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嫂(1 / 1)

赶走了闲杂人等,钟席诀转向封清桐,“姐姐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我做?”

封清桐回道:“前几日从你院中搬走的那几筐核桃,我昨日制了些核桃油与核桃糕,味道尝着都还不错。出了巷子才想起这事来,遂返回来问问你,一会儿是否会直接回臬司衙门去?若是回去,我稍后便送些点心给你吃。”

封大小姐平日里对他虽也是关怀备至,然较之钟星婵与秦以忱,她单独送他‘亲手制作’的东西次数可谓少之又少。

钟席诀立时眉梢轻扬,眼底流露出的愉悦丝毫不加掩饰。

他稍一思索,索性打蛇随棍上道:“不必如此麻烦,我眼下随姐姐一同回府就是了,正巧午膳还没着落呢,姐姐索性善人做到底,再管我一顿午膳吧。”

封清桐笑了笑,“管你一顿午膳倒是无妨,只是……”

她略显疑惑地望向钟席诀身后的蒲毅,“你方才不是说还有差事要做吗?”

揣度的视线微微凝止,继而又落回到钟席诀身上,封清桐轻抿双唇,旋即便十分体念地开口道:

“是我冒失了,不曾考虑去臬司衙门寻你这事是否有失妥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不如我……”

“没有添麻烦。”

钟席诀温和地打断她的话,

“姐姐从来都不会是我的麻烦,今日的差事也确实不是非我不可。”

他向后递去个眼神,“交给蒲毅做也是一样的。”

蒲毅彼时正杵在后方恪尽职守地扮演木头桩子,他揣着一副四大皆空的姿态仰头望天,面上看似神闲气定,心底却已是搔首踟蹰,困惑费解一如滔滔江水,激荡着要从眼睛里冒出来。

毕竟通观世相,他见过当哥哥的尽心护着妹妹的,也见过做姐姐的极意护着弟弟的,可这小叔子悉心毕力护着未来嫂子,且还从人身安危到心境情绪,方方面面都护得滴水不漏,生怕未来嫂子存有丝毫不快的,他还当真是头一次见。

只是奈何钟席诀将这‘呵护’之举做得太过自然细致,秦以忱又的确常年不在安都,加之几人还有幼时一起长大的情分……

桩桩件件的叠积起来,钟二少爷的所作所为虽说稀奇,倒也勉强能称得上是情理之中。

蒲毅如此想着,脑中尚且还在尤自怔怔走神,冷不防地被钟席诀点了名,整个人当即便是一愣。

“啊?”

他一时反应不及,本能心道钟席诀的差事他哪里能做?

况且只瞧现今这架势,算上来回路程上耗费的功夫,这顿午膳至少要吃出去一个多时辰,届时旁人都散了值,他们的钟副使还不是要老老实实地赶回臬司衙门熬灯追补?

面上却是很快收了失措,挠着脑袋咧嘴一笑道:

“正是正是,二位尽管去吧,今日的差事确实不甚冗杂。”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在钟席诀无声的示意下又违心地补了一句,

“后半日甚至都无需钟大人亲自当值,大人回不回臬司衙门都无甚要紧。”

封清桐点了点头,这才安下心来,她与蒲毅颔首告别,而后便同钟席诀一起并肩往巷口去。

……

愈向外走,头顶遮雨棚蔽障的范围便愈是缩小,暖和的日光伴着二人的步伐渐渐趋于豁亮,一轮光晕自封清桐的发梢滑下,继而徐徐落在指尖,封清桐下意识抬手接了一把,只觉自己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明朗起来。

她不自觉地露出个笑,面上神色虽仍是淡淡,口中却已经开始意兴盎然地同钟席诀讲起了炼制核桃油时的趣事。

坦而言之,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其实鲜少会主动同秦以忱讲这些事。

一来她在秦以忱面前总是习惯性地迁思回虑,生怕自己哪一句话讲得不够合适得体,就此在那人面前失了礼数,故而时刻紧绷,很少会有如此放松的时候;

二来秦以忱对此本也不甚热衷,倘若二人之间的话题是武学亦或办案,他或许还能一搭一语地同她聊上几句,至于烹调诗史杂谈这类她感兴趣的东西,他一向都是兴致缺缺。

久而久之地倒也成了习惯,只要秦以忱不开口问,她便也绝对不会开口讲。

……

“为何要将研磨碎的核桃用细布包好后再行撞榨?细布不会将油吸纳掉吗?”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出巷道,钟席诀抬起手臂让她扶着上车,于撩帘的间隙里插空问了她一句。

“的确会浪费掉一些,寻常食用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然制点心讲究细腻,其中不宜掺杂任何残渣,故而也只能舍小取大了。”

封清桐踏上脚凳,反手固定住垂落的车帘,“我还尝试使用了不同的布巾,只有细布的效果是最好的。”

钟席诀‘哦’了一声,受教一般地点了点头。

他将封清桐摊在车辕上的裙角拾进车内,自己随后也撩袍上车,

“听姐姐的描述,归根结底还是撞榨时的细度不够,府里的那架撞榨器物过于笨重,改日我自己给姐姐做一台,轻一些再小一些,让姐姐搁在小厨房里用。”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姐姐先前不是还同我抱怨过呢?说你每每磨榨过一次油,肩臂总会酸疼个好几日,上次磨芝麻碎……”

