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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楚国朝堂(1 / 1)

冷风如戈,犹胜金铁相交。

潇湘夜雨,总有悲歌唱和。

楚国郢都,南门外十里处有一乱葬岗,本是遗弃刑余尸体之处,常年无人管理,荒草丛生。

白日里野狐横行,黑夜间百鬼泣鸣;达官贵族避之恐不及,商贾流民弃之如敝履。

但是,却有人于几年前在此立起两座坟茔,并立下两块墓碑,碑上笔走龙蛇,篆刻着墓主人的名讳。

多年来风吹雨淋,却无人敢动分毫。

哪怕坟内所葬之人乃是因谋反之事而被楚王诛杀的伍奢父子。

坟前刚刚摆上酒水三牲,祭奠之人还未来得及吟诵《招魂》,一行内侍官便前来送达了一则楚王诏令,顷刻之间,行人俯首,万籁无声。

“是时候去朝堂走一遭了!”

申包胥一手携酒壶,一手握着楚王下达的诏令,目光在两座墓碑间徘徊。

前来送诏令的内侍官此刻正静立一旁,车马俱备,只待申包胥出发。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申包胥仰天长啸一声,将酒水洒向墓碑,而后登车回城。

朝阳初升,霞光万道,楚国都城近在眼前,愈加的雄伟夺目。

楚国都城为[郢],地处纪山以南,与汉水相临,城墙高数丈,经过历代楚王经营,此时人口众多,来往民众及各诸侯国的商贾络绎不绝,即便是在九州诸城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池,能与之比肩的也只有周都洛阳,及齐晋的都城。

不过自夏日起郢都便有些不一样,只因东南吴地再兴战事,眼看将要入冬,伴着北方冷风而来的,还有对都城的城防建设。

最近两个多月,郢都城内突然戒严,城门口出现许多带甲军士,盘查一切往来之士,俨然一副大战在即的状态。

申包胥虽久不身居楚国朝堂,却也知晓其中缘由,事实上就连城里的百姓们也早就听到了风声。

郢都民众皆知楚国自夏日起便在钟离与吴国交战,那吴国野民居然敢屠杀楚国边邑居民,此等恶行如何能忍!

战争并未持续太久,而后陆续有战报传来郢都,好像是楚军边境败于吴国。

直到此时民众对此似乎并不在意,街市上往来如常。

这么多年了,楚国跟吴国打的仗还少吗?就跟普通的节日一样,诸侯国之间每年都要打上几场仗。

最重要的一点,大家皆知吴国离楚国都城还很遥远,远到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吴国到底在何处。

那吴国又是什么地位?南方一蛮夷小国。对于强大的楚国能有多大威胁?

即便是后来频频传来战报,传说吴国攻下了卑梁州来,但是他们的楚王不是还未派出联军征讨吗!郢都民众始终相信,一但楚王派出联军征讨吴国,夺回失地,一雪前耻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那时的申包胥也对楚国有此信心,楚国的子民当有此觉悟,大国有大国该有的骄傲,大国的子民也有他们作为大国子民的骄傲。

楚国的自信不止于此,自周初年,先代君王熊绛接受周天子的分封,“封以子男之田,姓芈氏熊,居丹阳。”

那时楚国不过是一异姓小国,并不被天子及各诸侯看重,甚至成王在岐阳召集盟会时,指派楚国国君熊绛与地位低下的东夷族人一起去守护火把。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楚国便和周王室结下了仇怨,楚人不久就开始反抗周王室,并与周王室所分封诸臣交恶。

此后,周天子也曾召集大军亲征楚人,却在楚人的顽强抵抗下终落了个“丧六师于汉”的下场,天子威严尽丧;齐桓公称霸时也召集各诸侯盟军讨伐过楚国,结果依然不能奈何楚人;夷王时期,楚国国君熊渠开始兴兵拓展疆土,并册封自己的三个儿子为一方诸侯,公然越天子之权力。

