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乳(1 / 1)

陆行之病了,在苗疆圣手来之前突然病了。

他病得急、病得重、病得毫无征兆。

先是剧烈呕吐一番,接着心脉惧乱、步伐虚乏,连路都走不直,是侍卫们将他抬入兰宇轩的。

苏烟,“怎么一下子病这么重?”

他这不甚正常的面色,比前两日入宫时抹了珍珠膏还要惨白。

陆行之想说此症状只是暂时的,演戏罢了,话到嘴边变了样。

“这两日修小祠堂,累着了。”

苏烟,...""

几十个汉子忙上忙下整整两日,也没见谁病成他这样?

她用织着木棉花的绢子拭了他额角的汗渍,又用手背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

冰冷的肌肤不停冒着虚汗。

大病,大病的征兆。

她不由生出几分愧疚,想着他才大病过一场,兴许就是这两日的劳累让他久病复发。

她心软道:“你不急,我马上去请郭神医。”

却被他拦住。

他扯着她离去的袖摆,想了想,终究没能说出口,只咳嗽了半晌,

“你给我,素煮....煮碗温牛乳。””

一句话说得他快要断气似的。

苏烟想说都病成这样了,还能喝温牛乳么?

她还是坚持先请大夫,恰好遇到苗疆圣手赶来。她询问后得知,陆行之现下可以饮温牛乳,才转身去了小厨房。寝卧里,苗疆圣手细细给陆行之诊脉,时而叹息、时而摇头,好似下一刻陆行之就要与世长辞。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苗疆圣手看向病榻上躺着的陆行之。

“少将军,还请屏退下人。”

陆行之看了看四周,寝卧里除了他就剩下苗疆圣手,两个大男人罢了,何来的下人?

“....手请讲。”

苗疆圣手眯着精光毕现的小眼睛,凑近了,小声道

“敢问少将军夜里能有几回?”

陆行之错愕一瞬,顿了顿,道,“八、.....来回吧,看状态。

他发誓,他没有撒谎。

在梦中,他可以一直坚持到天亮,只要苏烟不喊停,他就绝不退缩。

苗疆圣手意味深长地扫了陆行之一眼,随即叹道,

“少将军好体力!不过,年轻人需得克制,纵I欲过度伤身。”

说着开了几幅补气补肾的药方,交待陆行之按需服用即可,还说陆行之没什么大碍,就是亏空得厉害,补一补就陆行之颔首,又问,“我还有一事请教。”

陆行之说不知苏烟怎么回事,最近总爱忘事,也不是一直忘记,有时候记得有时候不记得。

怪得很。

苗疆圣手笑了,说异常聪慧的人多有此劫,乃心绪所思过渡所致,不紧要,稍加调理即可痊愈

言罢,递了个方子给陆行之,“顶多三个月,少将军安心。”

陆行之言谢,唤下人抱了一箱金子进来,送给苗疆圣手。

“关于我夫人的事,还请圣手.....

“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无第三人知晓。”

陆行之笑着,客套几番后命侍卫送苗疆圣手出府。

待苗疆圣手离开,陆行之将开给他的补气补肾的方子扔进废纸篓,将开给苏烟治失忆的法子留下来、塞进袖口。苗疆圣手离开定国公府后,首先赶往承乾殿。

承乾殿的密室里,永康帝听完苗疆圣手的汇报,问,

“如此说来,陆行之活不过一月?”

"千真万确!"

“销魂之毒已入骨,他只剩一副躯壳,硬拖而已。

永康帝大喜,“甚好,甚好!”

既然如此,就不急着治那小子,反正活不久,等其死后,他顺其自然收回六万大军,还愁整个上京找不出一个能扛事的?若不是陆行之才打了胜仗、在民间声望高,不能平白无故就死了,否则火烧翠云宫的事就算没有证据也能赖在其头上,更何况,就是那臭小子干的!说来也是奇怪,那臭小子手段真不错,整个锦衣卫耗时三日三宿,愣是没找出一丁点证据。

永康帝,“你且记得,苏烟不得出岔子。"

他暂时没有动太傅大人的打算,朝中之事还得仰仗太傅大人。

太傅大人即将归京,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惹他。

苗疆圣手有不一样的想法。

“以臣之见,苏烟必须得死。

只有死了,太傅大人才会和定国公府反目;只有死了,太傅大人才会彻底归顺天子。

“不过此事不得操之过急。

最好是等到太傅大人已归京,最好是能死在太傅大人面前、死在陆行之手上。

永康帝,“妙啊,妙啊!想不到你一个制毒的圣手,还能想出这等鬼点子?

