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岑扶光近日一直在想怎么捞银子。

父皇未必就真的想要弃边,之所以放任朝堂争执这么久,一是想看看,是否有能人站出来解决闽越的难题,二则是,国库确实没有能力支援闽越。

目前国库尚有两千多万两的白银。

看起来不少。

但岑家初得天下,前面又经历了十多年的战乱,百姓正是休生养息的时候,此时不仅不能加税,还要逐年接着减免。

这就少了一大处进项。

同样也是新朝初立,一路从龙之功的臣子们,也是该厚待他们的时候,便是心狠想要找个贪官来抄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其实岑扶光知道最大的蛀虫在哪。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当王朝兴盛时,他们是你最忠诚的拥趸,当王朝衰败时,截断龙运的也是他们。

而当一个王朝正式走上末年,而新朝还不确定花落何家时,他们又会偏安一隅,外面的战火纷飞,百姓的颠沛流离,都与他们无关,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做足了一心田园不问世事的清贵姿态。

明年就是新朝第一场会试,大齐的第一届天子门生。

据自己所知,各地的解元、亚元、经魁加起来,至少有一半都是世家子弟,且这还是粗略统计的,若按真实情况细查,绝对不止半数。

岑扶光负手站在观翠亭内,眼前垂着的是青丝柳,翠绿盎然,生机勃勃,修长有力的指尖伸出,虚虚承着嫩绿的柳枝。

明明这样的颜色穿在她身上的时候,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如今得了实物,又只觉觉单薄。

不仅不能让人心神疏朗,反而杀心更重……

见善过来的时候,远远瞧着王爷竟似真的在赏景。

王爷何时喜欢杨柳了?

建了亭子,还亲自题字。

揣着疑惑走近,答案已经给出。

王爷哪里在赏景,瞳孔无光,分明已经出神许久,这亭子,大约就是心血来潮吧。

见善摇摇头丢出一切杂念,特意加重脚步声,待岑扶光回身回望过来,他才小跑着近身,“爷,赵大人送来的信。”

岑扶光接过信封。

——

元丰帝正伏案批阅奏折,眉头越皱越紧,手中朱笔捏得愈发用力。

“皇上。”门前的太监低身进来,“秦王来了。”

元丰帝啪得一声丢开了手中的朱笔。

“让他进来。”

正好,哪怕老二又是过来撒泼呢,看了一日的请安折子,一个比一个的废话多,一长串的东拉西扯没个重点,看得人心梗。

还不如和老二吵架呢。

岑扶光一进来,就让所有人都退出去,殿内伺候的太监们都抬头看向元丰帝,元丰帝看了一眼岑扶光,点头。

所有人有序退出去,还关上了门。

“什么事?”

岑扶光几个跨步就到了桌案前,凑近,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爹,要银子不要?”

“你要去打劫谁?”元丰帝下意识反问。

“……什么叫我要去打劫谁,儿子是这样人么?”岑扶光不高兴了,站直身子,“就说您要不要银子吧。”

“你说你这狗脾气,说一句就挂脸。”元丰帝伸手指着他,声音同样很低,“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样子,哪里是正经路子?肯定是捞偏门。”

岑扶光:“那你要不要?”

元丰帝:“要。”

元丰帝想银子都快想疯了,如今的国库,来个两次天灾就能见底,他如何不慌?做梦都在想如何来银子。

岑扶光也不拿乔,附耳低语一阵,安静倾听的元丰帝的眼睛越来越亮,竟然不是捞偏门,处理得当的话,还能成为一门长久的进项?

“如何?”岑扶光说完后盯着元丰帝。

明明已经意动,谁知元丰帝脸色一板,斥他:“堂堂皇子,竟要亲自下场与民争利,还是诓骗欺瞒的下作手段,你知不知廉耻?!”

岑扶光缓缓站直身子,定定看着一脸大义凛然的元丰帝。

冷笑。

“想独吞是吧?行。”岑扶光转身就往外走,“我找大哥去,这事你别想沾了。”

“等等!”

“回来!”

元丰帝被戳穿心思也不觉尴尬,也跟着站起身来走了过去,看着岑扶光,缓缓竖起食指,“一成。”

岑扶光反手举起手掌。

“五成。”

“你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你就出个主意,剩下的都要朕来完善!”元丰帝咬牙,“一成半,不能再多了。”

“这是又不是儿臣的主意,得分给人家。”岑扶光让了一步,“三成,不能再少了。”

“谁出的主意?”

“江鏖。”这两字一出,元丰帝愣住了。

“你两什么时候搅合到一起去了?”

“这事一会儿再给您解释。”岑扶光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在意,“是江鏖哦,您要是不给他点好处,您确定他不会尥蹶子?”

元丰帝:……

想到江鏖曾经诸多的滚刀肉操作,他一定会尥蹶子的。

“两成。”

“这事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讲,朕以后再给他其他的赏赐。”

元丰帝给出最后底线。

“什么赏赐?”岑扶光追根究底,不信任的眼神伤透了元丰帝的心,咬牙,“朕是空口画大饼的人么?!”

