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1 / 1)

“我.....不小心开错盒子了。”

指间的照片落进抽屉,路雪辞有些慌乱地解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被撞破秘密的人好像是谢予吧,为什么他自己反而这么紧张?

“我知道。”谢予走过来,拉开左手边紧挨着的一个抽屉,从里面的铁盒里拿出一支新笔芯,“是我没说清楚,笔芯是在这个抽屉里。”他拿起搁在桌上的笔,换上新笔芯,把笔递给路雪辞。

路雪辞傻愣愣地接过来,随即匪夷所思地想一

这人怎么能这么淡定!?

当然,如果他此时敢抬头看看谢予,大概一眼就能看清对方那快要烧起来的耳朵,和那明显强装镇定的表情。“你....”路雪辞的视线落在抽屉里的旧照片上,犹豫了几秒还是问了出来,“你初中就认识我吗?”谢予没回答,从那个纸盒子里面翻出了一张纸条,递到路雪辞面前。

“这个你还记得吗?”

路雪辞愣了一下,把那纸条接过来。

刚才他其实在盒子里看到了这张纸条,但它太不起眼,其他的东西又明显和自己有关联,所以忽视了这张纸条。现在仔细一看,发现纸条上用黑笔写着一副简易的青城地铁线路图,是从花园东路到育才中学的。字迹清秀但略显稚嫩,路雪辞只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笔迹。他意识到了什么,怔怔地抬头看向谢予。

“十三岁那年我爸妈来青城做生意,一年后在青城买了房,我也从老家转校到育才中学读初二。”谢予甚至不用刻意回忆,那天所经历的所有画面和细节就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那是他初次来到青城的第五天,对这座城市的一切都还很陌生。爸妈忙生意没空陪他,又怕他自己在家觉得无聊,于是给他零花钱让他自己出门去转转。当时还在暑假,不久后就要开学了,他就想着提前去新学校看看环境,但骑车去太远,打车又太贵。他突然想起家附近有个地铁站,于是决定坐地铁去。因为以前从来没坐过地铁,他还特意用新买不久的智能手机查了一下乘坐方法,然而当真的置身于人潮拥挤的地铁站中,看着那些复杂的线路指示牌和从来没接触过的机器设备,他才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地铁站里的人很多,但个个来去匆匆仿佛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他不好意思去拦截打扰。在入口处观察了一会儿,他跟着前面的行人过了安检口,然而在过闸机的时候卡住了一一前面的人有的拿手机扫了一下就过去了,有的手里拿了张卡,而他什么也没有。他又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那应该是地铁票,正好不远处有自动售票机,他就走过去研究了研究。

彼时的谢予进城不久,纵使一张脸长得英挺帅气,身上那股乡野气质却掩盖不了。再加上被大自然的阳光晒得微黑的皮肤和蹩脚的口音,一看就知道是个乡下来的土小子,和周围新潮时髦的“城里人”简直格格不入。“看,那小子连自动售票机都不会用。”

谢予微微扭头,见不远处站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脸上正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他。

“这什么打扮啊,村里来的吧。”

“他为什么要买票啊,直接手机扫码多方便?现在只有老年人才买票吧。

“你看他那样子,像买得起手机的吗?”

几个少年穿着印着潮流图案的T恤,戴着棒球帽,手里拎着手机和汽水,大抵是假期里结伴出来玩的学生。他们似乎不赶时间,就站在原地,把谢予当成一个新发现的笑料,看热闹似的对他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谢予并不内向,更不自卑,但这个年纪的男生唯独都少不了自尊和敏感,纵使努力让自己做出不在意的模样,可烧红的耳朵和渐乱的操作还是出卖了他。一张地铁票两分钟还没有买好,身旁越发猖狂的讥笑不住地钻进耳廓,连脚步匆匆的

其他行人都忍不住微微侧目。正当谢予几乎要生出放弃的念头时,一只白皙细瘦的手从一旁伸过来,在操作台上流畅地点了几下,帮他买好了票。谢予偏头,看见了一个穿白衬衫、背黑书包的少年。

那一刹那的感受,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他依旧清晰无比地记着。

他出生乡野,的确没什么见识,但电视总是没少看的。里面光鲜亮丽的大明星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让他在照面的一霎,生出一种近乎炫目的感觉。他甚至忘了基本的礼貌,只顾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好在对方没注意到他的傻样儿,侧身冷冷地瞥了旁边看热闹的那几个男生一眼,把他们悻悻地瞪走了。“谢....谢谢。”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谢。

“你去哪里?”对方问。

他忙答:“育才初中。”

少年从右肩上卸下书包,从里面翻出笔和一个本子,在上面写下通向育才中学的路线:

“刷卡过闸机后跟着指示牌去乘车,注意看准乘坐方向。车上也有路线图,快到站时提前准备下车,出地铁口的时候还要再刷一次卡。”少年看上去不像话多的人,却清清楚楚地把乘坐事项交代了一遍,把写着路线图的纸撕下来递给他。谢予连忙接过来:“谢谢。”

少年轻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路雪辞神色怔怔,终于随着谢予的话语,在久远的记忆中寻出那么一点模糊的影子来。

初一暑假的某一....他好像是去了趟市图书馆,坐地铁回家的时候顺手帮一个陌生男孩买了票。帮对方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举手之劳而已,他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仔细看。“那天我顺利乘地铁到了育才中学。半个月开学后,我又在开学典礼上看见了你。”谢予垂眸,看着抽屉里散落的照片,“那天你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旁边的同学告诉我你叫路雪辞,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后来,他还知道了更多。

他知道路雪辞在初二(1)班,和自己所在的(8)班隔了一个楼层;

他知道路雪辞会跳中国舞,会绘画,会钢琴,几乎无所不能

他知道路雪辞每周二和周四下午最后一节自习会参加学校的舞蹈社团活动,每周五放假离校前会去学校图书室借书还书;他知道路雪辞不爱晒太阳,每次体育课远远看(1)班的方向,路雪辞总是懒懒躲在树荫下,一个人做题或者看....他觉得自己很幸运,青城人口那么多,那个帮了自己的男孩偏偏就和自己在一所学校。他能在放学的间隙或体育课上看到对方的身影,能偷偷买票去看对方的舞蹈比赛,能在老师中得知对方的每一次大考成

,并在心里默默计算离对方还有

可是那么远。

远到好像永远都追不上对方的脚步,远到直到初中毕业,对方依旧不知道他的名字。

或许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在升入高中又继续默默地注视追随整整一年之后,他和路雪辞终于被分进了同一个班。“军训第一天,我给你送水的时候,自我介绍说我叫谢予。”谢予抬眸,带着笑意看向路雪辞,“你不知道,当你说‘我知道’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三年了,他不曾有机会站到路雪辞面前。

但起码,他喜欢的男孩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路雪辞却笑不出来。

他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鼻子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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