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很熟悉，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啊，只记得飘飞的衣角和清脆的笑声了。
李允裳挣扎着从被窝出来，浑身酸痛的坐在床头，忽然额头一阵刺痛，李允裳探了探，忽然想起来是昨天被揪着头发往墙上撞而留下的伤口。
梦里的是谁啊……？
“哟嚯。”
正当李允裳冥思苦想的时候，窗子被人礼貌的轻轻敲响，李允裳以为是每日讨食的鸽子又飞回来了，结果一回头却被吓的惊声尖叫了出来。
“嘘！”
资浥铭笑眯眯的把食指放在嘴唇边，眨眨眼睛示意李允裳把窗子打开放他进去。
哦，对哦，是他。是那个……龙。
“你、你怎么来了？”
资浥铭帮她紧了紧领子，李允裳立刻意识到自己穿着睡衣，于是红着脸盖上了被子。
“今早开会，顺便来看看你。”
“嗯……”
李允裳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头发，资浥铭随意的坐在床边，把一兜子水果和一袋子零食放在了床头柜上，顺便还有一大包气味清淡的鲜花。
李允裳看着资浥铭好似从异次元口袋里掏出来一大堆东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一点，哦对，知道你不喜欢甜食就没买蛋糕啊。”
李允裳抱着膝盖靠在墙上，看着微微笑着的资浥铭，突然不争气的哽咽了几下，女孩咬着嘴里的肉也不管用，结果声音很大的哭了出来。
资浥铭什么也没说，他抬手摸了摸李允裳瘀血的额头，小丫头只感觉到冰凉凉、养丝丝的，她也试探性的摸了摸，却感受不到疼痛了。
资浥铭怎么也没想到李允裳哭的更厉害了——惊的他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其实我特别想让你带我走的！不管去哪里，感觉你可以真心对我好……你真的特别特别好……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资浥铭用力搓了搓李允裳哭的丑兮兮的脸蛋，忍不住笑了一下，逗她道：“跟我走可是非常危险的，我会把你扔到天上、埋进土里——你就自己哭去吧。”
“你不会的，你是好人。”
李允裳抹抹眼泪，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你这么帮我，说明你还是希望人类好的，你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坏，你这叫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
资浥铭无奈的耸耸肩：“小丫头的想象力，呵呵，也不错。别哭了，真的很丑。”
“你才丑呢……”
“闹这么大动静都没人管，难道你爸妈不在家吗？”
李允裳点点头：“他们都上班去了，应该是加班，现在应该交接工作呢……”
“嗯——”资浥铭双手向后撑着床，思考了一会儿：“要不来个家访吧？”
李允裳愣了一下：“啊？”
“忘了和你自我介绍了，我叫资浥铭，你也可以叫我小资、资先生，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我的本职工作是龙开大学的在校教授。”
“我……不……”
忽然李允裳定了定神，用力绞着双手，虽然情绪平静但是说出来的字都是咬牙切齿：“我，我不要他们付出代价，虽然我很想，但是如果做了，我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他们别再打扰我就好了……嗯，仅此而已，我想正常生活。”
“吓唬吓唬也是可以的，比如生个病躺上十天半个月——又没有实际性伤害，对吧？”
李允裳一愣，眼泪掉在了哆嗦的嘴唇上，她用力抱住了资浥铭的脖子，勒的他差点喘不过气来，这次她没有哭出声。
“好姑娘，会没事的。”
港湾侧城，9：47a，丽兹商业街。
