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秦王到底是实权在手的亲王殿下,他要登门,自然该用心款待才是,偏偏从知道消息后直至此刻的明月已上屋檐,祖父那边一直没动静。

这是不让自己管席面了?

江瑶镜心想,哪怕让自己看一眼膳食酒水单子呢?管家不是主子,难免有疏忽的时候。

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去大厨房。

祖父总有他自己的道理。

算了,不要操心太多。

将明儿要穿戴的衣裳配饰整理熨烫好,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这才熄灯滚进香香的被褥,一夜无眠,好觉至天明。

洗漱完后,江瑶镜在镜前细细涂抹润泽白玉膏,江团圆而是在后面的衣架旁边再次检查今天要穿的衣裳。

那是一套孔雀蓝的衣裙,颜色已经足够夺目,花样就很简单,银丝勾团花,再点缀些许散落的蝶影。

既是贵客登门,自然华服以待,但也不能过于浓重,会有谄媚之嫌。

这个颜色就正好。

只是原本是取出了一套湖水蓝的翡翠套链,只突然想起了秦王曾经送过来的,那套葡萄绿的翡翠,垂眸想了片刻,侧身。

“团圆。”

“啊?怎么了?”江团圆从衣架后探出脑袋。

“衣裳没问题,不必再看了。”江瑶镜吩咐她,“你去把蓝紫色的首饰找出来吧。”

府中依旧存了许多江瑶镜的首饰。

她的首饰不是按种类放的,而是按材质和颜色分放的。

“昨儿找出来的那套翡翠不用了吗?”江团圆一边问一边往后面的小暗室走,日常可能佩戴的首饰都放在那里面。

她也不过随口白问一句,姑娘不想戴就不戴呗,还用给出理由?片刻功夫又抱了两个超大的长方形绒盒出来。

很长,梳妆台完全放不下,江团圆半路转向把盒子放在了八仙桌上,左右分别开盖,整整一桌子的蓝宝石首饰熠熠生辉。

“都在这里了,看这光泽度,老太爷应该是吩咐过三月做一次保养。”

江瑶镜也走过来细看,这一桌的首饰都是用蓝宝石作为主石,辅以红宝石、粉碧玺、珍珠等作为点缀做出的首饰。

看了一眼衣摆上的蝶影图样,今儿干脆蝴蝶到底。

目光巡视两圈,拿起了一枚双翼镂空花丝蝴蝶主簪,主体为湛蓝宝石,前后点缀两颗紫鸦石,蝶翅为梦幻的蓝紫渐变,米粒大小的白珍珠分散排列其中。

“就它吧。”江瑶镜直接选定。

江瑶镜定下主簪,江团圆看了一眼,很快挑了几枚或珍珠或小巧蓝花的配钗。

素白指尖化过两列耳珰,最后在一对蝴蝶兰造型的耳珰上停住,拿起来细看,蓝紫的两瓣花瓣,以中间的蓝宝连接,下方坠着椭圆形的紫玉,紫玉清澈透手,恍若里面存了一方晴水,很是莹润。

就它了。

选完放在外面江瑶镜就准备去用早膳,江团圆一把拉住她,“姑娘手,手还空着呢。”

主簪耳珰都很是繁复华丽,脖子上不必再带首饰,不然就分不清主次了,但手还空着呢。

江瑶镜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双腕,又想起了那条蓝紫色的美人条,想了想,手镯手串都没选,而是选了一枚粉蓝粉紫的双蝴蝶指间戒,双蝴蝶的闪亮在手上很惹眼。

有它就足以。

江团圆探头瞅了瞅,这个戒指别致又漂亮,确实不用再搭手镯了。

江瑶镜终于可以去用早膳,江团圆则又把一桌的首饰收了回去。

时间很快就要到午时,已经收拾好的江瑶镜和也穿了一身新衣的江鏖在正门等待。

也没等多久,耳边传来了很有节奏的嗒嗒马蹄声。

江瑶镜循声望去,素来淡然的瞳孔都颤了颤。

看着逆光打马而来的身影,她有些怔然,原来少时臆想的,模糊的少年将军形象,真的可以在现实生活里具象出来。

——

岑扶光一身错金银鳞轻甲,乌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逆光骑着战马奔腾而来,发丝高扬,说不出的恣意昂扬,从来锐利的凤眸也沾惹上了英气,既是开刃的名刀,又是缀满宝石的刀鞘。

很少有人,把贵气和凶戾,融合得这般刚好。

江鏖也怔然了片刻。

他看到这一身盔甲,脑海里,想的是自己当年出征,还是当初送儿子出征时的场景?一时万千思绪涌上心头,酸涩难忍,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率先走下台阶。

江瑶镜也回神,连忙跟上。

两人走下台阶,战马也已至跟前。

江瑶镜的视线顺着健硕有力的马腿缓缓上移,看它亮如绸缎的皮毛,看它神气十足又威风凛凛的马首,又微微侧首看它充满爆发力又不失流畅美的肌肉线条。

这可真是一匹神驹。

余光一直注视着她,已经挺直背脊让自己骑姿更为出彩的岑扶光眼睁睁看着她的视线从马头看到了马尾,楞是没给自己半分注视。

岑扶光:……

翻身下马,缰绳丢给身后的囚恶,看向江鏖,朗声道:“前面有事去了趟京郊大营,一身戎装来见侯爷,是本王失礼了。”

“王爷谦虚了。”江鏖也笑,略显湿润的双眼盯着战甲看了几息,“这身戎装和王爷很是相得益彰,不愧是骁勇善战的秦王殿下。”

京郊大营?

