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第五日(1 / 1)

陆行之丢了捣火的木棍,蹙着眉踱到山洞外头,背对着她,仰望着黑漆漆的山林,许久不曾说话。

苏烟无所谓,气顺了,心情自然好,瞥到布袋子里的干粮,顿觉饥肠辘辘。

饿了大半日,该吃点东西。

裹了芝麻的酥饼外松内软,咬上一口,满嘴的香甜。

就是太干了,哽得慌。

一个牛皮水囊递过来

,“我有下毒,你可以不喝。”

苏烟侧眸,先是瞥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再顺着精瘦的手臂憋到陆行之刚毅的下巴、紧咬的唇线。

“为何不喝?反正死了,你得给我收尸。’

苏烟接过水囊,仰头饮了几口,递给他一块酥饼,“要不共赴黄泉?”

......?

陆行之扭头,干咳一声忍住笑意,又沉着脸坐到她身侧,接过她手中的酥饼,低头咬了一大口。

金色的火苗摇曳,袭在面上的暖意驱散黑夜的凉。

两人挨着坐在火堆前,吃着布袋子里的酥饼,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由于苏烟的右手臂被树枝划伤,她拿东西的时候总会格外小心翼翼,避免碰到伤口。

其实伤口不深,只是她的肌肤过于娇嫩,殷红的口子显得惊心。

陆行之就拽过她的手臂,用水囊里的水简单清洗伤口,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将瓷瓶里的药末洒在伤口上。他做这些的时候,神色一点不温柔,嘴里叼着半块酥饼,显得十分随意。

然,他手上的动作却很轻,轻到她近乎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疼痛。

最后,他拿出一方雅致干净的丝帕,小心翼翼地缠在伤口上。

苏烟觉得这张丝帕格外眼熟,帕面上绣着活灵活现的木棉花、帕尾还有一个小小的“烟”字....

这不是上....她给他擦拭过额间灰渍的那方么??

苏烟,“你还没扔?”

陆行之一点没有被当面拆穿的惊慌,不紧不慢地放下酥饼、喝了口水,才幽幽地望向她。

“借给你的,用完了记得还我。”

苏烟温婉一笑,所有的郁结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开始思考今日的遇险。

她记得清楚,小马驹一开始很温顺,有什么细小尖锐的东西刺到小马驹的脖子后,马驹儿才发狂发燥。"夫君,有人故意害我。"

陆行之幽邃的眸染起点点猩光。她不说,他已猜到。

至于那个人是...他闭上沸腾着火焰的眸子,强压下心头的怒意,道。

“很晚了,睡吧,这些事明日再说。”

许是随后地腹犯困、又许是劳累整日过度疲乏,苏烟倍感困倦,枕着陆行之的衣摆便睡了。

火堆里的木柴烧得正旺,陆行之添了些柴,苏烟不觉得冷,温度刚刚好。

午夜时分、林中静谧。

苏烟侧躺在陆行之身畔。

迷迷糊糊之际,感到有湿滑的东西在她脚腕处攀爬。

她不由心惊,想起白日在山林中看到的小青蛇,于半梦半醒中猛地缩回脚、抓紧陆行之的裳,害怕呢I喃。“夫君,有蛇!”

陆行之半坐着休憩,右手撑在额间、左腿随意地轻搭着,火光映衬着他半边脸明亮、半边脸昏暗。

他懒懒地掀开眼睑,踢开落在她脚腕处的干树枝

“不是蛇,”,陆行之打了个哈欠,将她半拥入怀中,“睡吧。”

他的声音暗哑沉闷,像是砂砾划过纸间,带着浓烈的困意。

可她睡不着。

她莫明心慌,尤其是后背凉得疼人

她总觉得有谁在黑暗中观察她、靠近她、离她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她好害怕,不自主往陆行之怀里缩。

陆行之明显一僵,放在她身后的大掌微顿,随后缓缓落下,轻抚她清瘦的后背。

陡然,他袖中匕首“啪嗒”一声,瞬间出鞘,射I向苏烟身后的黑影。

苏烟彻底惊醒,尚未来得及看清发生什么,陆行之已追着一道黑影出了山洞。

一"夫君!"

苏烟起身相随,几十个带刀暗卫忽地从天而降、守住洞I口。

-“少夫人,还请在此等待!”

苏烟停下脚步,看到山林中缠斗的两道人影、于刀光剑影中抵死相搏。

下一瞬,两人齐齐隐没荆棘中。

苏烟恍然记起,陆行之此趟出来为的是“纵火之人”,所以和陆行之打斗的黑....