资浥铭带着难得收拾的漂漂亮亮的李允裳出去玩了一天。
女孩子打扮起来都不会太差，虽然她一开始不想因为穿裙子而露出自己胳膊和腿上的伤疤，但资浥铭让她闭上眼数一二三，虽然被李允裳嘲笑幼稚，可是当她睁开眼的时候，露出的皮肤开出了很多好看的海棠花。
和纹身不一样，是浅淡却又靓丽的粉白色，攀附着她丑陋的疤，李允裳睁大眼睛在镜子前转了又转，像是第一次成为公主的平凡小姑娘。
“我知道你得上学，这些花只会维持到今晚，漂亮的小姐，走吧？”
雨过天晴的空气湿度很大，呼进肺里清凉的想要咳嗽。
资浥铭已经吃了一路了，李允裳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你这已经是第二份冰淇淋第四份蛋糕了，你这……”
“哦。”资浥铭笑眯眯的眨眨眼睛：“你不吃，只能我吃了，你的快乐我替你分享了。”
“嘁，谁说我不吃的！”
李允裳立刻夺过了仅剩的一份鲜奶蛋糕，猛的咬了一口，奶油粘上了脸蛋和鼻尖。
资浥铭笑着给她擦干净，他撑着下巴望向落地窗外的晚霞，手指轻轻的一勾，层层冰花就迅速的爬上了整面窗户，李允裳惊讶的伸手摸了摸，居然是真的。
“你的能力还不错嘛……逗小姑娘开心很有一手。”
资浥铭没说话，他把双手捂在一起放在桌上，一股寒气不受控制的从指缝间钻出来，李允裳期待的看着这双好看的手。
一只小冰人就稳稳的站在了桌子上，李允裳满意的撇撇嘴：“这不是我吗？”
“嗯。”资浥铭戳戳小冰人的脸蛋，温柔的笑了一下：“这是七岁的你，很像吧？”
李允裳的笑容慢慢消失，突然她抓起冰人九送进嘴里，像是发疯一般的用力啃咬着，资浥铭静静的旁观。
嘴里咬出了血，眼泪滴滴答答的掉下来，资浥铭捏捏她的手指，示意她足够了。
李允裳的肩膀塌下来，解脱一般的扬起脑袋，她安静的抽出餐巾纸擦干净嘴边的血，静默着。
打碎骨头吞掉也好——
撕开皮肉践踏也好——
“溶解于水中也好——”
“难言的苦痛也好……”
资浥铭喝完手边的奶盖茶饮，拉着李允裳跑了出去，一路狂奔到了街道边缘，那是一栋封上警戒线的废弃大楼。
护栏都已老化，扬尘遍地开花，铁门也腐烂生锈——资浥铭带着不明所以的李允裳向上走。
一层一层……
一层一层……
这期间资浥铭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前面带路，一步一步的迈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向上。
李允裳看着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地面建筑物，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着，恶心的感觉冲到了喉口，双腿开始无力，连脑子的思想也不受控制了。
突然资浥铭停下了脚步，他安静的转过身来，在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准备停下的李允裳的肩膀上轻轻一推，小丫头的表情在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变的越发恐怖，她在绝望的坠落过程中，耳边似乎响起了资浥铭的倒数。
一共十三秒。
明明是短短一瞬不是吗？
资浥铭拍拍惊魂未定的李允裳的后背，坏笑了一下：“但是对于不想求死的你来说，还是太快太快了。”
资浥铭轻巧的跳上吱呀作响、晃来晃去的栏杆上，敞开手臂大声的顺着风说道：“这一路上你可以死一百次，这里到处都是钢筋和掉落物——真方便啊不是吗？你有至少一百种死法。”
惊魂未定的李允裳呆愣在原地，她看了看四周，随便跌一跤就可能被裸露的钢筋穿进肚里，就可以从数十米高空坠落，就可以、就可以死去。
“刚才的感觉怎么样？这十三秒钟你不仅会后脑爆开，骨头和血肉横飞，你还会被扬起的颗粒物灌满口鼻，甚至被紧随你其后的脱落物狠狠砌进地里。”
“我……我……”
