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之前，秦时月好好拾掇了一下自己。
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望着清清爽爽。
好的仪容仪表对算命师傅来说是必须的，外表得唬得住人，不能邋里邋遢嘛。唬不住人的话，谁愿意听你叨叨？
这是她叔叔秦天海告诉她的。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不在家，她就被托付给叔叔秦天海，秦天海是个混迹三教九流的人，兴趣很广泛，经常跑到天台底下摆摊算命。
秦时月打小，就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感兴趣，便总是跟着叔叔去摆摊。
在他们这里，算命这行当俗称金点儿，叔叔这种天桥底下算命的，是鄙视链的最底层。
按规矩，不给摆高桌子，只能坐小板凳，不然要坏规矩，会被群起而攻之。
于是，云贵市的天桥底下总能见到一对组合。中年男人穿着仙风道骨的道袍，坐在小板凳上面，面前支着摊子。旁边还有同款小板凳，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女孩乖乖巧巧地坐在旁边。
旁边支着牌子：“一天三卦，算姻缘，算事业，什么都算，只算有缘人，不准不要钱。”
秦时月小时候觉得叔叔的道袍是假的，不过叔叔说道袍是真的，他曾经是清风观的道士呢。
小时候的秦时月懵懵懂懂地信了，懂事后却有些不敢恭维，实在是因为叔叔一言难尽。
曾经叔叔的作为还历历在目。
比如有一次，一个男人跑来算命，问姻缘。
叔叔拿纸写了行字：“鳏夫不能有妻。”
这男人一看，当场破防，连忙握住叔叔的手：“嗷！大师，你算得太准了，我跟我老婆离婚三年了。这日子过得真叫一个难啊。”
这男人走后，又来了一个男的算命，还是问姻缘。
叔叔又写了同样的字：“鳏夫不能有妻。”
男人一听很生气，恨不得直接痛骂叔叔是骗子：“瞎说！我不是鳏夫呀，我都结婚十多年了。你到底会不会算卦？”
叔叔面色不改，拿笔指着字说：“我说得对啊，鳏夫不能，有妻，你瞧瞧，这不就是说你有老婆吗？我算的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愣了一会，转怒为喜：“还真是。”
简单的文字游戏，却能唬得住很多人。估计是担心别人琢磨之后发现不对，叔叔常常打一枪换一地儿。
秦时月跟着叔叔，好的尖招没学着，很多腥招倒是耳濡目染。
至于叔叔是不是清风观的道士，估计清风观只想表示——你不要过来啊。
秦时月回忆起往事，有些恍惚，不知不觉中，叔叔婶婶已经过世一年多了，音容笑貌还记忆犹新。
她旋即收回思绪，调试灯光。现在直播行业很火热，流程也越来越简化，拿部手机就能直播了。
紧接着，顺手在直播间公告上写上：“一天三卦，只算有缘人”。
刚接手这家店的时候，她担心把这家店做黄，所以与时俱进地注册了音符账号，常常发一些店铺相关的视频作为推广，久而久之也积累了六百多个粉丝。
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开直播。
直播间的人很少，她等了半天，在线人数还是3。
这三个人一直不发言，疑似是系统为了新人主播不要太尴尬，安排的机器人。
秦时月倒也不急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于是盘着手里的小叶紫檀念珠，打发时间。
小时候婶婶喜欢盘核桃，秦时月对此很好奇，但她那时手小盘不动。婶婶便送了她小叶紫檀念珠，一开始是为了打发时间，结果盘着盘着喜欢上了。
经过时光的雕琢，小叶紫檀念珠也越盘越润。
手捻着念珠，念珠的圆润坚硬抵着指尖，心仿佛落到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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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新人主播，平台有一定的扶持，【来生缘直播算命】被精准推送给了常看玄学直播的用户。渐渐地，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多了起来，达到了五十多个。
秦时月长得出众，直播间封面就是她优哉游哉地盘念珠的样子，一下子就让人移不开眼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点进直播间了。
【我去，美女姐姐，贴贴！】
【封面好漂亮，还以为是假的，结果……姐妹鲨我！】
【命都给你，命都给你，命都给你，命都给你……】
【抬头看了一眼标题，这年头玄学圈也这么内卷了吗！】
【我看姐姐一定是与我有缘的！选我，不要逼我求你！】
明明只有五十多个人，但出奇的热闹。
这个时候赵杏怀着好奇点进了直播间。
不久前，她妈妈跟她打了一通电话，寒暄了一阵，要结束的时候，她妈以一种戏谑八卦的语气说起了隔壁家秦时月的事情。
“隔壁家的小秦你记得吧，当时考上我们重点大学，秦天海说她以后毕业要坐办公室呢。猜猜怎么着，她打算把那个把白事的店继续做下去。你说是不是脑子瓦特了，哈哈。”
“她还说要做直播做推广呢，白事店还能搞直播啊，哈哈。”
说着说着，她妈收起了笑容：“她说晚上要直播，你到时候记得去看看怎么样，人多不多，做得好的话咱们也试试看。你们年轻人懂直播，我们不懂。”
最后，她妈还提起了她对象的事情：“对了，你问问小吴，订婚的事情得安排起来了，今年国庆日子就很好。”
赵杏含糊其词，糊弄过去，挂掉了电话。
她妈对她找的男朋友相当满意。本地人，独生子，做金融生意的。平时西装革履，样子非常精神，称得上小高富帅了。
这样的男朋友可不得牢牢抓在手里！
赵杏也很喜欢自己的对象吴乐磊，但不知为何，最近吴乐磊对她有点冷淡，喊他出来吃饭，总是不出来，忽冷忽热。