楚君公然宣称“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

周楚关系至此彻底决裂。

后来楚国日益强盛,楚王也曾上书要求提高自己的封号,却被天子拒绝,至楚王熊通干脆僭越称王,自立为武王。

此后楚人和周王室的关系虽也有所缓和,但是随着天子权力被削弱,至后来楚成王,更是一度成为九州诸侯盟主,甚至于洛水河畔,问鼎于定王使臣。

楚国君主自封为王,不以公侯相称,以别于那些靠亲缘获得封号的姬姓诸侯,楚国内政事军制也与周系封国不同。

此时的楚国早已并国二十又六,开地三千里,将周边与天子同宗的姬姓小国尽数吞并。当周天子再注意这片土地时,楚国已经是除齐晋之外九州大地上最强盛的国家,论战斗力更胜于其它两国。

楚人也成为九州大地上最不可忽视的人群之一。

楚国同吴国边境之战并未影响普通民众的生活,但是近日都城的戒严却令国中出现异论,尤其是如今代令尹明令匠人加固郢都城防,终于引起都城民众热议。

人心惶惶,难以安抚。

可恨的是竟无人看出代令尹的昏聩之举,朝堂之上更无人出面上谏楚王,制止此自掘坟墓的作为。

都城内各大府邸王宫都进入一种紧张的状态,手持矛戈的军士更是从城门一直排到楚国王宫前。

申包胥看着军容整齐,令行禁止的楚国儿郎,心头悲愤难以言说。

楚王宫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王宫建筑上雕龙刻凤,玉石砌成的高台上军士林立。

王宫后方楚先君熊虔所造彰华台更是光彩夺目,鱼鳞屋堂,紫贝阙宫,尽彰显楚国风仪

论起楚王宫,或许可以对比一下楚国的老邻居——吴国,楚王宫的建成的时间或许比吴国开化的时间还要长,楚国有足够的底气藐视吴国,称他们为蛮夷之地,未得教化的野人。

既然是野人,又是邻居,那么他们当上应天道,下顺民意,有责任去好好教化吴国。

其实楚国开始并不想跟吴国有任何牵扯,倒不是说那片土地不好,反而是水土丰茂,物产丰富。

不想有牵扯的原因是太损身位。

楚国自立国伊始便一直与周争胜,怎会自降身份去跟南蛮争斗,怎奈吴国自上一位国君始,其基本国策就是坚决与楚国斗争到底。

申包胥研读过史籍,他甚至怀疑吴国国君是在借与楚国斗争之名,提升本国在诸侯国之间的名望。

毕竟吴国地理位置太过偏僻,在历届天子大会诸侯的时候都会把同宗的吴国给遗漏掉,各个诸侯国国君相见时,也同样的忽视吴伯,自此吴伯始称王,竟也与中原各诸侯交恶。

也正是那个时候,吴国的几代国君就定下了与强楚叫板的国策,料想他的好友伍子胥也是知其缘由,方历经千辛万苦终要出奔吴国。

楚国上到国君,下到平民奴隶,早已经厌烦了吴国的袭扰,当年子反便是亡于此道。

近几年来吴国更是变本加厉,申包胥知道这是因为吴国招揽了楚国罪臣伍子胥,其欲行申巫臣旧事,欲教楚国疲于奔命,用心何其险恶。

就在今年六月初,吴国突然发动了卑梁之战,朝堂之上终于意识到了吴国的威胁,楚王派出沈蔡等七国联军迎敌,更是启用已经养病在家的老令尹阳匄,遗憾的是,老令尹阵前病亡,令联军溃败。

然而,让申包胥感到不安的是,上至君王下至官吏甚至楚国的民众都认为此乃小事尔,城丟了,派大军再抢回来就是了。

然而吴国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吴国了,自伍子胥入吴以来,种种迹象皆表明,他已经开始谋夺楚国,秋日之战夺取州来等战略要地,不久前更是凭借外交手段从蔡地接走了前太子建的生母,楚夫人虽是蔡女,但是其名义上仍是楚王妃,曾经的楚国王后。

吴国此举无异于令楚国威严扫地,祸害无穷。

楚吴之间的较量,吴国已经占据了先手。

更重要的是伍子胥已经开始了对吴国的军政改革,如同多年前叛逃的巫臣一样,若不能将此改革扼杀,楚国恐大祸临头。

故此,当申包胥知晓楚王召集大臣议事,就已经做好的进言的打算。

车驾在宫门前停下,申包胥放眼望去,发现类似的臣子车驾已经停驻了多乘,想来众同僚已经先他一步入宫,当下也不作停留,甚至连衣衫都来不及更换,将玉冠稍作整顿,便大步走进这座久违的宫殿。

