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1)

沈持赧然道:“是,夫子,学生日后定谦虚好学。”

有来自长州府的府试甲榜学生萧末唱反调

:“夫子,当日府试,沈案首头一场提前一个时辰交卷,其狂,长州府都要塞不下了。”

那天沈持交卷时,他才开始誉抄八股文。

邹敏浅浅地觑沈持一眼。

沈持低下头,做出“我错了,下.....好说,看情况。”的姿态,没有说话。

萧末哼了声,嘟嚷:“等着瞧,你总有好运气耗光的时候。”

沈持不羞不恼,眨巴着眼睛笑道:“好呀,我等着。”他上回府试或许靠的是运气,但下一回院试考秀才的时候,他尽量靠实力。气得萧末咬牙喘个不住,要不是在贡院,他非跳起来暴打沈持一顿不可。

邹敏又叫真州案首黄彦霖点评他的文章,那叫一个理足气盛,脉络分明,典故信手拈来。沈持一下子发觉他与真才子的差距,邹夫子没有骗他,他的文章跟各州府的案首比,确实末位。接着又点了其他甲榜的人来点评,有几篇文章辞藻靡丽,邹夫子不喜,说虚话太多,并指出初学者往往更爱在遣词造句上下功夫,过分难砌,让阅卷官看着热闹,回味却不足,很难判个好名次。沈持....”他品了品,听懂了邹夫子的意思。就如后世小女童多数喜欢亮晶晶的水晶鞋,但到了二三十岁她们却不穿了,嫌幼稚。八股文同样是这个理儿,沈持反思自己,因为两辈子活过的岁数加起来可能和这辈子的阅卷官年龄趋近,心境有点相仿,代沟没那么大,所以他写的文章容易引发共鸣,取得看似与他实力不相符的名次。其他考生不服气也是有的,但是年龄有时候是个好东西一一顶着年仅十一岁的壳子,沈持这么想。一一点评完学生的文章,邹夫子问他们每人手中是不是都有一本朱熹老夫子的《四书章句集注》,这本书是四书五经之外,学做八股文必备的参考书,说要求倒背如流也不为过。学生们都说有。

这等必需的教科书,没有还得了。

只是有人翻得滚瓜烂熟,有人才浅浅地读了一遍,比如沈持,他上学的年头尚短,才嚼完四书五经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啃透《四书章句集注》。邹敏让他们把这本书再细细读一遍,默一遍,同时又布置了许多八股文题目,让他们依据《集注》中的注解各种练。有一篇《乡人饮酒,杖者出,斯出矣①》的八股文,题目出自《论语》,说的是乡间的宴飨礼仪,宴席上有老人的时候,年轻人要等到老年人走之后才离席,两个字,尊老。

这题目很难,一半多学生哀嚎不会写,沈持瞪着题目一整天,翻遍了《四书章句集注》也没破出题来。而邹夫子只给他们两天的时间作完。

到最后沈持也没完成作业,领了罚。不过挨罚的人实在是太多,不多他一个,好像又没那么难过。邹敏对学生要求极其严格,以至于学生们在贡院求学的日子没日没夜的,有几个年岁小的学生从前在家中娇生惯养,受不住这般苦日子,病倒的不在少数。沈持每日早早起来练半个时辰的八段锦,黄昏时分,入夜挑灯读书之前,再练半个时辰,活络筋骨,道家养生操护体,让他暂时还没有染上头疼脑热,在宿舍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安然无一开始学生们身体略有不适,并没有当回事,依旧苦读,但又过了十来天,有人发烧了,很快,一大片学生也都浑身滚烫,躺在床上唉哟唉哟的喊全身痛,动不了了。裴惟也染病了,他白天夜里咳嗽发热,没几天人变得面黄肌瘦,眼神呆呆的,说胡话还闹着要回家。贡院的司业一一负责学生日常起居的夫子给找来个秦州府有名的大夫刘叔照,开了汤药,让每日煎服。这件事落到沈持身上,每天帮着裴惟熬药,无法,江载雪和岑稚他俩也不会啊。

后来裴惟才有点好转,江载雪又发烧了。他得一回煮两个人的汤药。江载雪发着烧打着摆子,噪音沙沙的:“你吃了什么仙丹,这么结实。

在同窗一个接一个轮流生病坐庄吃药的时候,他生生熬了过去,虽然某一天早上起来也打了两个喷嚏。真羡煞旁人。

“邱道长偷偷给我的仙丹,”沈持一边照顾他吃药一边玩笑道:“可保百病皆消。

岑稚捂着嘴剧烈咳嗽:“你诓我,邱道爷好不容易炼一次丹还炸了炼丹炉,他自己都没有仙丹吃,哪有仙丹给你吃。”可见是扯谎。

沈持这才正经说道:“是没什么仙丹,但是来贡院之前,我跟他学了一套八段锦,每天练上一练,或许是这个缘故。这个朝代的学堂,连贡院都没有体育课,从早到晚枯坐不动,不生病才怪,他这是把八段锦当体育课上了。幸好来贡院之前跟着邱长风学了学八段锦,不然他也得病倒,沈持看着同窗们生病,有点后怕地想。这个朝代没有后世的医学手段和药品,病了只能找大夫开汤药喝,起效慢,没那么快见好。