李允裳冷静异常，她咬着发抖的嘴唇，指甲绞进了肉里，她抬头注视着有些玩味的资浥铭，塌下了肩膀。
“让她们做这些噩梦吧。最好再生一场大病……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资浥铭挑起眉毛，冲着她歪头笑笑：“真的只有这些吗？”
“我不想诅咒成真，但是，她们会倒霉四年。”
资浥铭的掌声异常的刺耳，李允裳不解的看着他。
“偶尔贪心才好，这是我教给你的东西，很实用吧？”
李允裳没说话，但是接受了资浥铭的邀请，稳稳的站在了不稳的锈迹栏杆上，裙摆被风吹着。
转眼间，李云裳已经坐在了房间的床上，资浥铭抱着胳膊靠在门口。
可怜的小姑娘还没有从惊魂未定中走出来，突然她笑了一下：“这样会不会太贪心了？”
“具体事件具体分析。”
李云裳低下了头，闷闷的哦了一声，她看着资浥铭走过来坐在床边：“你又是为什么呢？”
“你在想我的事吗？”
“有点好奇。”
资浥铭眨眨眼睛，他好像是看到了女孩的八卦，他笑了笑：“我有十一个兄弟姐妹。”
“哇……”
“我们形态各异，性格不同，但是我们血脉相承，我们像是普通人家的兄弟姐妹。”
李允裳摸了摸资浥铭的手，苦笑：“我觉得是出了什么事。”
“嗯。”资浥铭点点头：“你知道十二山山神吗？”
“嗯，十二山山神守护着我们呢……难道没有守护你和兄弟姐妹吗？”
资浥铭笑了一下，虽然轻轻的但是声音充满着悲哀：“嗯，是啊，可惜的就是，十二山山神没有能力守护我们。真是糟糕呢……”
“我很抱歉。”
资浥铭摇摇头：“我心里的事就是这些了，我想着团圆，想着……回家。所以啊，小姑娘，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你看看我，不也活着吗？”
“小资，我能帮你什么吗？”
“嗯，你要帮我的就是安心的活下去，然后做一个好姑娘。”
李允裳点点头，偷偷的抹眼泪：“我知道了……”
“可以伤悲，可以怜悯，但是不要太伤悲、太怜悯。”资浥铭摸了摸李允裳的头，笑了笑：“最重要的事是一定、一定要爱自己。”
“你这语气好像妈妈啊……”
“嗯，是大姐告诉我的。”资浥铭笑了笑：“大姐就是我们的妈妈，她总是想着我们所有人。”
“我能知道是谁离开了你吗？你的样子……”李允裳拍了拍资浥铭的肩膀，蹙起眉：“你的样子像是要碎掉了似的……你到底……”
“我最喜欢的弟妹们长大了，离开了，我敬爱的哥哥也不愿多看我一下，我只有痴傻的弟弟和严苛的妹妹，还有什么都亏欠所有人一点的自己。”
“亏欠了爱？”
资浥铭摇摇头：“亏欠了道歉。”
“道歉……你们不是兄弟姐妹吗？亲人之间只要把话说清楚、讲明白，你们总会彼此包容的……对不对？”
资浥铭笑呵呵的点头：“看来，我们的小姑娘也学会安慰别人了……很好，效果拔群。”
“别逗我了。”
“你说的对，有时候确实需要交流。”资浥铭走到窗边，静静的看着细窄框的玻璃：“也许我们确实该交流一下了……你呢，不打算聊聊吗？”
“我？”李允裳愣了一下，故意别开视线：“恐怕我就……我觉得没什么好聊的。”
“你们这些小姑娘总是如此。”资浥铭伸了个懒腰，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这样的女孩我见了很多，学校里也有很多，她们总是故作坚强，把所有的烦闷苦痛塞进心脏里的一颗种子中，种子发芽了，就把她小小的心脏的骨肉吸干了，只剩层薄皮。”
“都死了吗？”
资浥铭轻轻的点头：“对，都死了。”
李允裳的声音有些抖：“怎么死的？”
“被恐怖的东西害死了。”资浥铭看着李允裳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恐怖的东西会钻进你的脑子里，控制你的思维，然后遵循规则死去。”
“挺恐怖的。”
“对吧？”资浥铭摊摊手：“今晚要不要努力一下，和你的爸爸妈妈交流一番？”
“算了吧……”李允裳苦笑一声：“还是算了吧。他们会自己解决的，虽然我也挺痛苦的……
“但是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