楚王宫,议政殿内,文臣武将分列两旁,正静立等待楚王上朝。

众臣首位自然是在楚国掌控大批军队的大将军囊瓦,此时他刚接过令尹之位,楚制为有别于周制设令尹以为百官之长,其下左右司马并为楚之卿士,总览军政大权。

囊瓦此人出身芈氏,年当四十,身材魁梧,结实的臂膀能徒手搏虎豹,一双虎目长泛杀气,已于军伍历练多年。

然而在申包胥看来,此人虽然能征善战,多年来也算战功卓著,但是其气量却极其狭小,目中无人,好似全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就像此刻立于大殿之中,旁人皆战战兢兢,唯有他喜欢斜瞪着大殿穹顶,气量狭小者无不爱记仇恨,囊瓦更甚,让人很难想像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将军心眼竟如针孔般狭小。

拥兵自重,又傲气凛然,若久居令尹之位此人必有不臣之心,他当早日进谏楚王,另择宗室可靠之人为令尹。

申包胥跨步踏入大殿,光洁的地面能清晰映出他身影,此时他也未到不惑之年,比之伍员还要小上两岁,身着素色锦服的他却颇有武将气势,腰间佩剑更是羡煞旁人。

毕竟佩剑着履进入彰华台可是一项莫大的恩典,整个朝堂之上唯有他和囊瓦有此资格。

一双剑眉锁住他一身杀伐之气,让他更添几分儒雅之风,漆黑的双眸深邃难测,与诸卿同立于大殿之中,俨然光彩夺目。

就在十年前,他还常与其最亲密的挚友知己春日同游,每年相约比试剑术,两人剑术相当,每次比试非半日不能分出胜负,此事在楚国一度被传为佳话。

申包胥和他的好友并称为楚国双璧,是整个楚国所有未婚女子心仪的对象,不出意外,他们俩将会成为楚国对抗诸侯国最坚实的助力。

遗憾的是,这个世界总是充满意外。

他那位好友的父亲被小人陷害,父兄都被听信谗言的楚王屠杀,为此申包胥深感痛惜,不过好在他的好友得以侥幸逃脱,对此他喜忧参半,为好友得以活命而高兴,但是为楚国将要遭受大难而担忧。

面对日渐昏聩的楚王,申包胥一直相信楚王会幡然悔悟,但是他的好友却认为,楚王只有死了才会悔悟,所以他逃走前满怀怨恨的诅咒道:有生之年定要覆灭楚国。

申包胥最好的朋友正是伍员——伍子胥。

没有人比申包胥更了解他的这位至交好友的才学,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因此他比任何人对楚国未来看的都远,他知道要是任由吴国这般发展下去,吴国在伍子胥的协助下定会威胁到楚国社稷;另一方面,他对于楚国国内的形势也充满了担忧,且不说大将军囊瓦早有不臣之意,如今接任令尹之位将是愈加张狂,即使令尹囊瓦不使坏,楚国迟早也要亡在奸佞之人手里。

申包胥口中的奸佞之人便是被他挤到身后的少师费无忌,此人曾与伍子胥的父亲伍奢同任太子少傅。

伍子胥的父亲向来刚正不阿,常与费无忌起争执,而费无忌此人就会阿谀奉承,胸中毫无治国安邦之策,最让申包胥愤怒的是,就是此人为了讨好君王,居然怂恿楚王抢夺太子建的妻室秦国公主,此举非但陷君王于不仁不义之地,更是为楚国内乱埋下祸根。

由于惧怕太子建将来继承王位后找他的麻烦,费无忌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进谗言污蔑太子建欲造反,主谋就是伍子胥的父亲伍奢,于是导致了太子建被逐,伍子胥也被害的家破人亡,父兄被杀,最终流亡吴国蓄势谋楚。

申包胥对此人可以说是恨之入骨,于公于私他都想冲上去一剑斩杀这个家伙。

申包胥扶剑微微转身,目光瞥见身后缩着脑袋站立的费无忌,费无忌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此老贼竟然还不死,瘦小的身躯被套在官服里,一双田鼠眼不停地打量着大殿里的众官员,申包胥不由得去猜测,这家伙肯定又在谋划着去打击哪位跟他意见不合的同僚。

费无忌似乎也注意到来自面前申包胥的目光,他抬起头对着申包胥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

“多日未见,三闾大夫躬安!”