是纵火之人!

是丁婉儿背后的高人!!

想起刚才身后“疼人的凉意”,苏烟不觉后怕,却是一笑。

怕是陆行之早已洞察,才会提前设下天罗地网。

垂眸,她发现身上披着一件墨黑色的男子锦袍,泛着清冽的薄荷香、残留着淡淡的余温。

她浅浅柔笑,将衣袍拢紧了些,回到火堆旁安静等待。

半个时辰后,陆行之归来。

他满头大汗,单薄的中衣上沾有点点泥渍。

中衣的领口微敞,步伐起伏间,隐约可见紧实的腰线和腹肌。

他胡乱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将一条死了的小青蛇丢入火堆。

"跑了。"

那人的身手极好,且甚为难缠,也不知从哪学的鬼功夫,走路跟飘似的,一晃眼就不见了。

苏烟细细瞧了陆行之一会儿,没看见他身上有伤,且他懒散不屑的样子,似还能徒手打死三头牛。

她适才长吁一口气。

她将水囊递给他,“天下间还有夫君打不过的人?”

陆行之正在饮水,闻言呛了一口,险些噎死。

怎么没有?他是如来佛祖,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不过这种丢面的话他断然不会承认。

“虽然你夫君很厉害,偶尔还是有失手的时候。上京就有一人,轻功不在我之下。”

这才是陆行之担忧的。

如若刚才的黑影是他以为中的那人,情况会变得格外棘手。

可惜的是,黑影似乎有意隐瞒,带了一张面具,交手时愣是没让陆行之看到真正的容颜。

苏烟,“夫君说的轻功极好的人在哪?捉来询问,不就有答案了?”

陆行之在翻看火堆里的蛇肉,瞧见苏烟侧过头、嫌弃躲避的模样,索性连同木棍一同扔了。

他无聊地扒拉火堆。

“捉不到,死了。”

三年前已经死了。

死在两军交战、熊熊燃烧的火焰里。

苏烟拧眉,晓得他遇到难题,遂不再多问,只说,“还是夫君厉害,无人能伤你分毫。”

陆行之笑了,眸底有晦暗难明的异色,却什么也没说。

虽然没抓到“纵火之人”,但对方已经现身,陆行之等人再无留在贤德山庄的必要。

翌日清晨,苏烟和陆行之回到贤德山庄,稍作收拾启辰离开。

离开之前,陈宝儿死活要拉着苏烟去看望闻兮,说闻兮受伤了,伤得很严重,她想去探望。

并非她不好意思去,而是她清楚闻兮的性子,她若不拖上阿姐,闻兮必然不肯见她。

陈宝儿晃着苏烟的胳膊,“阿姐,你就陪我去嘛!兮兮是你的救命恩人,难道你不感激么?”

....激的

正因为感激,所以要避嫌,不能坏了人家的清誉。

苏烟,“你可曾听说他有旧疾?”

在崖底,闻兮淋了雨咳嗽得厉害,苏烟问及,他说他有旧疾。

到底是什么样的旧疾?如若能想法子替他医治,不失为她报恩的一种方式。

陈宝儿摇头,说她不知,

"那是人家的秘密,怎会轻易告知旁人?"

“不过阿姐过去同闻兮要好,有可能知道哦,只不过你现在失忆,忘了。”

苏烟便不问了,琢磨着回兰宇轩后再想法子,也没同意和陈宝儿去探望闻兮。

陆行之呢,离开贤德山庄后,和霍修染纪沐尘径直去了军营,走得急匆匆的,似是有极为紧要的事。贤德山庄的三楼雅室,闻兮负手站在雕花窗畔,看定国公府的马车愈行愈远,在摇曳的春雨里渐渐模糊。他拉上紫色的绒花窗帘,将一瓶药膏扔给角落里蜷缩的黑影。

“都说了别招惹他。吃亏的是你。”

又走近了些,端给黑影一碗温热的水,“丁婉儿本就看不上你。你猜,你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会不会嫌弃?”黑影呵呵一笑,擦掉唇侧涌出来的血。

“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让她复宠。”

又说,“我有两个消息。”

坏消息是,陆行之没有中‘销魂’之毒,永康帝....被骗了。

闻兮回眸,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黑影。

他在崖底试探过,苏烟的失忆不是假的。

可陆行之没中“销魂”之毒,苏烟怎的会因“销魂”失忆?

两人不同时喝了混有销魂的交杯酒么?

