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去意大利 其二(1 / 1)

岸边露伴行动了。

他走近倒在我们座位旁的空乘,提笔在她的书上写下“永远保持清醒”。

但空乘并没有醒来。

……

要么他们并不是简单地失去意识,而是被某种力量强制进入了这种状态。

要么就是有一种规则,凌驾于露伴的天堂之门之上。

露伴缓缓弯下腰来,抱起我,在机舱里巡视,严肃又困惑地依次辨认着每一个人的面容。

使用替身需要精力,让露伴把每个人都天堂之门一遍,说不定可以找出不对劲的地方,但这也不太现实。

更为可怕的是,要是这真的是一种凌驾于露伴替身之上的规则,那么我们身处其中,受其制约,很有可能白费功夫,发现不了任何线索。

毕竟现在天堂之门的阅读和改写都失效了。

露伴走得很慢,像孤身处于受诅咒鬼堡中的吸血鬼伯爵,带着千百年的沉寂茕茕孑立,抱着他的猫,孤独地巡视他的领土。

这确实是他的领土。

在这片国度,所有人都是露伴曾经幻想出来的人物,笔下创作过的角色……他是创世者,也是造物主……

但是独自一人的意识和清醒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诅咒。

等下,那我是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被控制,也没有沉睡?

难道说……我是关键?

我跳到地上,跑到脸上的书还敞开着的空乘旁边,喊露伴过来。

我拍了拍她的脸书,指了指我自己,又指了指露伴,皱起眉头,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你懂我意思吧?快对我使用“天堂之门”!看看我的记忆会是什么样子,我究竟是什么!

露伴步步趋近:“确实,我怎么把这忘了。”

就是说啊,笨蛋露伴。

“天堂之门。”

想起脸上书页被翻开的恐怖样子,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我疑惑地睁眼朝露伴看过去,发现他的手臂上已经掀起了一页,而他自己正在往上面写着些什么。

写完了,那双绿色的眼睛又看向我,在昏暗的机舱里荧光幽幽:“说吧,我现在可以听懂你在说什么了。”

啊?

我呆呆地瞪大了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看见我呆愣的表情,露伴用微凉的手指捏着我的脸颊:“怎么现在一句话都不说了。”

呃……我……

虽然在我的世界,有很多人都会动物交谈术,或者能使用动物交谈药水,所以我也经常和人类聊天。

但是……

这太让猫震撼了,露伴真的信守了承诺,宁可改写自己的书,也不对我使用天堂之门。

不对,在这种情况下,能和猫猫聊天到底有什么用啊?

应该用天堂之门看一下为什么我还能保持清醒,我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样子才对!

但我只能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我迟疑地开口:“笨……蛋露伴?”

他真的能听懂吗?

“嗤,”他的手指轻轻地扯了扯我脸颊两边的肉,“第一句话就说这个啊?”

真的能听懂!

这个天堂之门,未免也太好用了吧!

那我还做什么任务啊,直接让露伴给我写一个“任务一出现就直接完成,顺利通关”不就行了。

虽然他现在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再也不会对我使用天堂之门,再过一段时间,我总能想办法说服他的。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急忙向露伴解释:“事情是从我叫醒你开始不对劲的,你上了飞机,没多久就开始睡觉,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我饿了就喊你起床,你刚一睁眼,飞机里就变成这样了……”

不说还好,一说我又想起来自己其实已经饿了,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我尴尬地看向露伴。

露伴叹了口气,递过来满满一盘吃的:“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我眼含热泪地凑过去,露伴,你真好,这种关键时候还在意小猫我饿了没吃饭的事情。

“不对,你这盘食物究竟从哪里来的?!”

习惯了做一只畅所欲言的小猫,嘴比我的脑子快。

露伴瞳孔一缩,往旁边座位看去,犹豫地说:“好像……就在……旁边?我直接拿的。”

“肯定不对,这里刚刚绝对没有吃的!”

这一盘满满当当的烟熏三文鱼配沙拉,牛排多汁欲滴,铁板大虾有着诱人的焦褐色,红酒,鹅肝,宛如泼墨画的巧克力甜点,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啊!

“我当然知道这不正常,”露伴陷入思考,“更奇怪的地方是,在你指出这不对之前,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我恍然大悟:“这样的话,你肯定是在做梦!”

露伴望过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如果这都是梦境,那你呢,你为什么在我的梦里?”

他又恶劣地捏了捏我的脸:“梦果然是现实的反映,在梦里也是这样一只不消停的臭猫。”

我突然也有些迷茫了,对啊,如果这是露伴的梦境,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露伴垂眸看着我,眸色深沉,眼睛里没有一点高光,看起来陌生又恐怖:“如果这是我的梦境,那么一直待在这里也不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创造什么就创造什么,一个比最写实的漫画还要真实的世界,没有任何人可以超越我。”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整个世界好像被什么引力拉扯着往更深处坍缩。

黑暗从远处往我们这边蔓延,从深处传来男人女人的尖叫声,还有狗在一直狂吠着“不准过来!”,有个少女的声音在我耳边急切地说:“快!从窗户逃走!”

