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以后她会陪着你一起长大。”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席疏脑海里不停碰撞，撞得他眼花缭乱。
“小疏，她叫浮生。”
好半天席疏才掀起眼睑，视线凝在面前的小孩身上，看清了她的模样。
很瘦，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衣着的脸都很赶紧，哪怕是伸出来的那只手，都跟他的狼狈落魄格格不入。
小浮生还在等待回答，猝然间却对上了一双阴沉冷厉的目光，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崽崽被爸爸吓到了，有点害怕。】
“……”
席疏表情变得有点愣怔，迟钝的脑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什么爸爸？他才十岁！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小浮生却以为对方默认了，于是小心蹲下来，伸出小手拉住了小哥哥的手。
席疏还没回过神来，手腕上就被触上陌生的温热，让他忍不住战栗。
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往外抽手的动作反而显得欲迎还拒，手腕被细细的指尖搭住。
陈欢没搞明白这是在干什么，跟着蹲下身来：“小浮生？”
可小孩神色认真，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的小孩身上不见一点五岁孩童的稚嫩，反而多了几分冷静和熟练。
不是，你不会是在给人把脉吧？！
这里没有检测仪器，所以小浮生只能用最方便的方法了，她搭着小哥哥的手，皱着秀气的眉头：“你、哪里，疼？”
席疏没吭声。
“你要，说话。”小浮生觉得这个小哥哥还没自己看病的时候乖，“医生，才能，治病。”
“……”
你是哪门子的医生，话都说不清楚。
【崽崽觉得爸爸不乖，很无奈。】
席疏胸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觉得自己还没病死就该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气死。
他盯着小孩看了很久，直到手腕上那只手有些发凉的趋势。
【生命点：4%。】
“？”
行，比自己还脆弱。
一时之间席疏不知道这究竟报的是自己的生命值还是小孩的。
半晌，他垂下视线，注视着那只小手，用干涩的嗓子开口：“肚子。”
肚子？
小浮生望向他捂着的位置，另一只手按上去：“这里？”
鼻尖常年围绕着的那些混乱恶心的味道在这一刻被一股淡淡清香取代，席疏指尖克制不住地动了动，按捺住溢到唇边的痛声：“嗯。”
下一瞬小孩仰起头来，已经被风吹凉的小手掀开了他额前的头发。
席疏瞳孔骤缩，身体轻颤，可他身后就是墙壁，此时避无可避，只能任由那双清澈的琉璃色眸子观察着。
看到男孩的脸后陈欢有些惊讶。
原来不仅是下半张脸好看，他整张脸都十分高级，一脸少年肥都没有，眼神透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锐利，桀骜中带着淡淡的狠，像只刚出世的狼崽。
怎么最近总是遇到好看的孩子？
这时候的席疏却觉得连时间都被钟表刻上了走秒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数了几声，总是过得很慢。
直到小孩退了回去再次扣住他的手：“脾胃，虚，心律，不齐。”
这个哥哥年纪不大，小毛病却又一堆。
这个世界大人和小孩好像都在生病，爸爸是，这个哥哥也是。
“欢欢，阿姨。”小浮生站起身子，“可以，要，纸笔吗？”
陈欢早就看得一愣愣的了，听到这话就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常备的纸笔。
小浮生接过来后将纸扑在膝盖上，虽然字迹歪扭，可还是很好看。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嗓子说话很慢，说完哥哥的症状就要很久了，所以只能写下来，写字比说话快。
陈欢好奇地俯身看着，目光却一点点变得诡异起来。
上面不仅把男孩的症状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有建议的膳食调养以及药方，而她，除了冰糖两个字，其他压根都看不懂。
不仅她看不懂，旁边的人也看不懂。
中药堂里面人太多，不少都是待在外面排队的，刚才那一阵骚动让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尤其是那个好看得像是另一个次元的小女孩。
所以看到小女孩蹲下去后，大家都时不时看着这边。
直到看到小女孩开始写东西。
“哟，小姑娘这字写得真好。”
有了一声，不少路人都被吸引过来，既然来了中药堂，不少人多少还是知道点药名的。
有个老人惊讶地问：“都是中药啊，这是谁教你的？”
见对面是个爷爷，小浮生礼貌道：“我，会的。”