黑影,“我还有个好消息,那就是陆行之中了我的阴阳掌。”

需得用灵犀草

若是没有灵犀草,陆行之虽不至死,却也医不断根,每逢湿雨季节骨骼骇疼、痛不欲生。

巧了,闻兮的“旧疾”恰好需要灵犀草做药引。

黑影笑得格外肆意。

“你说,你心心念念的美人儿,会不会把她爹的宝贝灵犀草送给你?还是留给她的好夫君?”

那可是世间难得的好宝贝呢,千金难寻啊!

闻兮微怔,那张宛若神邸的面上,终于浮现出和寻常不太一样的神情。

黑影就笑,笑着笑着匍匐在地上,咳了满满一大摊血。

“帮我寻条小青蛇吧,和从前那条一模一样的。”

“没有它,我睡不着。

陆行之让车夫送苏烟回走国公府,说他要去军营,不便送她。

就在分别后的下一瞬,陆行之没忍住,转头吐了一大摊血。

他是被霍修染和纪沐尘抬去军营的。

军营里,郭神医为其把脉后,急急变了脸色。几番诊治后,郭神医开了个方子。

“此病需要灵犀草一起服用。速去寻来!”

霍修染和纪沐尘同时蒙了。

他们对药材草药一窍不通,唯独听过“灵犀草”的大名

据说该草药长在冰雪覆盖的茫茫大山,百年生根、百年开花,极为难寻。

太傅大人远赴深山、费劲千辛万苦摘得,却在回程途中得知爱妻仙逝的消息。

太傅大人的亡妻一

一也就是苏烟的母亲,

当年得了顽疾,

需得此药救命

他将那株灵犀草深藏,万金不卖;后来在苏烟出嫁的时候,作为嫁妆送给了苏烟。

太傅大人自责不已、悲痛万分,为没能救活爱妻懊悔

郭神医,“那再好不过,你们赶紧去兰宇轩问少夫人要。

霍修染和纪沐尘当场应下,离开之际被陆行之拦住。

陆行之,“不了,我亲自问她要。”

苏烟回到兰宇轩,唤如意如藏寻来她从前读国子监时的书册和手稿。

她将书册和手稿放在窗畔的桌案上,堆了厚厚的几沓。

如薇:“少夫人,您要找什么?”

苏烟手中翻阅不断,忽地,她找到一本泛旧的册子,里面记载着她曾经批注的手稿。

"找到了!"

原来闻兮患有久咳不好的顽疾,自娘胎里带出来的。

此病和苏烟的亡母病情类似,都需灵犀草做药引方能痊愈。

苏烟,“我爹是不是有一株灵犀草?”

如薇,“少夫人怎的知道?就在您陪嫁的箱子里,保管得好妥妥的呢。”

苏烟晃了晃手中的册子,“我从前记过,”,说着把册子背在桌上,不让婢女们瞧见她曾经所写的内容。根据这些内容,她推测出当年深埋在她心

底的秘密、那些尘封的往事,推测出她和父亲当年的不欢而散....

她润了眼眸,当下做了决定。

一炷香的功夫后,如薇抱来个古铜色小木箱,小心翼翼托在怀中,生怕磕坏了。

恰在这时,陆行之披着细雨归来。

院外的他举着一把油纸伞,行至屋前的廊下,将油纸伞递给伺候的婢子,又

解下微润的披风,适才看向月门处的她。

他笑着,“夫人可是在等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不过大半日没见,她竟在他眉宇间看到了疲态、少有的疲态。

她安慰自己,许是他昨晚整宿没睡,累着了。

苏烟指向桌案上放着的古铜色小木箱。

"你猜,盒子里装着什么?”

陆行之微怔。

这个小木箱雅致矜贵、雕花繁复,是苏烟的陪嫁品,于三年前送到定国公府。

犹记得满院奢贵的陪嫁品中,唯有此物束了大红色绸带、还贴了封条。

太傅大人亲手将此物交到定国公手中,千叮咛万嘱咐,

--“烟儿婚后方可打开。”

可想而知,里头装着的是太傅大人何等在意之物。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心中早有了答案。

他轻抬眼睑,凝视着她的眸光渐渐变得深邃,全是苏烟读不懂的情愫,惊讶、期待,甚至是不加掩饰的欢喜。“夫....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苏烟凑近他,直白说出心中的想法。

“我不想欠闻兮的人情。”

“我想把这件礼物送给他,夫君觉得如何?”

陆行之沉默了,侧眸望向西北角袅袅香烟升起的金鼎,许久不曾说话。

外面的雨势渐大,噼里啪啦砸下来,在他身后的檐下落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水帘。

他忽地笑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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