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2)(1 / 1)

废旧的彩带随处可见。

气球贴在天花板像密密麻麻的纤维瘤。

壁纸就算已经被擦拭过,仍能看出清理的痕迹。

横幅写着格格不入的祝词:愿步茸17岁平安喜乐。

别墅四角燃起烛光,女保姆搬来铁桶往地板重重一放。

「扑啦」

水花四溅。

几条跟手腕一样粗的黑泥鳅在攒动。

它们被保姆用棍子捣死,肠子黏连混在拖把上,还带着股刚从土里翻出来的腥咸。

哪哪都跟【生日宴】沾不上边。

......更像完成某种仪式。

女保姆嘴里哼着“高山流水觅知音~”在此刻听起来格外诡异。

她把昏迷不醒的步茸抬到轮椅上,少女闭着双眸跟睡着了般。

红色长裙、针织外套,两腿之间正好放着一块三角蛋糕。

咯噔,轮椅打滑,步茸没有支撑力的脑袋直直往下倒。

保姆见怪不怪,拿个绳子把 妹妹捆住。

“小茸,你16岁生日那天如今日这样昏迷不醒,先生带回来一位得道高僧,可送出去时连骨灰都不剩。他肯定没想到,僧人的亲戚在这富贵人家当保姆,过得很好,拿着高昂的工资。”

她把步茸推到桌前。

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字,红色涂料画着奇怪阵法,正在一滴滴往下流,和地面黑泥鳅的尸水融合,泛着恶臭。

“我不想被赶出去,只能装作视而不见,还当了帮凶。”

保姆靠近步茸,低下头,鼻尖冲着她的发顶深深吸气。

“嗯~把他骨头磨成粉,用炭火养着,一夜后筛过,装入炉中再做成香灰,这东西连中邪的你都能克制,一定也会让我长命百岁吧?”

步茸睫毛轻颤,她只是醒不过来而已,嗅觉、触觉都还在,简直比在集会里听过的任何一个鬼故事都要刺激呀。

耳边传来疯婆子尖锐的笑声,转而又潸然泪下:“我也不想的,不想的!可阿姨检查出了癌症,没剩多久了……小茸这么乖巧,千万别记恨啊,只要割掉浸过香灰的那层头皮,咱们都能活下来!”

她背后别着一把精亮的刀,目光贪婪,牙齿吱吱作响。

“如果不是步越拿出香灰给你用,我根本没机会完成这次续命,老婆子也只有等死的份。”保姆捧起蛋糕往步茸嘴里塞,“感谢先生信任我,所以小茸儿的17岁生日还是要照常过,吃完了,我们就开始~”

步茸拼命挣扎,身体宛如植物人动都动不了,没有任何反应。

那块蛋糕都臭了!!!

藏在奶油下是黑乎乎、硬邦邦,聚成一团的干瘪蚯蚓,正在被叉子一分为二。

呕——

强忍着吐。

她闭牢嘴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

保姆抬头,笑了笑:“好巧,应该是你朋友们吧?但先生临走前嘱咐过,谁来也不行!”

她擦去口水,稀罕地触碰着圆润的头顶。

鸡皮疙瘩瞬间起来。

保姆见到少女眼角溢出的泪水,脸色微变,极其厌烦:“既然不喜欢吃蛋糕,那就直接开始仪式吧!”

刀子闪过寒光,朝步茸的脑壳下手。

“砰——”

门外那两位已经开始拿脚踹了。

其中沈邵言嘶声力竭地吼着:“我报警了!你们赶紧从别墅里出来!”

傅意昂首,盯着二楼那扇比其他房间更黑的窗户,上面用泥鳅酱涂了一层又一层,他扬起抹嘲讽的笑容:“装神弄鬼。”

沈邵言偏头:“你说什么?”而后推攘着傅意,“算了,快跟我一起喊。”

傅意“嗯”道:“步茸,开门——”

屋内的少女抖了下手指,睫毛疯狂乱眨,体内血液开始沸腾,有什么东西在帮忙,把禁锢住脖子、手脚的束缚拿开,从而留口喘息、挣扎的机会。

【步茸,开门】

她不停地抽搐,嘴里流出白沫。

【步茸】

【步茸】

【步茸】

被叫名字的少女喷了一口鲜血,眼睛缓缓睁开,消失的眼球又重新复位。

只不过竖瞳宛如绿豆粒大小,中间嵌着丁点黑。

她嘴里喃喃道。

.

.

.

.

.

保姆震惊之余,看着苏醒过来的步茸,这还算人么?

对对对,她中邪了。

眼见着步茸已经驮着椅子走到一楼,保姆举起花瓶:“不准去!”

步茸像没有听见保姆说话,继续往前挪。

只见花瓶从高处砸伤了少女的腿,裙子撕裂很长一道,血液顺着小腿往下流,但她仍然不为所动。

眼看快要摸到门把手了。

保姆拦在步茸面前,恼怒地说道:“你见光就会死!你要是死了脑袋上的香灰消失,我也活不成!步越贴身佩戴香囊,根本没机会接触,好不容易等到他使用,这次决不允许功亏一篑!”

“秦、阿、姨。”那双绿豆粒大小的眼睛锁定位置,歪斜着脑袋,突然笑了起来,直勾勾盯着,“......不要挡住门。”

少女一如既往地好看。

眼睛和神态却非常空洞。

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保姆双腿发软,难不成她根本没有清醒?

秦双茳见识过小姐发病,以前都是伤害自己身体为主,只有昨天,步茸披头散发翻了肚皮倒着爬行,嘴里嘟囔着奇怪的话语,在偌大别墅里啃咬。

要不是那捧香灰起了作用,好端端的人能被她咬成肉泥。

保姆瞪大双眼,后背紧贴在门边缘,红着眼睛威胁:“你别过来——”

步茸耳朵往外渗血,听见,有人在催促。

——【开】——【门】——

声音被撕扯出缝隙。

步茸朝秦阿姨微笑着,她抬起弄上奶油的胳膊,差点就够到了,结果被刀子直接捅进心脏!!

