的碧玉葫芦,雕工细腻,灵巧可爱,葫芦嘴上开了个眼,可供穿线,葫芦底下有个方方正正的金色“寿”字印,陈琮先还以为是刻刀篆刻、金粉填充,细看才发现是嵌金丝工艺,那个“寿”字,是用金丝凿嵌进去的这礼可真绝,撇开材质贵重、工艺精妙不说,葫芦,谐音“福禄”,底下再加个“寿”字,既把民间最满的祝福纳进来了,又暗合三老之意他不能免俗地估了下价,没十二三万估计下不来,

梁婵羡慕坏了:“寿爷是你对接哎,三老都多少年不渡人了.....这葫芦也好看,唉,我连号都没有呢。颜如玉也凑过来看,啧啧有声:“陈兄,从黑山到寿爷,从无礼到重礼,这才几天啊?昨晚上你做什么了,怎么出去回来、一夜之间,身价就拔地飞升了?陈琮想说什么,忽然想起福婆的那句叮嘱

-刚刚的事,对谁都别说,这是要命的,懂不懂

他笑了笑,说:“没什么,就聊了会。‘

颜如玉看了他一眼,目光颇为玩味。顿了顿实然笑了:“陈兄。你变了。刚见面的时候。多单纯一精神小伙啊,现在。都学会藏话了。因为陈琮“藏话”,颜如玉来了脾气,拒不跟他一起下楼吃饭

陈琮叫了他几次,也就随他了,反倒是梁婵看不惯,说颜如玉:“人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呗,谁还没点私事了?小心眼儿。颜如玉瞪眼:“你说谁小心眼儿?

陈琮怕这两人吵起来,赶紧拽着梁婵出门。

陈琮走是走了,碧玉葫芦扔床上了,绕床的蜡烛也都没灭

这药烛,香雾是追着体内有残毒的人去的,好比毒是磁石、香雾是铁屑,陈琮一走,香雾没了目标,俱都袅袅娜娜,一路真上颜如玉走到陈琮床边,拈起那个碧玉葫芦看了又看,

这礼太重了,他身为039号,入会的时候,三老都没亲身来渡。

他扔下葫芦,拿出手机拨号

那头很快就接了。

颜如玉在床边坐下,顺手捻灭一根药烛的火头:“老海啊。

“你不是说,你那个孙子,这趟来阿喀察,多半要被褪层皮,让我能帮忙就顺手帮一把吗?我对他,一直还挺照顾的,当他是个普通人,还没事点拨两句.....怎么这眼看着,他都要风光入会了呢?陈琮吃完早饭,径直去了419号房

比起昨晚,今天的谈话更小范围了些,只有三老和梁世龙在。

寿爷已经醒了,就是身子还虚,笑呵呵地坐在床上,陈琮终于头一次看清他的长相,

难怪福禄寿中,他属“寿”,不同于福婆和禄爷的满头白发,他虽然也长白头发,但发际线有点过高,露着亮光光的大额头,再加上一对倒八字型的白眉毛、眉梢几乎要掉到眼角边.....可惜了,没留上一把白胡子,否则扮上了,活脱脱年画里的老寿星。

福婆把陈琮推到床边,说:“喏,就这孩子,叫陈琮,''苍璧礼天、黄琮礼地’的那个琮。巧不巧,他是玉,你是做玉的,多亏他救你,命里你们就有缘。《周礼》记载:“以玉作六器,礼天地四方。

意思是用玉做成的六种祥瑞之器,专门用来祭拜天地和东西南北四方。其中“琮”是用来礼地的,形状多似方柱,中间有个贯通的圆孔寿爷笑着看陈琮,目光中带感慨,声音也有些沙哑:“多谢你啦,我有个孙子,跟你一般大,他媳妇就快生了.....睡过去的时候,我还想着,就这样了,看不到了.....托你的福,还能跟我的重孙辈儿照个面。陈琮想客气两句,福婆突然开口:“陈琮啊,你坐。

语气很郑重,也不叫他“孩子”了。

豪华套里有开放式的会客区,含一张长沙发、两个单人座和一张茶几。

为了方便寿爷,会客区整体挪到床边,陈琮看了看,在正对着长沙发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

长沙发是福婆和禄爷坐,面对面的,方便问答,左右两侧是寿爷和梁世龙,利于他们从旁观察吧

陈琮刚坐定,就注意到茶几上摆了个不锈钢托盘,里头是各色水晶原石,什么白水晶、紫水晶、芙蓉石(粉晶)、绿幽灵、红兔毛,反正能想到的都有,有点水晶族群开大会的意味。福婆先说话

“你早上应该收到老九下的帖了。我们很想邀请你入会,但这事不强求,得两厢情愿,所以有些话,得先聊明白了,让你自己做决定。陈琮点头,静待下文。

“首先,我有件事想问你。昨晚上那种情况,就是你说的那个''黑影’,你以前见到过吗?

陈琮摇头:“没有。

福婆和禄爷交换了一下眼神

禄爷清清嗓子,往前欠了欠身:“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呢?

陈琮笑:“再回想也是没有。

福婆的表情似乎有些困惑,她斟酌了一下措辞:“那你有没有在意识不是很清醒、比如模模糊糊,或者是做梦的时候,看到过一些你很不理解的画面?怎么说呢,这种画面跟你平时发噩梦不太一样,像是奇怪的动物啊,很难去描述的颜色啊.....陈琮越听越是心里发毛,他慢慢坐正,说:”有。

他把自己那几次做梦的经过简单描述了一下,分别是K2X4的火车上,来宾馆的小面包车上,消防楼梯上,以及在209房间,掀开窗帘,看到的宛如各色油彩集体疯行的乱象。未了,还不忘强调一声:在来阿喀察之前,自己身上,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讲完了,屋里安静得有点让人发慌,更奇怪的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反常,有怜悯,有哀伤,有不忍,唯独没有震惊或者错愕。陈琮的头皮微麻,他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顿了顿,福婆看向禄会。轻声说了句“我就说吧,跟点香没直接关系,点香最多是诱发或者加剧了,他以前就看到过。陈琮忍不住了,想说什么,福婆示意他先别急

她低头在托盘中看了看,捡起一块水晶,问他:“你说的那种晃漾的油黄色,是不是这种的?

那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随形白水晶,鸽子蛋大小,棱角因为长期摩挲,已经趋于圆润,

和普通水晶不同的是,这块水晶有油胆。

绝大多数人都偏爱纯净无暇的水晶,但水晶作为天然石,在生成过程中,往往包含杂质、裂隙。

油胆就是杂质的一种,由于太过独特,往往反而能给水晶增值一一通俗点说,晶体内部包合红色或黄色的油滴状液体,转动的时候,能看到油滴在里头微微晃漾。陈琮没想到梦里的颜色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再现了,他喉头发干,略略吞咽了一下,说:“是。

禄爷喃喃了句:“三十多年了,今天才头一次知道,原来她养的是油胆水晶。

又向陈琮说了句:“你看到这颜色,说明那个人.....姜红烛就在附近。

就在附近?

火车上和宾馆里都好理解,但是小面包车上呢?当时,车子行驶在野地里,周围也没别的车子跟着,她还怎么在附近?难道....陈琮周身陡得一凉

当时,他在小面包车上睡着了,梦里也不知道身处何地,只觉得既狭小又黑暗,还有一双狡诈的老眼,一直盯着他看,她是在附近,她在后车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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