赵杏心里有点烦躁，晚上闲着没事干，为了找点乐子，于是循着母亲说的话，找到了秦时月的直播间。
点进去之后，打眼看过去，赵杏突然觉得陌生。
她晓得隔壁家的小姑娘长得好看。好几年没见，居然这么出色了。
和她相比，自己各方面都差得远，不免生出许多距离感。
为了平复这股负面情绪，她顿了顿，发了条弹幕。
【aaa天天鲜花店小赵：小月，原来你做直播了啊！跟秦叔学的吗？挺好！已经关注！】
秦时月望着这条弹出来的弹幕，看了眼id，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是你啊，小杏姐。”
【aaa天天鲜花店小赵：我妈说秦叔算命可厉害了，不如，你给我算算！】
直播间为数不多的观众，看到她这番说辞，意识到这位是主播的熟人，当下不赞同。
【可恶，明明是我先来的！】
【禁止黑幕，除非我是黑幕！】
【加一。】
【……】
这时有位观众说道：【人这么多，主播大大不如开个抽奖吧，这样就公平了。】
此话一出，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不少人觉得，凭欧气，他们可没输过。
秦时月觉得这位观众说话有理，随后学习怎么开抽奖。
“一共三个名额，卦金是一个摩天大厦。”
“我想给大家免费，但是免费不了，卦金必须得付，不然业力是由客人承担的。大家想好再抽。”
这一卦可不便宜，小一千块钱了。秦时月又是新人玄学主播，没有多少人信她算得准，不少人偃旗息鼓，打算观望。
白嫖不香吗？
直播间五十多个人，只有十多人参加了抽奖。
赵杏凑了个热闹，她打小运气就不好，所以没觉得自己会中。
令她惊讶的是她真中了，还是获奖名单里面的第一个。
她一时间有些肉痛，不过想了想，决定看开。算了，就当人情世故了。之前他们家有酒席，秦家也来包过份子钱呢。
“小杏姐，方便连麦吗？可以露脸吗？”
现在很多主播为了节目效果，会跟粉丝连麦，比如律师直播。有的观众不介意露脸，有的比较在意隐私，不仅不露脸，连声音都要用变声器。
赵杏不想上镜，于是只语音连麦。
“喂喂喂，听得见吗？”
“嗯，能听见。”秦时月有些好奇：“小杏姐，你想算什么？”
赵杏喉结滚动，她不太相信秦时月的算卦能力，但钱不能白花。
她支支吾吾：“不知道我妈有没有跟你说，我最近不是交了个男朋友吗？他，他最近不怎么理我，你算算，他是不是有情况？”
一听到是情感问题，观众顿时来了兴趣。
【一句话，劝分！】
【一个男人要是喜欢你，不可能不理你的。一旦变古怪，肯定是在外面有情况了，踢了吧，下一个更乖。】
看到这些弹幕吐槽她男友，赵杏自己都感觉到意外——她心里居然很不舒服，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急了。
她只是来抱怨一嘴男友的冷淡，想让别人哄哄她。
这些网友知道他们私底下有多恩爱么？
净是些讨人厌的键盘侠！
“我男朋友是投行精英！”
“其实，他对我很好的，我们还没结婚呢，他就主动提出要买婚房。我们这里有个盘，三万一平米，他付了首付，给我订了套四室两厅的呢。”
“而且，房本上就我一个人名字！”
直播间观众一听，渐渐被她说动了。
一个精英范儿的好男人形象跃然于纸上。
【我的天，这样的男朋友在哪儿找的。虽然现在房价在下跌，但是一套房子的首付也很值钱了！】
【国家欠我一个好男友！】
【过来人表示，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你男朋友真好。不像我之前的那个相亲对象，买了婚前房。房本没我名，还让我共同还贷。美其名曰，共同奋斗，房子是给孩子的，让我不要计较太多，不要做物质的女孩。我连夜扛着火车跑了。】
【感谢楼上的姐妹，乳腺通畅了。】
观众们表示，现在的相亲市场乌烟瘴气，赵杏碰到的男人真是一股清流。
于是，弹幕一片夸赞之声。
赵杏见状，面有得色，嘴角比ak都难压。
碰上这个男朋友，她的运气真的太好了！
她忙着跟弹幕互动，倒是冷落了秦时月，突然想起了还在连麦呢，于是说道：
“小月，这好不好算啊，不好算的话就不算了吧。”
秦时月思忖片刻，静静说道：“我看不到你的脸，所以看不了面相。”
“这样吧，你开下摄像头，不用对着脸，直接对着手，在纸上写个字。”
赵杏有些恍然：“测字啊，哦，我知道，行，我找一下纸笔。”
测字是一种很常见的占卜方式，赵杏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也算有了解。
一通翻找之下，她找到了圆珠笔和a4纸，然后打开了摄像头，只对着手。
在她写字之前，秦时月提醒道：“把你想要问的事情在心中重复三遍，不要想其他事情。然后，把心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字，写下来。”
“好。”
纯白的a4纸上，赵杏的手犹豫了一会儿，默念了三遍“他爱我吗”。
突然心血来潮，福至心灵。
先写下了一个“天”，然后在“天”上写了下一个“口”。
组成“吴”字。
写完之后，赵杏脱离了那股微微玄妙的感觉，有些愣住，她怎么突然间写了男朋友的姓氏。
转念一想，有些脸红，可能这就是爱吧。
【有缘人写字怎么倒笔画哈哈哈，】
【语文老师落泪！】
【有缘人：我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
赵杏望着弹幕，难免有点尴尬：“我不倒笔画的，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写了。”
她不想让观众将注意力放在她倒笔画的事情上，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咳，怎么样，看清楚了吗？能算出来吗？”
秦时月望着屏幕中的“吴”字，表情肉眼可见的，有些凝重。
迎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秦时月蹙眉道：“如果没算错的话，你男朋友，已经结婚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