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宋租了辆牛车，想着去镇上买些粮食，顺便去沈宇珩的铺子里看看。
他赶着车，板车后头只拉着柳苗，人坐的远，面色不虞，堵着一口气。
今天一早就先去柳娘家，商量着带柳苗去镇上转转，还能见见拾哥儿他们。
柳苗虽然很想去，但不想跟方宋单独相处，后来还是柳娘好说歹说，费了些时候，才把人哄出来。
一路上方宋说什么，柳苗也不应承。
方宋本就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问了几句就不吭声了。
两人维持着僵硬的气氛一直到进了镇上码头。
原先方宋还想着若是找不到位置就问人打听，谁曾想一来就见到那些脚夫围满了铺子，飘香的饭菜直往人鼻子里钻。
“跟紧我！”方宋知会了柳苗一声，护着对方顺着人流进了店。
何员外有事去了京城，沈宇珩这两天正好都在店里。
他正忙着打菜，一抬头就看到了方宋和柳苗。
“呀！方宋和柳哥儿来了！”
正算账的拾哥儿欣喜抬头，“方大哥！小柳儿！”
方宋是个热情的，挽着袖子道，“我来帮你吧！”
沈宇珩也不客气，“去后厨洗个手，来盛菜吧！”
方宋嗯了一声，再次返回来时，沈宇珩就直接把铁勺给他让人盛菜。
柳苗去账台跟拾哥儿一同收钱，两人不时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忙过午时，总算没什么人了。
沈宇珩又下厨做了几道菜，摆到桌子上喊着几人来吃饭。
方宋早就饿了，玩笑道，“你这儿比扛大包都累，我不管，一会儿记得给我发工钱！”
“你跟拾哥儿要！他是掌柜的，我只是负责打下手！”
拾哥儿闻言一脸认真，“好！要多少！”说着就要去掏银钱。
方宋忙伸手阻拦，“我开玩笑的，拾哥儿！”
沈宇珩捧腹大笑，“我们阿拾不经逗！多实在啊！”
拾哥儿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闹了个红脸。
“好了好了！吃饭吧！”柳苗及时出来打圆场。
“木竹！叶竹！你们也别忙活了，先吃饭吧。”
沈宇珩招呼着，在他这儿没什么尊卑，之前就是大家一起吃饭。
可能是见他们有客人，所以木竹两人没过来。
待都坐下，沈宇珩也互相介绍了几人的名字，算是认识了。
方宋朝两人打过招呼，在看到对方的红痣后，知道都是小哥儿。
只不过这木竹给他的感觉很违和。
小哥儿除了自己的夫君，很少跟汉子相处，所以看不出什么。但方宋在村子里见了不少汉子小哥儿，不看红痣，凭身形都能区分出来。
这个木竹身形太像汉子了，偏偏额头又有红痣。
他的目光移到几个小哥儿额头的红痣看了看，对比木竹的，似乎他的略深，两边隐隐有散开的斑驳感，不像完整的痣。
柳苗原本还在跟拾哥儿闲聊，发现方宋很久没说话，好奇的瞥了一眼，见人盯着木竹这小哥儿看，戳了戳面前的米饭，忍不住问木竹，“木哥儿，你成家了吗？可有婚配？”
木竹还没说话，叶竹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落。
“还没！”木竹淡淡回复，又拿出一双新筷子递给叶竹，语气温和“小心点儿。”
方宋顿时会意，明白了对方伪装小哥儿的原因。
“方宋，既然对方没有，你若有意思，便去退了我们的亲事啊！”
处在发现真相之中的方宋猛然被问，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回过神来，心中无比憋闷，柳苗跟他置了一上午的气，到了现在还说这样的话，任他脾气再好也无法控制情绪。
方宋没说话，闷头干饭。
拾哥儿拉了拉还想要出声的柳苗，对方这才作罢。
叶竹也是兴致缺缺。
沈宇珩知道柳苗心中有气，也没多说什么。
一顿饭就这样安静的吃完。
拾哥儿拉着柳苗去了后厨，方宋不想自讨没趣，在大堂收拾桌椅。剩下的也都各自去忙了。
正搬凳子时，木竹趁没人走了过来，“方兄，你不必因为小哥儿的话生气，我是汉子！”思来想去，木竹怕自己给两人造成误会，想着来解释一番。
见人敞敞亮亮的，倒不像隐瞒汉子身份的坏人。
“我刚看出来了！没事儿，我们之间的事儿怪不到旁人身上。”
方宋放下凳子，“不过我很好奇，你那么在意叶哥儿，怎的要装小哥儿，这样岂不是没法跟他在一起？”
“我们是逃难过来的，汉子身份接近不了小哥儿，想着同身份不会被排斥。”
木竹苦笑一声，笑容背后是无尽的酸楚。
看对方的言行举止，不像那种轻浮的，方宋没多问。
“那你不告诉你们东家吗？”虽然知道沈宇珩不会怪罪，但一直瞒着也不太好。
“我正想着告诉东家和掌柜的。”木竹也对隐瞒性别一事深有愧疚，尤其是东家和善，对他们很好，这种歉意就会愈来愈深，哪怕被叶竹知晓责怪，也没关系。
“啊！我已经知道了！”两人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沈宇珩弯着腰从账台后站起来。
“我蹲下整理柜台，没想到”
木竹急忙行礼，“抱歉！东家！隐瞒了你们。”
“不是什么大事，能理解！”
沈宇珩走出来，“不过我想最需要听你解释的人是叶竹吧！”
“他在后院，早点回去跟他解释清楚吧！”
木竹愣了愣，“好！”
“对了，明天早点来！”
木竹心间划过一道暖流，更加感恩东家的体谅宽厚，没有因此辞退他们。
柳苗回到大堂，方宋已经不在了，眼里有一瞬莫名的慌乱，一瞬又消失不见。
拾哥儿最后清扫完后厨的东西，也来到大堂。
“刚才还看见方宋跟那木哥儿在一块儿，转眼就不见了！真有本事就把人娶进门，也好过逼着我嫁他！”
“好了！别嘴上不饶人了，方大哥对你够好了！”
柳苗轻哼一声坐下来。
拾哥儿走过去又道，“他跟夫君去买粮了，怕你跟着来来回回跑累着，就先让你在这儿等。”
柳苗沉默了一会儿，又半趴在桌子上露着脑袋，闷声道，“拾哥儿，我知道方宋对我好，从小就对我好，如果不是嫁娶，我也很乐意跟他做朋友。其实我气的不是他，气的是我自己无能为力改变现状。”
“拾哥儿，你左一句夫君，右一句相公，谁都能看得出你们的感情好，因为彼此心悦。可我不是，我嫁的人是被我阿娘以死相逼的，我如何能心安理得的接受。我没法控制自己不将这种情绪撒气到方宋身上。”
“偏他性子软，被动承受着，连一句重话也没对我说过。”
“他这样，我也不忍心，但是过后只会更加的气愤！因为他太好了，但凡坏一点，给我几巴掌我都能跑回家让我阿娘看到，然后趁此退了这门婚事。”
“我”再多的话柳苗没说出口，呜呜咽咽的抽泣声被藏进他胳膊里。
拾哥儿抚着他的背，轻轻拍了拍。旁人确实没法说三道四，他也没资格去评判柳苗的不是，亦或是方宋的。
站在柳苗的角度他确实嫁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若让自己嫁给一个不是沈宇珩的人，只怕他会比柳苗更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