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然坐在天台上,眼睛是红的。
她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
听见动静，她偏头看了沈初他们一眼，有些诧异,张了张嘴,哑声说了句：“对不起......”
“我太累了。”
“你们能不能先别过来......”
“好好好,可然姐,我们先不过去。”
齐源思有些紧张：“你千万别做冲动的事——”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不知道。”
李可然的表情有些茫然，甚至迷茫：“昨天半夜，我爸妈又打电话给我了。”
“他们让我回去,说我这个年纪再不结婚生孩子，就要和我断绝关系......”
“好可笑,现在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
“但我知道他们没在开玩笑,歇斯底里的......”
“他们说我应该要回去尽孝,可我又不是不回去,我只是想挣够了钱,挣多了钱......”
李可然张了张嘴，看着沈初他们，突然又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对不起......”
“我不该跟你们说的——”
“可然姐，你可以和我们说的。”
沈初立即开口打断：“你先下来好不好，下来我们好好说一下，怎么样？”
“我......”
“叮铃铃——”
突兀的铃声骤然间响起，沈初能明显看到李可然神色一紧。
像是突然喘不上来气一样,手都在发抖。
“我不想和他们说话了！我不想再说了——”
“他们为什么要一直逼我？！我从小到大都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事,好好学习，考上他们要我考的大学，可为什么毕业后就不断开始催促我结婚生孩子？！难道我的人生就是有个好学历,好让自己可以高嫁出去？！”
“无数遍了，为什么他们觉得我每次拒绝都是在怄气，都是因为不愿意听他们的话？！”
“为什么他们不能听明白我的想法和解释！”
“为什么连问都不问一下我，就要给我订婚？！”
停下来又不断响起的铃声，像是不断追着人在催促一样，都不等通话自动挂断，就又会突兀断掉再骤然响起。
仿佛连自动挂断都等不及一样。
又像是知道这边在故意不接一样，于是刻意用这种方式来催促。
不止是李可然，连沈初他们这么听着，都不由得蹙起了眉心——
可能不止是一件事。
还有好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叠加在一起，就成了压垮李可然身上的庞大负担。
然后骤然爆发出来，崩溃就在这一瞬间。
若这个时候再叠加下去，就不得了了......
“可然姐！”
沈初高喊了一声：“其实你面对他们
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和他们说不出来的话？”
“当着父母亲人的面，有些话是说不出来的，是不是？！”
李可然脸上全是泪痕，崩溃着表情，求助一般地看着沈初，像是在说救救她。
沈初深吸口气：“可然姐，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听到这里时，谢时铭不由得看了眼沈初，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有些话，其实对着关系亲近的人，更多的时候，的确是会说不出什么来的。”
“不好说太深，不好说太多，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们不理解的时候，自己再生气，顾及着亲情，顾及着颜面，很多话也说不出来是不是？”
“也可能你想要去诉说，可他们却听不下去......”
“又或者，你觉得自己想要去倾诉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从哪里开口。”
“但你是因为什么答应我拍摄呢？难道不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好好的让他们听一听你说话，让他们看看不一样的你吗？！”
虽然性质完全不一样——
以前家人对他拼命努力，想要追赶上去的些许不理解，多是他“咎由自取”，其中的理由也羞于启齿，属于自己钻了牛角尖，但某些时候，沈初的确是想要诉说出来的，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口，又害怕和胆怯去开口。
怕不被理解，怕被嘲笑。
更怕说出来后，会觉得他小题大做，根本没必要......
其实的确是没必要，他做好自己就可以。
只是他一直憋着不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去说......于是就越发断不了想要追赶的“偏执”。
如果不是重来一次......
可李可然没机会重来，她也不能就在这里结束......