可是这次也太慢了,裴惟的高热一直退不下去,人都烧迷糊了。

刘大夫再来时,沈持忍不住问他:“刘大夫,他一直不见好是什么缘故呢。”

“这副中药中本有一味药,是黔州府出的朱砂,”刘大夫抱怨道:“无奈那边不太平,朱砂断了供应,没有好朱砂,我这药效折半呀.....沈持:....""

继上次没玉村药铺的掌柜之后,他又一次听到人提到西南边境的黔州府在打仗,没有好朱砂供应之事。沈持正有意打听西南边关的战事,不经意问刘大夫:“这一仗,是朝廷和谁打?能打赢吗?”

刘大夫用小秤称着药材,嘴里说着:“有痰湿,加甘草三....半天抽出心思来回他:

“朝廷在西南边境的戍军驻在黔州府,和临近的南诏国,也说大理府打。

“什么时候打赢啊,这个不好说,”刘大夫包好草药,取出银针来:“一直这么高热也不是个事儿,还是先针灸退热吧。”沈持一个激灵:....

刘大夫一边给裴惟行针一边和他聊道:“黔州府一直一来是武信侯府镇守,武信侯史家,你听说过吧?”沈持:....近听了一二句。”

“武信侯史老将军镇守西南黔州府多年,抵御南诏国的攻打,守着黎明百姓,守着朱砂矿藏,老将军战死后史家又送了个儿子史坤过去,”刘大夫颇痛心地说道:“三年前史坤将军又死了,

听说死于西南的烟瘴,现如今府

中的男丁,

武信侯的孙儿辈......"

京城有童谣:史家将军走西南,几年不到躺板板.....他们送去一位将军,不几年就死在了那里。

武信侯史成麟的孙子这一辈,只有四个男丁,长孙史玉京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一天到晚钻在青楼里头享受风月,老二史玉庭小时候骑马摔下来断了腿,是个跛子,老三史玉蛟是个病秧子,风吹吹就倒了,另一个老四还在襁褓之中没长大成人呢。朝廷看着史家的孙辈无可用之人,遂另从别的武将家选了将军过去镇守,你猜怎么着,南诏国欺生,别的谁也不怕,就惧史家军,好了,从此月月来侵扰,打得朝廷军一再溃败,无奈,只好又重新从史家瘸子里挑将军,下旨封十七岁的史玉蛟为镇西将军,赴黔州府戍守。然而出征前一日,史玉蛟吹风受寒病倒了。

西南战事紧急,他的亲妹子,自幼随父亲史坤习武,年仅十三岁的史玉皎挺身而出,披上戎装抱着将军大印,二话不说奔赴黔州府。光这么听着,沈持的心重重地揪了下。

“虎父无犬女啊,”刘大夫说起来,十分敬佩这名小小的女将:“她这一去还真去对了,听说她一到黔州府就打了一场胜仗,这么看,说不定很快就得胜了。”一打胜仗,黔州府的朱砂能外运,他就不发这个愁了。

沈持也在心中默默祝愿:史玉皎小将军赶紧得胜归来。到那时,不仅刘大夫能用上好的朱砂入药,连邱长风炼丹也不会炸炉了。对了,他从禄县离开之前还说大话要为邱道长寻上好的朱砂呢。

一样两样,全都要着落在史小将军身上。

贡院的日子还在继续。

听了一阵子邹夫子的授课,沈持发觉,邹敏之所以让学生趋之若骛,不是他能把八股文讲完了,笔给你,你就立刻下笔如有神,立马文章璀璨,一朝登科。他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让你写八股文,只点评,告诉你写的不行很垃圾,但又不告诉你怎么修改,朝什么方向修改,就让你自己去悟,去找感觉。沈持找他点评几次文章后,觉得自己写出来的不是文章而是狗屎,还是那种形状不完整的臭狗屎,强憋出来的,他深深怀疑自己。夜里无比怀念青瓦书院的夫子们,他们对学生常常鼓励,让人时刻如沐春风。

但等你觉得自己不适合写文章,干脆不要念这书的时候,下一瞬,突然醍醐灌顶,悟出来了,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里了。不知不觉中,做八股文一日比一日娴熟。

但这种绷到极限又松弛下来像坐过山车一般的心情起伏难免让人紧张、焦虑,不安,连日子也过得漫长。好在几天之后,江载雪几个病好了,几人能一块儿去上课,有人作伴,心理上似乎轻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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