因为这些只是都是被植入到脑海里，她也不知道究竟算是谁教的。
老爷爷惊讶地问：“所以这是你自己写的方子？”
小浮生点头。
周围人听到后都议论纷纷。
“这么小的孩子，开什么玩笑？”
“长得这么好看，会不会是在炒作，我看那个小男孩也长得很好。”
小浮生却顾不得别人在说什么，她把纸撕下来递给地上的哥哥：“给你。”
又说：“最好，让爸爸，妈妈，带你去，看医生哦。”
条件有限，她只能看出这么多了。
席疏并没有接过去，而是沉默着直勾勾地看着她，之前被弄起来的头发胡乱散着，有种颓然的贵气。
“噢！”小浮生明白了，“你，是不是，没钱？”
欢欢阿姨说了，小孩子都是没有钱的，要工作才有钱。
没有钱怎么买药。
席疏浅瞳闪了闪。
在席家待久了，他早就耳濡目染上很多“坏毛病”，比如城府，比如在关键时刻可以沉默，让对方猜测。
他知道一切对自己有利的想法。
母亲已经离开了他五年，连带当初送给自己的礼物，公司被那个所谓的父亲吞并，游戏项目早就被砍掉，从此消失匿迹。
他要他的礼物，不管对方是什么。
所以此时他继续沉默着。
小浮生问：“你爸爸，妈妈呢？”
“死了。”
语气淡薄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亲人。
陈欢心中微微一惊。
可小浮生顿时就脑补出了这个哥哥跟自己一样的大戏，当初她也是这样蹲在街上被人捡到警察局的，也知道没有爸爸妈妈有多难过。
她说：“那我，送你去，警察局。”
席疏：“……”
他一动不动。
旁边的陈欢看不下去了，她看得出来这个男孩不像是无家可归的，至少身上的衣服还不像个流浪儿，而且已经十岁的孩子，说话有条理也有警惕心，并不是当初小浮生的情况。
但没有钱或许是真的。
“小浮生。”她将小姑娘带到自己身边，“你的钱还在阿姨这里，可以给哥哥买药，你愿意吗？”
小浮生想也没想就点头。
陈欢这才看向男孩：“阿姨给你抓药，一会儿你把家里地址给阿姨，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你也让家里人带你去医院看看病。”
席疏这才看向了旁边的大人。
看到对方眼神的一瞬间就知晓，这一定不是个随便说几句就能骗得过的人。
他身边全是这种人。
良久，他嗯了声。
陈欢一只手拉了一个，把两个小孩都带到了屋子里，然后跟人商量后找了个位置给他们坐下，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就拿方子抓药，而是先把两张方子都给药师看了：“您看看这两张方子都是治什么的？”
药师接过去看了眼：“这张是温养嗓子的，这张是调理脾胃，体虚的。”
每张上面都写了患者的情况，另一张还有临时诊疗症状，药师笑道：“你们还挺有经验，每一味药都很病状很符合。”
陈欢：“！”
她惊疑不定地扭头看了眼。
小浮生还乖乖坐在椅子上，身边为了一群刚才对她很感兴趣的人。
她真的会看病？！
五岁的小孩？！
另一边，小浮生看着身边围着的一群人，心情很好。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活人。
【跟不同的人接触，令崽崽感到新奇和愉悦，脱离了孤单。】
席疏略偏了下头。
孤单？
一个纸片人，也会觉得孤单么？
看现在的情况，浮生并不是无家可归，身边还有别的人。
席疏敛眸想了几秒，忽的问：“你有电话吗？”
小浮生摇头：“没有。”
刚回答完，一个漆黑的手机就递到了自己面前。
她茫然地看过去。
“没有密码。”席疏拉过她的手，将手机放上去，“给你保管。”
“唔？”
“抓药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席疏缓缓道，“在那之前，手机放在你手上，到时候我会打电话找你。”
小浮生在脑子里搜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词。
抵押。
挣钱不易，自己还要给爸爸买好多东西呢。
想了想，小浮生将手机收起来：“好哦。”
看着她没有一点杂质的目光，席疏无声笑了笑，他喜欢没有心机的人。
尤其是，这个小孩以后要归为自己。
小浮生没有纠结太多，收好手机后就被其他人转移了注意力，她的确很高兴，因为太久没有人跟她说话了，所以即便现在嗓子还不太适应，她也努力去回答每一个大人的问题。
“我叫，浮生。”
“五岁啦。”
之前那个老大爷还不放弃，戴着眼镜挤上前：“小丫头，你会把脉？”
小浮生点头：“会呀。”
老大爷伸出手：“那能不能给爷爷也把把脉？”
他整日闲着无聊，今天看到这里领鸡蛋就来了，却没想到还真能看到个好玩的孩子，这就忍不住想逗逗。
能接触到不同的人，小浮生从不拒绝：“好呀。”
鉴于孩子还小，老爷子把小姑娘的椅子调高，虽然这下脚够不到地面，但正好他可以把手搭在柜子上。
小浮生将脖子上的小围巾往前扯了扯，垫在爷爷的手下面，一眼看去还挺像回事。
一时之间，周围不少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小浮生想要让小哥哥离自己近一点，不要走丢，可她回头时却发现旁边的椅子上早就换上了其他人。
那个看起来要死掉的小哥哥，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