他突然顿住,芝麻碎是封清桐特意研磨来为秦以忱做绿豆糕的,而那一次的经历之于封大小姐而言,着实称不上什么好的回忆。

想到这里,钟席诀眼睛一眨,飞快转了话头,

“姐姐今日见过阿婵了吗?那丫头一大早就出了府,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封清桐对于他倏然的改口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她‘啊’了一声,“阿婵一大早就出府了?昨日她倒是遣青芝来递了话,只道今日午膳后会去府上寻我,给我带十方街的酥心糖。”

蓝顶棚的马车恰在此时驶过正阳街口,封清桐撩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眼,“话说回来,咱们现下的位置距离十方街倒是不远。”

钟席诀低头笑笑,从善如流道:“那我们就去寻寻她?十方街上左不过七八间铺子,指不定就遇上她了呢。”

二人遂又嘱咐把式调转方向,径直驶向了十方街。

……

甫一拐进街角,左起第三个档口旁便已显出个熟悉的身影,钟星婵穿了一身灰扑扑的袍子,手上还捏着个同色的圆顶毡帽,神色郁郁,脑袋微偏,也不知在和身后的青芝说些什么。

她这幅打扮着实有些怪异,钟席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瞧向了档口的后方。

封清桐倒是没想太多,她微探出头,朝着钟星婵的方向扬声喊了一句,

“阿婵!”

钟星婵本能循着声音的来源扬眸望过去,待看清来人之后,整个人先是一怔,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

“桐桐,你怎么会和钟小诀到这里来?”

她弯起眼睛,一面朝着马车停靠的方向小跑过去,一面看准时机,无比自然地将毡帽扔到了路边的竹篓里。

待到登上马车后,又主动从青芝手里取来酥心糖,笑盈盈地递给了封清桐。

“给你,吃糖。”

马车复又行进,钟三小姐将另一方油纸小包托于掌心展开,拈起其中一粒酥糖送入自己口中,继而又偏过身子,将剩下的酥糖呈给钟席诀。

“为了这几包糖,我可是足足排了两个时辰的队呢,钟小诀,你也尝尝。”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异常,细品之下却隐隐透着些多此一举的心虚意味。钟席诀向上挑了挑唇角,颊边酒窝虽冉冉浮现,眼中却是谛视探究多过开颜笑意。

他向后靠进侧凳里,凝眸盯着钟星婵瞧了半晌,而后才依言挑出一颗酥心糖抛进嘴里,于慢条斯理咀嚼的同时徐徐发问,

“排了两个时辰?这糖很抢手吗?能让你今早巳时不到就出府置买?”

钟星婵点头称是,面不改色地附和着他的话,

“可不嘛,倘若没有铺子前那两座石狮子拦着,称糖的队伍怕不是都要排到城门口去了。”

钟席诀拉长语调‘哦’了一句,

“既是如此,咱们现下不妨再去买一些来?让我也瞧瞧这排队排到城门口的壮景。正巧陈大人前几日才染了风寒在饮汤药,我送些酥糖给他,也好借机献献殷勤。”

钟星婵佯装不耐地‘哎呀’一声,

“都是用午膳的时辰了,还买什么糖呀,咱们快回府去吧,我都饿了。”

“……”

钟席诀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钟三小姐,你在心虚什么呢?”

钟星婵双手抱着臂予以回击,“钟二少爷,你又在发什么癫呢?”

“……你们两个这又是怎么了?”

眼见着兄妹二人不过眨眼便已针锋相对地拌起嘴来,封清桐夹在当中,哭笑不得地抬了抬手。

“好端端的,怎的一见面就吵起来了?你们……哎哟!”

“吁——”

一句话尚未说完,外间车辕上的把式突然猛地一把勒紧了缰绳。

可怜封清桐本就坐在马车的最外侧,且她彼时还是个半欠着腰肢劝架调和的倾身状态,眼下冷不防被这股力道冲得一晃,整个人当即便是一个趔趄,身子一歪,险些就要栽倒出去——

“姐姐当心!”

钟席诀反应极快地伸手拉她,他蓦地向前,擒住封清桐的一只腕子后再向内一拽,身躯同时后仰,就势解了那股前冲的势头,揽着人倒向了自己的方向。

“唔……”

封清桐双眼紧闭着闷哼一声,别无选择地扑进了他怀里,她较之于钟席诀本就要矮上一些,此时受力向前,额头登时便避无可避地撞上了他的胸膛。

“姐姐磕着了?”

头顶上方旋即传来了低沉的问询之声,封清桐出于本能地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睁开双眼,便已感觉额前的创处被人柔柔地按了一按。

生着薄茧的掌心托起她的下巴,几乎就要包裹住她整张脸,骨节分明的五指先是轻巧地挑开她颊边的碎发,指腹紧接着贴上来,触感微微泛凉,隐约还夹杂着几丝皂角的浅淡香气。

与此同时,一声重过一声的促急心跳倏尔于耳边炸响,封清桐蓦地一愣,反应过来后便急忙要从他怀里爬起来。

“席诀,我是不是压着你了?”

她下意识认为钟二少爷那反常的心悸是受她压制所致,甫一起身便着慌地询问他的情况。

钟席诀低垂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与她对视,半晌之后才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压着我。”

他颇为无奈地笑出一声气音,抬手将封清桐散乱的发丝别回耳后,说话的声音较之平日里沉了不少,语速也是异常地轻慢。

“姐姐好傻,心悸又并非只有受创时才会发生。”

……

几乎等同于撒娇的怨怪轻飘飘地落入耳中,封清桐身形一顿,怔怔抬了抬眼。

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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