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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二人走出一段距离,两个身穿灰白布袄的年轻人才从灌木林里鬼鬼祟祟地冒出头来。

其中一人还当真是万成耀,他单脚踩在一块大石头上,双手叉腰,冲着封清桐离去的背影忿忿淬了一口。

“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们就是贵人眼高,丁点的小钱也舍不得出。呸!等她落在老子手里,老子必定要她好看!”

个头稍矮的男子搓了搓手,“咱们真要绑她啊?你才从衙门大牢里出来没几日,可别转脸又被人给送进去了。”

万成耀不屑地嗤了一声,“衙门抓了我又能如何?我对那大小姐又没造成什么切实伤害,就算被抓了,左不过就是如这次一般蹲进去受几日教训,衙门最后还不是要把我放出来?”

他狞笑着摸了摸下巴,“况且,待到我将她绑了,讨得银钱,届时哪怕真挨上几顿板子也不算亏。再说了,只瞧那大小姐细皮嫩肉的,你与我同干这一票,保不齐还能趁便享个鱼水之……”

他说不下去了,破风之声倏地响起,万成耀只觉脑后一痛,随即便像个笨重的沙袋一般囫囵扑倒在了地上。

这一击来得措不及防又其势汹汹,直将他揍得眼冒金星,脑中懵懵然嗡声一片。

万成耀下意识抻臂撑在身前,然而背心处很快又挨了一脚,双臂登时一软,整张脸猛地砸在地面上,鼻间一热,冉冉冒出两股鲜血来。

“是……是谁……”

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里都是血沫子,万成耀颤颤巍巍地欲要翻身,头皮处却蓦地一疼,他被迫扬起脖颈,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第二拳便已锐锐继踵而至。

钟席诀目光森冷,一拳又一拳砸在他的口鼻上,他绷着唇角,平日里昳丽的桃花眼此刻晦暗一片,滔天的怒意蕴在里头,似是雷暴来袭,大有几分掀天蔽日的勃然气势。

蒲毅将同行的矮个子利落绑了,转头瞧见万成耀已然进气多出气少,又忙不迭地冲上来阻拦。

“副使,副使!”

他自后抱住钟席诀一条手臂,用尽全力将人往后拉。

“不能再打了!再打他就要……”

钟席诀猛地停手回头,蒲毅冷不防被他眸底尚未散去的狠戾骇得一个哆嗦,身体顿时一僵,磕磕巴巴地补完了后半句,

“他就要,就要死了啊。”

……

钟席诀闭了闭眼,僵滞半晌后才一脸嫌恶地松了手。

他慢慢呼出一口长气,脚下后撤,任由万成耀佝偻着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像滩烂泥似的瘫到了地上。

“两个都带走,让他们互相写下对方的罪状书,签字画押,再一齐给我重新扔回京兆府去。”

“属下明白。”

蒲毅点头称是,余光瞥见钟席诀血迹斑驳的五指骨节,又急忙从袖中掏出帕子递了过去,“副使,你的手都打破皮了,擦擦吧。”

钟席诀没说话,接过帕子提步转身,是个欲要直接离开的架势。

蒲毅将昏厥的二人一左一右抗上肩头,见状便又问了一句,“副使这就要走了?不等等星婵妹子和封家小姐吗?”

钟席诀将帕子草草往手上一裹,“不了,她们还要去观音殿求平安符,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眼下终归没了隐患,咱们离开也无妨。”

“哦,还要去求符。”

蒲毅咧嘴笑了笑,余光瞧见钟席诀仍是面色郁郁,便有意扯开话头道:

“我记得星婵妹子好像不信这些?那就只能是封家小姐要为秦大人求了。”

他煞有介事地感慨了一声,

“这仁善寺的平安符据说最是灵验,封家小姐对秦大人的心意,啧,真真是令人羡慕。钟副使你还记得吧?前几年你曾往司狱司带过一个未绣成的双面金线荷包,那针脚纹样,没有一处不透着认真仔细。那似乎也是封小姐绣给秦大人的?我记得秦大人还佩戴过一段时日呢。”

“……”

钟席诀脚下蓦地一顿,一时没有答话。

双面绣的金线荷包,他当然记得。

那还是他入臬司衙门的第一年,钟封两家均知这一年于他而言意义非凡,故而便不约而同地为他准备了礼物。

封清桐也恰巧在那一年学会了双面绣的技法,她私下里抱着一大筐绣线来找他,略显难为情地问询他更偏好于何种绣样颜色。

钟席诀内心雀跃,下意识便认为这荷包是封清桐欲要送他的贺礼。他为此开心了好几日,甚至还趁封清桐不注意,偷偷将未绣完的荷包带去了臬司衙门,大肆炫耀了好一通。

可等到钟家正式摆宴那日,封清桐却当着一众长辈的面,中规中矩地送了他一套十分精贵的镶金玉器。

“席诀。”

封清桐微微莞尔,笑容是一如既往的熙和温婉,

“祝你前程似金玉。”

