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球(1 / 1)

事情并不如期待中那么如愿。

许知醒上午下班之后去附近店里随意吃了口填肚子,就坐地铁到达了汇达影城大厦一号地铁口。

距离开场已经不剩几分钟,等许知醒上了四楼,拿着微信里二维码扫码取票时,机器显示已取票。

她盯着上面灰色的字体看了两三秒,一直也没做出别的动作。

身后排起了长龙,看着面前一动不动,忍不住大声吼叫:“你们粉丝取票的能不能快点?不用会用吗还是第一次看电影啊?”

应该是别的场来观影的,没曾想今天会被粉丝挤满。

许知醒回过神忙不迭地拿着手机移开,低着头翻开微信时,发现在几个小时前,对方就直接注销微信跑路了。

电影没得看了。

许知醒沉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在旁边贩卖机里买了一瓶冰可乐喝。

她实在需要点刺激。

最终在旁边木质长椅上安静坐了足足有十分钟,许知醒才捞起自己的可乐准备从这里离开。

要往好的想,能回去补觉了。

刚转过身走了两三步,许知醒就听到身后一阵粉丝尖叫的声响,那尖叫声压抑着,有些尖锐但分贝并不算高。

还是被许知醒轻而易举捕捉到了那个名字——行哥,你怎么来这么早!

许知醒站在转角的位置,只是一步,就能从四楼电影大厅离开。

可她还是没控制住,转过头看了一眼。

也就是那一眼的瞬间,闵司行的身边已经包围了不少人,几乎所有还没入场的粉丝都在外围把人给团团围住了,个个手里举着手机,激动场面难以控制。

许知醒就站在远处,戴着烟灰色棒球帽,白色瘦身短袖,牛仔裤运动鞋,手里捏着那瓶正在往下滴水的可乐,瓶身把指腹温度尽数剥夺,她反而捏得更紧。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被众人拥簇,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顶着口罩,掩盖不住五官的优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西装,布料被煲熨的没有丝毫褶皱,西装长裤修衬的整个人愈发挺拔,比例堪称完美。

他时不时低下头跟旁边粉丝说上两句话,许知醒听不清,只能看到他抬眼的动作。

隔了好远,如若不是那高挑的身高,可能连人的身影都淹没在人潮。

许知醒盯着那边看了许久,一瞬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视线中只剩下了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想象过很多回,再一次见到他内心会是什么感觉,她笃定自己内心大概是平静毫无波澜的,最多像是一个小石子跳入海里,不声不响,没有回音,可她唯独忘记他举足轻重,这并不是一颗小石子,那波纹也无限蔓延。

她的心脏像是被撕裂开了一样,嗓子堵塞着,他的视线再也不会看向自己这个事实让她有那么一瞬间的空落。

她本来就是一条沉默的冰下鱼,此时已经无所依了。

许知醒慢慢转身离开了。她没奢想过再跟他有交集。

身影在瞬间消失在影视大厅,也就没注意到闵司行倏然抬起头,往四周找寻什么的那一眼。

从电影大厅离开,许知醒绕了大厦四楼半圈,站在电梯门口等待。

电梯正在下行,数字倒带,许知醒安静等着。

电梯开门的那一秒,身后传来一阵陌生的声音,在叫喊她的名字。

许知醒回过头,是一个穿着咖色西装的男人,戴着黑色眼镜,口袋里露出的一截放着名片夹。

“是许小姐吗?”

身后的人绕过她进了电梯,许知醒只好往旁边站,看着男人点了点头。

“你好。”

男人语气态度都格外温和,让人觉得没有任何攻击性。

“您现在有时间跟我去一下吗?我有点事儿想跟您谈一谈。”

男人没敢明示,目光落在许知醒防备似的眼神上,又无奈暗示:“您刚才是要去看电影吗?”

他没有办法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提起闵司行的名字,暗示的过于明显,许知醒抿了下唇,随后点了点头。

“好。”

她跟着人重新走进了影院,没有去电影院内,而是去了一个休息室,是个私人休息室,平常只有贵宾莅临才会打开。

他找她干什么?