"赏!''

"重重有堂!”

苗疆圣手跪在地上,“谢主隆恩!”

出了承乾殿,苗疆圣手捧着两箱金子回府。

一箱是陆行之赏的,一箱是永康帝赏的。

他打开两箱金子,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又将金子一一放入口中咬了咬。

皇帝又如何?天子又如何?手握兵权的将军又如何?

还不是被要得团团转?

且看他们拼了命的横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最后的赢家说不定呢。

正想着,他腹中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憋不住了,冲向东司。

还未到地儿,泻I了一身,弯腰捂肚,又是大I泻。

一番折腾后,他已是死去活来,只剩半条命

眼下之策,唯有用一计昂贵药草方能止泻。

算了算那株药材所需的银两,正好和陆行之赏赐的金子数目相等

苗疆圣手后知后觉,大骂一声

一陆行之,你个狗xx,尽会使阴招!

定国公府,兰宇轩。

苏烟早煮好温牛乳,见陆行之和苗疆圣手在内谈话,不便打搅,一直没进去。

等苗疆圣手走后,她才端着温牛乳过来。

寝卧里,原本病恹恹的陆行之突然“病好”,慵懒地半坐在床头,一条腿弓着、一条腿随意地耷拉着,手里还拿了块绿豆糕啃哪里还有半分病人的模样?

苏烟隔着雕花窗看到这一幕,想了想,分析一通朝中的局势,约莫猜到了前因后果。

好你个陆行之,骗骗苗疆圣手就罢了,竟也连她一起骗?

还说修小祠堂累着了?

满嘴胡言乱语!

她掩下心中的郁结,端的是温柔贤惠、体贴大方。

“夫君~~,我给你端温牛乳来了。”

屏风后的陆行之闻言立即丢了绿豆糕,躺回被褥里,又皱着剑眉、紧闭双眼。

苏烟进来,俯身揽过陆行之的后颈

“来,夫君,小心些,”

陆行之倒也配合,即便“浑身乏力”也要强撑着起身,毕竟就凭这么个娇弱的女子,很有可能搬不动他。他虚弱地张唇,等着她来喂。

苏烟心中嗤笑,面上装作无事,不紧不慢地端过温牛乳,不巧手一“抖”,温牛乳刚好泼了他一身。“呀,对不住,夫君,我太大意了。”

说着拿帕子给他擦拭,却是借着擦拭的动作一下又一下掐他胳膊,带了气性、用了狠劲。

陆行之叹一口气,捉住她胡作非为的手

"罢了。你都知道了?"

苏烟冷笑,指向废纸篓里的半块绿豆糕,又指向陆行之唇侧的糕渍,说,

“麻烦你,下回装得仔细些。”

陆行之一点没有被揭穿后的尴尬。

他掀开被褥下地,取了块干净的帕子重新擦拭他的衣袍。

“我服了郭神医给的药。”

“刚才那样不是装的,是真病。

"来得快去得快而已。”

他说话的语气缓慢,听不出任何情绪,也只字不提修建小祠堂的辛苦,却莫明充斥着一种淡淡的哀伤。苏烟缓了几瞬,走到他跟前,拿过他手中的帕子。

她一句话不说,擦拭得很仔细,一点不复先前的潦草和气性,动作温柔、神态娴静。

刚好他腰I腹处有一方牛乳渍,她便蹲了下来。

姚夫人听说儿子又病了,急得很,匆匆赶到兰宇轩,还在院子里就看见荒唐的一幕。

屋内,陆行之站在屏风旁侧,微闭着眼、双臂垂在两侧

苏烟就蹲在他面前,搂着他的腰,手中动作不停。

从姚夫人的角度,看不到两人在干什么,只能看到苏烟起伏的后脑勺。

一"啊!"

姚夫人捂嘴,愣是将这声惊叹憋了回去。

这两孩子,怎的如此不分场合?青天白日的,倒也是锁个门啊。

不锁门,关窗也好啊,

这要是被下人瞧见了,可了得!!