江瑶镜眉心微蹙,快速看了一眼秦王来时的方向。

那边明明是秦王府。

京郊过来完全是相反的方向,哪怕近路绕路都不该是这个方向。

不过祖父声音和平常有所不同,她站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脸,但心神一动就知祖父大约是想起了曾经,也想起了父亲。

微微垂头。

心里暗骂自己不孝,只看秦王出众的姿容,又看战马的神逸,倒忘了,祖父许久都不曾去看过他的战甲了。

江鏖和岑扶光已经客套完毕,抬脚上台阶入侯府,江瑶镜也紧随其后,此刻的她没心思去看秦王了,只盯着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宴席早已备好,岑扶光只扫一眼就知这是寻常席面,不是说席面不好,事实上这席面已是极好,打眼一看全是珍馐,绝对没有怠慢自己。

可它全部随大流,只捡好的上贵的上。

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喜好,竟一道自己爱用的菜品都挑不出来。

这祖孙两,对自个儿,是敷衍呢,还是敷衍呢?

幸好今天穿了一身盔甲来,江鏖总算热情了几分,不似前一次,只想撇清远离,一副说完公事就恨不得把自己马上撵出去的架势。

推杯换盏了几次,岑扶光终于说到了今日的重点,“本王昨儿就已将这件事上禀了父皇,他也觉得此事可为。”

“但侯爷你也知晓,这事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讲。”

江鏖了然点头。

皇上带头薅权贵荷包的事,必须得死死捂着。

“所以,这事所得利润,会有一成,由我私下送至侯府来。”江鏖刚要推拒,岑扶光先他一步开口,“侯爷莫要推辞,这个必须给,不能寒了有功之士的心。”

视线一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向一直安静用膳的江瑶镜。

孔雀蓝的艳色衬得她肤白胜雪,鬓间的宝石蝴蝶大气中藏着娇俏,指尖的双蝶倒是别致,不过,是今日的装扮不搭,还是刻意不戴翡翠类的首饰呢?

岑扶光勾了勾唇,眉梢轻扬的是江瑶镜看不懂的幅度。

“不知江姑娘是否还有其他建议,如果能多完善几条,本王倒是可以跟父皇请旨,恢复侯爷爵位的三代始降?”

江瑶镜握筷的指尖僵住。

她本来打算是,不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因为这事是给皇室捞银子,但也动了别人的利益,在皇上那里留下好印象是真,可能会被别人使绊子也是真。

福祸从来都是相依的。

既然做了就不后悔,怕这怕那还呆在京城做什么,不如回老家,还可以仗着家世作威作福,但也不能做那出头的椽子,既然已经得了好处,就该稳下来,隐于人后才是。

可偏偏被秦王一句话给坏了打算。

这也算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明明定川侯这个爵位是祖父拼死拼活浴血奋战得回来的,甚至这里面还有父亲战死的缘故,但跟宗族没有丝毫关系。

他们不仅没有帮忙,还添了不少麻烦。

凭什么自己生的孩子要袭爵就要降等,若不想降等,就要从宗族那边过继男丁。

那边除了拖后腿什么都没做过!

江瑶镜定定看着岑扶光,“王爷此话可真?王爷去请旨,陛下就会同意?”

“江瑶镜——”

江鏖一声大喝,瞪大眼死死看着江瑶镜,不停对她使眼色,眼睛都快抽抽了。

秦王可不是善茬,不要与虎谋皮,不是已经说好不再管这件事了吗?

爵位降等就降等,也正好,以后让他自己去挣,若连加官进爵都做不到,那现在给他争取保留爵位也是枉然。

江瑶镜对着江鏖安抚地笑了笑,甚至当着岑扶光的面直接说道:“祖父不用担心,殿下一心为生民为社稷,这是好事。”

又转向看着岑扶光,“殿下也一定不会让同袍寒心,对吧?”

“当然。”岑扶光肯定点头,也当场做出保证,“今日之话,除了咱们三个,还有父皇太子,不会有第六人知晓。”

这话她是信的。

秦王征战沙场多年,从未主动放弃过任何一位同袍,也没有贪图过任何人的功劳。当然,这其中也有他本身就有巨大的战功这个理由。

江瑶镜没有直接给出建议,而是垂眸思考。

秦王已得知挣钱的法子,还要特意来问,那就是心中有特定薅羊毛的人群,来寻更为针对的建议。

定川侯府从前和秦王府没有过多接触,日后也不会有,这次只是短暂的相接,这件事结束后就会回到各自原本的轨迹,也不必扮那斯文贤良人,既想得好处,就得说到人心坎上,直接问吧。

抬眼看向岑扶光,清冷面凉薄眸,“殿下……或者说是皇上,想要谁的银子?”

相当的直白或者说是,犀利。

岑扶光被问得,明显一楞,随即笑意在凤眸中逐渐盈满,目光灼灼地看着平静的江瑶镜。

原来,真有人就凭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心跳加快,恰如平地起春雷,一瞬间的酥麻盈满全身,指尖都微微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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