秦双茳动作快准狠,根本不像第一次杀人。

步茸略微迟钝 ,大量血迹源源不断从胸口处涌出。

门后傅意皱了下眉头,抬脚,猛踹。

“啊,开门。”步茸似笑非笑看着前方,拔出碍事的家伙扔到保姆脚边。

秦双茳吓坏了,怎么杀不死?

她僵在原地连避开的力气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古怪的小姐贴过来。

忽然,耳边传来生硬的口气。

“阿姨,你把高僧剥皮取骨的时候也这么利索嘛?”

秦双茳后背一阵发冷。

豆大的汗水滚落,肢体痉挛,丧失理智大吼——

“不是我!是你那该死的哥哥!都怪步越!”

步茸歪着头,颇为疑惑,不过是感应到了,怎么还狗急跳墙?

她再次伸出苍白的手指:“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挡住门了。”

脑海中。

【开门】

两个字无限扩大。

她猛地往前倾身,遏住秦双茳的喉咙,把人移开。

那声音不断引诱着【开门】。

步茸的确照做了。

只是。

没坚持多久,光芒挤进来那一刻,所有痛觉迸发,少女绿豆大小的黑眼珠恢复正常,心脏处凝固的血渍像喷泉往外呲。

17岁生日这天,步茸惊厥突犯,药石无医。

秦双茳瘫软在地,口齿不灵活地嘟囔着:“完了,一切都完了。”

沈邵言踹开倒在走廊上的女保姆,蹲在血泊中将步茸搂得很紧:“打120,傅意!快点!”

傅意不为所动,反倒快速把门关上,举起角落里的烛台走向秦双茳,照亮了那张大汗淋漓的脸。

少年声音青涩又柔和,说出来的话却毛骨悚然。

“你杀她,不想活了么?”

在沈邵言耳中,傅意被怒气冲头才会这样。

实则,他勾了勾唇,微弱呢喃着:“又笨又贪,简直臭得熏人,杀了她,头皮岂不是也没用了?你、不想活了?”

傅意拿起绳子把保姆的手脚拴紧,动作麻利,心理素质非常好。

沈邵言在发抖,他太害怕步茸会死掉,会消失,体温逐渐冰凉,身上全都是血还伴有痉挛的现象。

这时——

门被打开。

天气瞬而阴沉,雾气朦胧,明明还是下午,周围黑漆漆以为到了子夜。

步越迎着暴雨出现。

后面跟着支队伍。

锣鼓喧天,烟火冲向云层,猛地炸响,把屋内尚有人气的三位惊得一激灵。

领头的是个老者,戴傩面,举龙杆,唱着古韵的神歌,仿佛磕了药,几近疯狂。

年轻小辈脚踩草鞋,赤膊上阵,扛起仪仗穿梭其中。

五六十个人提绣球,拎龙灯,分散在角落。

无光的深夜,只有一条被托举到云端的龙张牙舞爪,定格在这栋别墅外。

诡异古老的神圣感,狂欢中的古怪......

阴天/烟花/暴雨/舞龙。

黑夜下生出荒诞的民俗。

与此同时,沈邵言怀里昏迷不醒的步茸突然睁开双眼,她虚弱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傅意站在他们身后,高贵地昂起脑袋,在不为人知的光影下,藏在暗处的那团黏液仿佛见到了主人,缓慢爬向少年被吸收干净。

步越与傅意对视良久。

二十八岁的成年男性却率先躲开目光,认命般跪坐在雨中,他攥紧手里的纸条,青筋暴起。

晚了一步。

还是晚了一步。

让祂进来了。

造龙祈雨,福泽万物,她妹妹时运不佳,避不过,留不住了。

步越满身泥泞,抱起妹妹,跌跌撞撞冲入房间,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一遍遍叮嘱:“切记不能见光,躲进被子里再看!!!”

“可是不开灯,没有光,怎么能看到纸条上的字?”

“按照我说的去做,越快越好!”

哥哥握住她的手,重复那句话。

沈邵言觉得他们都疯了。

正要拨打120时,被傅意拦下了——

“干吗!”

“她坏掉了,需要回家。”

“你不要胡说八道!”

“舞龙队伍一走,雨下够了,太阳仍然会出现,步茸如果排斥那张[纸条],将永远也见不了光,继续待下去更活不久。保姆秦双茳只是众多死亡方式中推波助澜的契机,这种情况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每天重复上演很多遍,如果你想让她平安无事,就什么也不要做。”

沈邵言捂住脑袋,这个世界怎么了,他的朋友们都怎么了,就连步茸的哥哥也疯了....妹妹出了好多血,第一时间不是送去医院反而把她锁起来.....

傅意面对碎碎念的沈邵言失去耐心,下一秒化身黑气,里面充盈着无数颗毒瘤,只见人影不见其身。

沈邵言再也说不出话了,冷汗直流。

那团恶心的生物靠近,不断靠近,近到只差一个鼻尖的距离。

步茸的老相好,沈邵言,晕了过去。

‘傅意’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低沉而嘶哑地开口:“找男人的眼光太差了。”

楼梯尽头,秦双茳想跑。

‘傅意’蠕动。

待秦双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时,一股尿液顺着她两腿之间流出。

‘傅意’嫌弃,退了几步,学着步茸的语气吞吐道:“阿姨,作恶多端要承受应有的报应,你杀了高僧,把人家埋在花园里,想一跑了之啊?不行哦,还需要你留下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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