如此想着匆忙往回走,同时交待院子里的婢女

“看什么看?还不快关门!”

至于她那个“病重”的儿......病什么病?看他一副享I受的表情,再重的病也全好了!

许是院子里的动静太大,“打扰”到了里头的二位。

苏烟走到门口,手里拿着块擦拭的方帕,问姚夫人。

"娘,您来了怎不进来坐坐?"

苏烟不知,她的唇角有一滴白色的东西,那是刚才她打倒温牛乳的时候不慎落下的。

姚夫人再次一

“啊”了一声,

边走边摆手,“你们继续,继续。

陆行之拿着苗疆圣手开的方子去找郭神医。

郭神医看后,叹道,“不错,真不错!看来那老毒蛇没想着害少夫人。”

按着此方子给少夫人服用,不出三月,少夫人定能恢复记忆。

陆行之听完郭神医的话,久久没有应答,而是望向窗外。

初夏的天说变就变,晚膳时晴空万里,堪堪入夜,几道闷雷打下来,狂风压着枝叶翻滚,吹得花圃丛里的花摇摆不堪。正值繁盛的花,瞬间被摧残得不成样子。

很快,啪嗒啪嗒的雨点子落下来,雕花窗外模糊一片。

陆行之想起从前,想起从前和苏烟的点点滴滴。

冷淡、嫌弃、彼此间连一句温清的话也极少;若不是碍于双方长辈的关系,两人怕是很难走到一起。现在呢?

现在的她虽是忘了从前,却牢记“他是她的夫”。

她依旧有小性子、依旧嘴不饶人,眸底心底却只有他。

她会对他笑、会对他哭、会仗着婆母的宠爱告状。

她是活生生的“妻”。

许是他沉默过久,郭神医出声提醒,“少将军?少将军?”

陆行之回眸,将方子推给郭神医。

“有劳郭神医,夫人的病交给您。

他想,若是有得选,她一定会选择“恢复记忆”。

她的选择便是他的。

陡然,屋外响起“咚咚”的敲门声,一个侍卫披着蓑衣过来。

“启禀将军,太傅府的月儿姑娘不见了!”

.....?.

陆行之想起来,是太傅大人送回来的有些痴傻的姑娘

太傅大人在寄给父亲的书信中特意提过,望定国公府护莫氏和月儿周全。

眼下,太傅大人明日归京,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乱子?

陆行之,“可有在附近找过?”

天正下着暴雨,月儿再傻当懂得避雨。到底跑到哪去了?

侍卫,“属下一得知消息,便派人四处搜查,该找的地方都找过,没有音信。”

陆行之眸光晦暗,直觉上判断恐怕有不好的事发生。

“距离她消失已过去多久?”

侍卫抱拳,"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不久,也不短,足够杀人灭口、抛尸野外

这么大的雨,若是有谁故意劫持,很容易掩盖沿途留下的痕迹。

陆行之拿出一张舆图,快速分析附近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无论是山野还是树林、亦或是悬崖庙宇,一个都没有漏。他吩咐营中将士即刻出发寻找。

刚交待完这些,苏烟便打着一把伞急急寻来。

“夫君!”

她一开口,便带着浓浓的鼻音。

陆行之拥住她,“夫人莫急,我一定找回月儿。”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蓑衣,刚要踏入雨中,听得她在身后说

“夫君小心。”

她来的时候过急,狂风卷着雨丝儿打在她脸上、打湿她的粉颊,让那张清冷的脸呈现出一种可怜兮兮的娇弱感,和梦中的美人儿别无二致。他想着,若是日后她恢复记忆了,她定不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他胆大包天了一回。

“外头风大雨大,我不能在家躺着,还得出去寻人。”

“连着干了两天的活,小祠堂都修好了,”

“也没谁跟我说句谢谢。

苏烟有些反应不及,

""....君的意思是?"

“我寻思着,你怎么着都该奖励我。”

陆行之盯着她娇若鲜花的红唇,想起梦中的味道。

“这样吧,该如何奖励我们回头再谈,反正你得先应下。”

苏烟:"....""

她算是听出来了,他在和她谈条件?

“陆行之,我发现你事没做,就开始做梦了?”

“月儿是你岳丈极其在意的,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你岳丈交待?”

"还不快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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