会不会很意外她出现在这里。

许知醒可以辩驳她今天是自己出来玩的,她只是想吃爆米花了。

目光落在玻璃窗外的风景上,天色仍旧阴沉沉的,厚厚的乌云掩盖着灿烈的阳光,太阳像是糊成一团的硬币,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

助理并没有走开,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之后,坐在旁边扫了她好几眼。

许知醒有些不自在。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一直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助理摸了摸鼻尖,随后摇了摇头:“也没什么……您跟行哥是什么关系?”

他刚来没多久,居然就发现了这么大的八卦,听到闵司行说让他把一个女孩“请”到休息室,他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许知醒自认为说的确切又严谨。

“没有关系。”

“那……”

他的八卦之心还没泯灭,门就被人推开了。

闵司行勾着那件西装,白色的衬衫扣子解了两颗,浑身散发着斯文不羁的松弛感,迈着长腿走进休息室,脚步停在门口位置,身后的门啪嗒一声紧闭。

侧过眸,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沙发上的女孩身上,还有一秒的迟钝。

“出去。”他淡声说。

助理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才站起身,又陈述地啊了一声。

“好的老板,要守门吗?”

闵司行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助理咳了声,关门走了。

许知醒坐在沙发上,手肘抵着膝盖,脊背没有贴着沙发,直直的绷得很紧。

微仰着头看着朝她走来的男人,双目在空气中碰撞,一瞬间,空气都被抽干了似的难以呼吸。

谁都没有先躲,仿佛在这被拉长的沉默中传递着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许知醒也清晰地描摹出了他的五官,从眉骨、眼睛、高挺的鼻梁至薄唇,一切都在眼底清晰。

年少时的骨骼蜕变,五官轮廓变得利落锋利,眉骨硬朗,那双眼也变得冷清寡淡。

他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浑身散发出一种俯下身的沉稳,可那种不知不觉养成的对外的冷冽气质,又让人觉得难以高攀又疏离。

她撑不住率先移开了眼,酸涩瞬间麻了大半心脏。

他没有坐在旁边沙发上,而是弯腰坐在了她旁边,沙发并不算长,明明中间还有很多缝隙,沙发陷落的那一秒,许知醒还是觉得难以呼吸。

移开视线之后她没敢抬眼,低着头双手搅弄着,眼睫颤抖不停。

耳畔是他均匀的气息声,他一直没开口说话。

在这一瞬间,许知醒脑子嗡嗡的,没由来想起第一次跟闵司行见面。

那时还是高二。

班长袁登科六月四号成年礼,邀请了班里平常跟他要好的几个朋友吃饭庆生。

许知醒很意外,她跟袁登科的关系一般,除了偶尔会问他数学题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交流,没曾想对方会邀请她。

她还是头一回参加异性的生日,也不知道要给男生送什么礼物,最终在便利店买了一个飞机模型送给了他。

生日是在独栋小洋楼里举办的,后来许知醒才知道这是他家,这个看上去有涵养又从来低调的班长是个超级无敌富二代。

小洋楼能蹦迪唱歌,楼下餐桌上放着一个一米高的蛋糕,跟各种各样价格不菲的藏酒。

“都随意一些啊!当成自己家,哎?你们有没有谁会下厨的?过来帮个忙。”

“卧槽,你这大寿星亲自下厨啊。”

袁登科挑了挑眉:“那可不是。”

“阿行,过来帮忙,别他妈打了,你不都通关了吗。”

“我只会炒土豆丝儿。”他声音慵懒地应了一声,上挑的眼神往后看。

楼下液晶电视能打游戏,沙发上放着两个游戏机,许知醒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闵司行。

他个高,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短袖,脖颈戴着一条黑绳坠子,露出的臂膀结实健硕,戴着黑色鸭舌帽,普普通通的一身,那张脸却特别惹眼。

当时去的好几个朋友都明目张胆去厨房问袁登科那位是谁。

厨技很好的许知醒站在旁边帮忙,听到他随口说是他朋友,不是他们学校的。

“我哥们帅吧,单身,去追。这人眼光高到不行,让我看看哪个大仙儿谁能把他拿下。”袁登科开着玩笑说。

后来整个过程许知醒都安静地坐沙发最旁边,脸上挂着浅笑,时不时跟着他们的闹声咧开唇。

酒喝的有些多,袁登科后来醉醺醺地唱了一首《最后一页》,又发表演讲说等暑假他就要提前出国留学了。后来眼眶红着欲言又止,手里的话筒拿放了好几回,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但许知醒第一次敏感地猜到,他大概是想表白,气氛都烘托到那儿了,可他却连眼神都没往哪个女孩身上放过,似乎没想过说出口,于是让暗恋彻底成为了暗恋。