后来,他才知道那双面绣的荷包原是封清桐要绣给秦以忱的,只是少女心思细腻,生怕自己摸不准秦以忱的喜好,遂才会旁敲侧击地来向他这个胞亲弟弟打听。

物换星移,他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自己是以何种神色收下了那套镶金玉器,又是以何种神色藏在钟府的葡萄架下,亲眼旁观着封清桐顶着一脸浅绯,羞怯却坦直地将那荷包双手递交给秦以忱。

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份深切篆刻于心底的感触,那是一种说不清从何时开始,他便时常会在自家兄长身上体会到的情感。

……

两片阴云恰在此时幽幽飘荡而过,清风吹拂,日光陡然黯淡。

钟席诀沉默半晌,突然自言自语似的低声附和了一句,“是啊。”

他语调轻轻,

“真的好羡慕。”

***

另一边,封清桐与钟星婵拜过观音殿,请过平安符,继而又并肩而立着前往大殿,欲要添上些香油钱。

不想临至配殿外,青芝却突然自后小跑过来,凑到钟星婵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钟三小姐神色一凝,旋即又恢复如常,她扬起一抹笑脸,对着封清桐抱愧道:

“桐桐,我突然有些急事,需得立刻下山,怕是不能同你一起到大殿去了。”

封清桐惯是个体恤性子,闻言点了点头,叮嘱了钟星婵两句后便与她于配殿门前分道扬镳。

她一路目送着钟星婵踏过山门,而后才带着芷雨去往大殿,添过香油钱后又趁便买了两顶竹制的斗笠,甫一混入人群便径直扣到了芷雨的头上。

“小姐?”

芷雨不明所以,“奴婢不热呀,小姐可是觉得热了?奴婢去替小姐取些水来吧。”

封清桐沉默着摇了摇头,自己快手快脚地戴上了另一顶。

打从她们进入仁善寺,那股子被人窥视的不适原本已经消失,可方才从大殿出来,她竟是又察觉出了些许受人偷觑的异样感。

封清桐抿了抿唇,牵着芷雨于一众香客里七拐八绕地胡走了好一通,感觉到身后异状尤存,她略一思索,干脆出了庙门,打算就此下山去。

主仆二人面色如常地踏上马车,把式一扬马鞭,车轮徐徐滚动,却是换了个离庙的方向。

与上山时的坦途大道不同,下山的小道是一条十分难行的盘山小路,左侧布满外棱斜出的嶙峋石壁,右侧则是一片无人涉足过的茂密山林。

此时此刻,蓝顶棚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半山腰上的第一个窄道口,封清桐神色自若地撩开车帘,扬声询问车辕上的把式道:

“怎么了?”

把式举起手中的马鞭点了点前方,“瞧着像是永兴候府的马车被斜出的树冠拦住了去路。”

他倒是没说谎,距离他们不过数百尺的位置,那独属于永兴候府的,约摸两丈高的赤色车顶棚确实正卡在一棵参天古树的树冠之中,加之永兴候府素来讲究排场,使用的马车较之寻常的本就更宽绰高敞些,两相赶巧之下,便将这狭隘的小道彻底堵了个完全。

封清桐敛了敛眸,她原本就打算在此处借故下车,以便将身后的尾随之人顺利揪出来,故而才会在离庙时刻意选择了一条平素里少有人走的偏僻小道,然不想会逢其适,今日竟还恰巧让她撞上了永兴候府的马车。

但无论如何,最终的结果到底也是殊途同归。封清桐‘哦’了一声,左手几不可察地按住右侧宽大的广袖,口中同时回应道:

“那你便在此处稍作等候,我憋得烦闷,先下车走走。”

说罢提起裙摆,自顾自地跳下车来,踱步走进了旁侧的密林之中。

……

与此同时,曹靖昌正纵马跟在封府的马车之后。

他不敢跟得太近,只能隔着一段距离,尽量将自己骑马的动静压到最小。远远地瞧见马车停下,封清桐也旋即下车入山林,曹靖昌略一迟疑,到底也随之翻身下马,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那密林长久无人垦殖,参天的古树几乎将头顶的碧空挡了个完全,甫一踏入便是遮天蔽日的晦沉黯淡。

曹靖昌连声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一步一顿,小心翼翼地在林中穿行。

他总觉得自己方才已经瞅见了封清桐的踪迹,却不想仅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前方便只余下了树影婆娑,哪里还能瞧见半分‘人’的身影。

曹靖昌不由得停下脚步,十分心怯地盯着眼前那棵距离他不过三步远的森森榛莽,那林木也不知是不是长久不见光的缘故,树冠之下便通体黝黑,树干形似巨蟒,粗壮无比,哪怕其后藏上两个人都绰绰有……

等等!

那后面是不是真的有……

“啊!”

一捧沙土冷不防迎面洒来,曹靖昌惊叫一声,出于本能地闭紧了双眼。

下一刻,腿弯处蓦地被人踹了一脚,曹大公子膝盖一软,整个人登时跪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冰凉的尖锐物件紧紧抵上他的后腰,熟悉的温缓嗓音同时响起。

“曹公子。”

眼前忽起一道柔和暖光,端庄娴静的封大小姐款步轻移,自一片阴影之中徐徐显出面容来。

“我想,你大抵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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