“你给儿臣画了多少大饼,要儿臣此刻一一跟您讨债么?”在这件事上,岑扶光半点儿都不虚他。

元丰帝:……

“咳,这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给他什么赏赐,明天,明天朕一定告诉你!”

岑扶光挑眉,“江鏖有什么难赏的?谁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等着曾孙,你把三代始降还给他呗,这本就是他该得的。”

开国功臣本就该享如此待遇,若非江鏖非要孙女的子嗣袭爵,根本就不会下一代就降等。

元丰帝恍然。

确实,把这事忘了。

想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只是又孤疑看向岑扶光,“所以,你两搅合在一起了?”

“儿臣倒是很想。”迎着元丰帝打量的目光,岑扶光很是坦然,“只可惜,他对儿臣避之不及,儿臣争取下次再尝试。”

元丰帝:……

“这种事,有必要当着朕的面亲自说出口么?”你要挖朕的纯臣,还要当面先告知一声?

“因为儿臣事无不可对人言。”岑扶光自认坦荡,还不忘拉踩襄王,“可不像老三,表面恭敬,暗地里把您的心腹都给撬走了呢。”

元丰帝:……

虽然已经罚过老三,但这件事着实丢人,偏眼前这个混账玩意不停提及。

——

提气吸气,又冷笑一声,相似的眉眼上是一样的桀骜。

“事无不可对人言?”

岑扶光矜持点头。

“来,那你告诉朕,你心仪的姑娘是谁?”

岑扶光:……

“说话啊,怎么不说了?”元丰帝抱胸,好整以暇地欣赏他骤变的脸色。

岑扶光:“你一个皇帝,天天不忙政事,成日家打听儿子的私事做什么?”

“不务正业!”

元丰帝:……

他没有在意他的放肆,父子两相爱相杀多年,这样的话听过不知凡己,若次次都真计较,怕是帝陵还没修好自己就要躺进去了。

他凑近,眯着眼,“兵贵神速的秦王殿下,定下目标就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拿下的秦王殿下,这都几日了,你连个人名都不敢对朕说。”

“莫不是……人姑娘压根就不搭理你吧?”

岑扶光:!

“我还没开始行动,怎么可能不搭理我!”

“为什么不敢行动,看中了就下手不是你一向的人生宗旨么?”这老二真的有目标了,元丰帝终于看到了曙光,“下手啊,或者告诉朕,朕直接给你赐婚。”

“这婚您还真赐不了。”岑扶光叹了一声。

“什么叫朕赐不了的婚?朕是皇帝,普天之下谁敢违逆朕的命令?”

“您当然可以强行赐婚,就是会道德有瑕。”岑扶光实话实话。

道德有瑕?

这四个字一出,元丰帝先是茫然,随即想到了某个猜测,惊愕看向岑扶光,岑扶光淡定点头,“嗯,现在她还是别人的妻。”

元丰帝:……

“不说就不说,耍朕好玩?”

“滚出去!”

这年头,说实话还没人信了。

岑扶光耸肩,敷衍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这个老二,说话是愈发不像样了,什么瞎话鬼话张口就来!元丰帝本不信他的话,可当殿内只有自己一人时,不自觉地回忆刚刚那孽障走出去时的潇洒背影。

等等,他不会说得是实话吧?!

万一他说得是实话,想到他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死犟性子,元丰帝只觉眼前一黑。

难道,我岑家才得了江山两年,就要闹出皇子强抢人妇的丑事了?!

——

岑扶光完全不知身后老父亲内心的惊涛骇浪,沿着宫道一路向外走,他的心情还算不错,竟还有心情欣赏一路甬道的红墙绿瓦。

及至看到远处的杨柳依依时,目光更是流连许久。

已经确定了,确实心仪她。

虽然还不确定是否到了非她不娶的程度,但这几日,空闲下来时不时会想起她,想她看似柔弱却意外冷静的内在,想她身为女儿身却有不输男子的政治头脑,想她身为贵女,却深谙敛财之道……

想发觉她更多的,不为人知的惊喜。

岑扶光确定,自己遇到了想要深刻了解的女子。

不期然又想到了父皇那句莫不是人姑娘不愿意搭理你吧?

怎么可能不搭理。

本王能文能武又长得俊俏,她如何会不欢喜?

而且她一开始就对本王抱有崇拜之意,如今还特地为本王解决闽越的困境,这不是主动示好,这是什么?

赵至卿只说这是侯府送去的信,但江鏖那个大老粗,打仗还可,经商挣钱的行当,他怎么可能会有主意?

一定是她。

明明是双向奔赴。

岑扶光愤愤不平,自言自语道:“本王讨喜得很,怎会有人不搭理……”

囚恶以为在问他,也是一如既往的大实话。

“确实讨喜,但比起喜欢,对您避之不及的人,应该更多,不搭理也正常。”

岑扶光:……

问你了?

“闭嘴。”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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