中途狂魔乱舞,酒气熏天,客厅停了电,忽然的一片黑。

管家点了蜡烛,又放了几盏充电式立灯在旁边,暖光把客厅照的温馨。

沙发微微往下陷落,有人坐在了旁边,许知醒微微歪过头。

猝不及防跟刚坐下的闵司行对视上了。

微暗的光线落在他的脸颊上,拓出一道暗影,让本就优越的五官更加立体,闵司行是浓颜,燕窝却很浅,内双,那双漆黑的眼眸像是点了墨,又很亮。

那一瞬间,空气中的热气把脸颊熏染得泛红,燥热,呼吸也急促。

许知醒感觉自己是神志不清的,没移开眼,直直对视,然后说:“我叫许知醒。”

她明显看到对方愣怔了一下,随后轻笑起来。

那声笑的分贝实在太低了,夹杂在那些情歌中让她听不清,却又莫名被拨动了心弦。

“许知醒啊。”

他思索了两秒,随后那双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声音刻意放轻了些,却仍盖不住那一副离经叛道的逆派姿态:

“你好,闵司行。”

后来许知醒加了他的微信,给他备注为——九号球。

最终真的如同歌词里的那句话一样,也许我这一生,始终在追逐那颗九号球。

“过得还好吗?”

许知醒被这道冷淡的嗓音从回忆中抽离。

她忽然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侧头看过去的那瞬间,鼻尖有些酸,眼睛也疼像是被针刺入了。

“嗯。”

“不问问我?”

我知道你过得很好。

很,耀眼。

许知醒还是顺着他问:“你呢。”

闵司行却没回答,眼睛盯着她,嗓音低沉沉地问:“怎么想起来这边工作了?”

许知醒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为什么来这里工作?

因为她的线上面试通过了,因为前公司不适合她,因为摄像机很重,每天都要写很多违背本心的社会新闻稿。

于是她又想到了自己卧室床头抽屉打印的一沓辞职报告。

她还是不太能习惯这边的生活,压力很大,没有任何归属感,空气整天潮湿,不见天日。

下雨的日子好像没有尽头。

来到东川这一个半月,她无数次想离开,却又无数次劝自己留下来。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不是说过,不喜欢这里吗。”闵司行说话的声音仍旧很淡,语气中带着对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应有的疏离。

“那为什么要来。”

许知醒一时之间没吭声,被步步紧逼似的话语喘不过气。

所以呢,明明还记得她不喜欢东川市不喜欢沿海地区的。

可偏偏他定居在这里,为什么,躲着她吗。

头顶声音又轻飘飘砸下来。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许知醒抬起头看他,目光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以及那双冷漠又没毫无情绪的双眼里。

跟以前一样?

一样总是让他无法理解,一样总是猜不透她说什么,一样让他觉得无奈又烦躁吗?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许知醒忍不住问。

闵司行眼睛停在空气中某处,微弯着腰,手肘搭在膝盖处,声音不轻不重。

“这些年,我经常会想起你。”

一瞬间,许知醒心脏都骤停,仰着头看着他。

她有些怀疑是自己听力出了问题。

闵司行笑了声,侧目看她。

“我以前对你还算好,知知,别恩将仇报。”

“什么?”许知醒没明白。

他收敛了表情,身子往后靠,语调轻漫又认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边,但是,知知,别坏我名声。”

“你不该来这里的。”

一颗高高悬起的心瞬间下降,碰撞到冰凉的锋利之上变得千疮百孔,血流成河。

许知醒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眼洞察了她的内心,那么直接,硬生生把她整个剥开,怎么都掩盖不住了。

让她觉得抬不起头。

她狼狈低下头,耳朵一阵轰鸣,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微微模糊的视线中想,她以前那么贪恋他,被误会成甩了之后还死缠烂打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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