我疯狂甩了甩耳朵,这是什么来自地狱的低语,在飞机上怎么能从窗户逃走!

耳边突然一声轻笑:“逗你的。”

这句话仿佛咒语,让世界突然回归明亮、轻快和宁静。

露伴笑得恶劣,手撑着下巴,嘴角弯弯:“只有自己幻想的世界真是糟透了,全是无聊的自我重复,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在这里诞生不了伟大的作品,再说,我可是为了能让读者看见,才一直创作漫画的啊。”

他戳了戳我的额头:“怎么吓成这样。”

我龇了龇牙,混蛋露伴,还是这么爱捉弄人!

可是,我并不是被他的那些话吓到的。

我疑惑地歪头盯着他:“你刚刚没有听到有尖叫和狗叫吗?还有一个女声让我赶紧从窗户逃走。”

露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在飞机上怎么从窗户逃走?”

我思考了一下窗子的尺寸和猫猫永远不会摔死的设定:“如果是我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

露伴刚张嘴想要嘲讽我,突然敏锐地往旁边看去——

飞机上的人正在醒来。

【任务完成:解决幽灵航班怪谈(1/1)】

我和露伴一起快速地扫视周围,企图找出始作俑者。

这并不难,有人一醒来就看向露伴原本的位置,然后张惶的目光看向我们。

露伴甩下我直接冲了过去,我紧随其后。

“天堂之门!”

方喰牧子的脸变成书页翻开,女孩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紧缩的瞳孔中全是恐惧。

露伴翻动书页的力气大得像要把纸都撕下来,他面容扭曲、咬牙切齿地说:“她根本不是什么聋哑人,只是因为社恐所以装聋作哑,同样因为害怕和别人交流,她每次乘坐公共交通出门的时候,都会使用她的替身‘我曾有梦’(I Dreamed a Dream)让邻座的人陷入睡眠,这个替身能力的发动条件很苛刻,需要被攻击者自己先感受到困意,而且被攻击者在梦中还会拥有极大的自主权,但是因为做的基本都是美梦,所以很难醒来。”

牧子结结巴巴地道歉。

露伴快速地浏览着书页中的文字和图像:“之前从来没有人中途醒来,但替身的能力具体而言是强制让被选中的人进入梦境,所以正是因为我被叫醒了,飞机这整一个密闭的空间都变成了我的梦境。”

看完,露伴阴沉的眼神看向了我。

“看什么看!我怎么知道你是被替身攻击了。”我大声质疑。

而且我看牧子的这个替身还怪好的,完全不给人添麻烦,发动条件还是要别人先感到困意。

而且虽然让别人睡了一路,但是作为补偿,还能做心想事成的美梦。

我跳到牧子的腿上,和露伴对峙:“你快解除天堂之门。”

牧子本来看起来快吓晕了,但是在我跳到她身上之后又镇定了不少。

她的手从长长的袖子里伸了出来,试探性地放到了我身上。

虽然被一个怪人控制着,生死未卜,少女依然顽强地要撸猫。

露伴飞快地翻着书页,神情变得狂热:“我拒绝。这么真实的社恐经历,实在是太难得见到了……毕竟平时社恐都不怎么出门……”

又在把别人当你的创作素材!

怪不得在露伴的梦境里,所有人都沉默被动地坐着,或者一直在睡觉,无法清醒,而且每个人的经历都是他的作品,就是因为在他眼中,所有人都是可供挖掘的素材,或者他作品的原型!

漫画家,好可怕。

等下,那我是什么呢?

为什么我在露伴梦中拥有自我意识,还可以自由活动?

想到这一点,我得意洋洋地把头从书的下方钻出来,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我在你的梦里也是一只自由的小猫。”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露伴也听懂了。

因为我的头卡在书页中间,露伴不得不停下翻书的手,他的眼神一冷,还在嘴硬:“这也没什么,只是因为我从来没看过你的记忆罢了。”

我故作惊讶:“可是在你的梦里,不是想怎么看我就怎么看吗,为什么宁可选择给自己加上能听懂猫猫说话的设定,也不对我使用天堂之门呢?”

露伴面无表情:“真是啰嗦,我发现我也没那么想听你说话,现在就改回去。”

他重重地把我头按下去,又轻轻合上牧子的书。

我以为他又要对自己使用天堂之门了,结果露伴只是恶狠狠地对牧子说:“害怕别人坐自己旁边跟自己说话,就把周围的位置都买下来!”

牧子声如蚊蚋:“嗯……好……我下次出门……也会带只小猫,我发现有只小猫在怀里,好像就不紧张了……”

她害羞的眼神热切地看着我,但是露伴不由分说地伸手把我抱走。

“岸边君,我们的飞机要降落了,麻烦回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哦。”空乘温柔地在身后提醒。

岸边露伴顺势抱着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若无其事地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我歪着头打量他——

嗯?不是说不想听我说话?要划掉那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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