“哼!”申包胥一挥衣袖,转过身不愿再多看费无忌一眼。

身后传来几声干笑,申包胥从不畏惧来自费无忌的污蔑和诋毁,他和伍子胥出身不同,他有王孙的身份摆在那里,且已担任三闾大夫之职。

费无忌若是胆敢招惹他,只会落得一个更加的凄惨下场。

不过,他虽看此人多有不顺眼,却也无法直接出手除掉他,且不说他目前兼任行人一职,经常出使西秦,负责维护楚国与西秦交好的盟约;有他这个太子少师在朝中牵制,囊瓦也会有所顾忌。

或许这个家伙也知道申包胥无法除掉他,便经常在申包胥眼前晃悠,有恃无恐。

费无忌整整官服,好让自己身躯显得更加伟岸,同时暗中活动一番手脚,好让自己可以站的更久,站的更稳,给即将出现的楚王留个好印象。

“大王为何还不临朝?”

等待良久,大殿之上终于有人发出了第一声,在这等庄重的时刻,身为臣子竟然这般僭越无礼!

但是,那些礼制官员却没有一人出面斥责,因为开口之人正是令尹囊瓦。

囊瓦本就对楚王无敬畏之心,在楚国大权在握横行无忌,此刻众人已经在大殿上等待了快一个时辰,还不见楚王上朝,不少人心中开始烦躁起来。

礼制官员不敢拭其锋芒,可是申包胥却不惧囊瓦分毫,听到囊瓦语气之中对君王颇有不敬,便立刻站出来呵斥道:“囊瓦匹夫,大王行事还容不得尔来指教!”

囊瓦出身军伍,脾气暴躁,向来只有他去指责别人,一听有人训斥自己,立刻心急气躁,出言反驳。

“申包胥!尔还有何颜面站在这楚国大殿之上,难道尔不知道?秋日吴国来犯,领兵之人就有尔旧友伍员,本将曾收到部下军报,伍员杀害我楚国大批士卒,此事尔可知晓?本将现在怀疑尔与逆贼伍员还有联系,信不信即刻派人将尔拿下!”

“囊瓦匹夫,申某在友与君之间早就做出了选择,大王尚且不追究,匹夫有何资格来评判申某,还有,吴国来犯,致使卑梁州来之地丢失,尔这个大将军难辞其咎,尔那群酒囊饭袋的部下当真是似尔!倘若尔这个大将军不能守卫楚国,保我楚国安详,那就让出尔大将军的位置,把兵符给申某,尔只管安心在朝堂做尔的令尹,申某立刻挥兵去灭掉那吴国蛮夷。”

申包胥岂非好惹的,他不但精通兵法和治国韬略,年轻时也曾佩剑游历诸侯国,仗义行侠之事倒也干了不少。

对于费无忌这等佞臣,他甚至想过派出刺客去刺杀此僚,可是又碍于楚国颜面,大臣被刺杀毕竟有损国威,势必引起其他臣子恐慌,这才作罢。

“休要以为世人好欺,前日尔与那吴国公子光私谋,教其接走楚夫人,令我楚国威严尽丧,贻笑九州,尔乃是楚国罪人,万死不辞。而后居然还敢向吾王请功,收受沈蔡等国的馈赠!若是尔还有半分廉耻之心,就应当自绝于大殿之上,申某敬尔算半个英豪,似尔这般寡义无耻之人尚不如我边邑一女子。”

“匹夫尔敢……”囊瓦口才远不如申包胥,此刻哑口无言,只得怒目而视,同时右手按剑而出。

囊瓦因为其战功卓著,同样被楚王特许带剑着履上朝,此时身上并无甲胄,申包胥自然丝毫不惧此人,扶剑挺身迎上。

他心中早就激愤难当,几乎要拔剑跟囊瓦对决于大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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