“可然姐，最起码，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
“不要再顾忌什么，也不要犹豫，真真正正做你自己。”
“不打破一次什么，你怎么知道这堵墙后面，不是另一条通路呢？”
这一刻，沈初说的话，仿佛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谢时铭就一直在偏过头注视着他。
眼底的神色越发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初的话像是说到了李可然的心里——
有他一句句的安抚，李可然的崩溃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
“真能改变什么吗？”
在之前，简言问的时候，沈初给出的回答是“不知道不确定不清楚”，但现在他却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可然姐，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对！我们一起努力！”
齐源思也在旁边开口道——
他们现在做的事情还是太简单了，他们还能做更多的事情。
哪怕身边的人再亲近，可有些东西是看不到太多的
。
但他的镜头可以记录更多——
那些总是视而不见的，看不到的，沟通不了的，无法言说的，也传递不到的......他的镜头都会去帮他们记录下来。
让他们的“声音”能够真正的宣泄展露出来。
李可然的辛苦......为什么宁愿挤在那么小的一间房里，都不愿意回去？
为什么这个年纪的，一般都会偶尔出去游玩和放松一下，但李可然却在非工作时间，除非必要，要整天待在狭窄的空间内一直学习到很晚？
可能她打电话说出来，对面还可能反问——
既然在外面那么辛苦，那为什么还不回来？
......既然追不上去，那为什么还要去追？
他知道很多都是自己的缘故，是自己的执念造就的，可他好坏，也会觉得委屈和怨怼，不讲理一般，偶尔偷偷埋怨着什么。
然后却始终不肯踏出改变的那一步。
而越无法改变，就越要对着干。
好像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去实现自己的存在感。
就像李可然宁愿继续苦着，也不想率先一步低下头去。
否则就好像放弃了什么一样......
沈初眨了眨眼，朝李可然慢慢走进——
“那可然姐，你先下来好不好？”
如果语言的力量太苍白，那就用其他的方式。
“我们其实已经在做了，对不对？”
沈初对着李可然撒娇般抱怨道：“可然姐，今天可是我们高二的第一次模拟考，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参加诶。”
“啊。”
李可然原本情绪就已经有些缓和，此时闻言便有些无措——
“那我，我......我这就下来啊——”
坐的时间太久了。
李可然有些腿软，又一个没注意，身子就要往后倒——
“小心！”
“小心啊！！”
沈初是最先扑过去的，而且他一直有在慢慢的靠近李可然，这个时候，比谢时铭和齐源思快了好多。
——几乎是整个人冲到了天台边缘，然后抓住了李可然。
“没事的，没事了......”
李可然惊魂未定，沈初也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了，我们先下楼——”
话音未落，沈初猛地被拉进了一个正在急促喘息着的怀抱里。
像是要把他镶嵌进身体里的力度——
那么用力，几乎能听到紧贴着传来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快速跳动着的，急速又分明的频率。
下巴被迫紧贴在肩膀上，胸膛也贴着胸膛，对方紧紧圈上来的双臂双手，还有微微颤动的身体......无一不在诉说着什么——
它们都在向沈初强烈传递着一个信号......
沈初眼睫轻颤，眼底渐渐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
谢时铭......
难道......喜欢他吗？
他喜欢他吗？
不然为什么他感觉到的是这样......
后脑被紧紧按着，身体被圈得太紧，甚至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沈初的心脏也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说不清是太震惊，难以置信，不可思议，不敢想象，还是因为什么......
他有些陷入了慌乱和迷茫之中。
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还有嘴可以开口。
“谢......哥哥？”
你是在害怕吗？
“我没事啊。”
沈初想了想，还是抬起胳膊，轻轻拍了下谢时铭的后背。
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
甚至更不敢继续想象谢时铭对他的这种担惊受怕，恐惧惊慌究竟是因为什么，满心的犹疑不定和来回摇摆......
又过了半晌，谢时铭才哑着声音开口——
“初初，委屈过吗？”
沈初一直拍着谢时铭后背的手一顿。
“哥哥......”
沈初顿了顿，在谢时铭肩膀上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至少回来之后，从来没有过。
齐源思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扶着李可然下楼了。
现在天台就剩下他和谢时铭两个人。
沈初又轻声道：“我刚才和可然姐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当真啊。”
过了会儿L，谢时铭抬起头，微微低头，对上沈初的视线。
他低哑着声音：“可是我很难过。”
“初初，哪怕只听你那样说，我都很难过。”
那一瞬间，沈初终于确定了什么——
谢时铭他，真的在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