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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伸手摸了摸女儿汗涔涔的额头,“病糊涂了吧,说的什么傻话!这么好的机会,干吗给那丫头!”

她以为女儿不懂,苦口婆心的劝道,“陛下登基时才十六岁,当时并未成家,这三年又为先皇先太后他们守孝,今岁第一次选秀,宫中位置多,以我儿的品貌,未必不能博个一宫之主。”

“到时候你就是咱们穆家的门楣!”沈氏越想越兴奋,”便是那丫头也要给你伏低做小。”她满脸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她在穆婉面前扬眉吐气的样子。

穆柔却是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娘,宫里跟本就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上辈子她进宫后确实轻而易举就封了妃,但并不是因为她多厉害,而是秀女里几乎没有朝中大员的女儿。

太后把持朝政,皇帝不过一个傀儡,出身越低的,分位越高。当上妃子又能如何呢?实际上过的连普通官宦人家的正妻都不如。

这也就罢了,没过几年,皇帝竟然还驾崩了,被找回来的先皇嫡幼子继位,而她们这些后宫嫔妃还没享受什么荣华富贵便都成了太妃,全部被发配去守皇陵……

穆柔想起自己凄苦的后半生,觉得整个身体都是冷的。

可是那穆婉却跟着李亦宸一路飞升,最后竟然成了首辅夫人,那时太后已倒、皇帝还小,没有后宫,她就是全大郢最尊贵的女人……

那明明应该是属于她的尊荣!

穆柔紧紧的抓着被子,或许老天都看不下去,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让穆婉也尝尝孤独终老的滋味!

她没办法跟沈氏说自己重活了一世,所幸她已经不是当年的穆柔,细细给她娘分析了后宫情况,然后道,“……就算您不信女儿说的,您可以出去打听一下,这若真的是好事,太后为什么要降低门槛,那些世家高门的女儿全都婚配的婚配,生病的生病,都不愿意进宫?”

看着沈氏犹疑的表情,穆柔凑到她耳边小声加重筹码,“皇上身体不好,不仅子嗣有碍,寿数也短。”

沈氏大惊,“你如何得知?”

穆柔道,“亦宸哥哥在御前行走,皇上身体如何,他自然清楚。”

沈氏立刻被说服了,没有子嗣,寿数又短,那进宫没几年就得去皇陵,一个姑娘的一辈子就完了……这就能理解那些大官的女儿都不愿意送进宫。

“若是真的,就送那死丫头进宫,先让她风光几年。”沈氏做了决定后,却还是不甘心,如今有过更好的选择,李亦宸竟然有些不够看了,她眼珠转了转问道,“今天镇北侯跟你说什么了?要是那吴国舅再来纠缠,李六郎不顶用,咱们能再去求镇北侯……”

穆柔立刻变了脸色,“娘!你想什么呢?”她的声音有些尖利。

沈氏道,“怎么不能想了?上京哪个姑娘不想嫁镇北侯?”又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名动上京的人物,那日吴国舅多威风,李亦宸都小心翼翼的应对,结果那镇北侯不过一个眼风,吴国舅就屁滚尿流的跑了……”又不死心的问道,“万一那吴国舅再找来,我们真的不能去找镇北侯吗?”

“别做白日梦了。”穆柔想起上辈子那人的狠辣冷厉,心底不自觉的升起寒意,“镇北侯就算要娶妻,也轮不到我。”

沈氏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是忍不住幻想罢了,最后也只能遗憾的叹了口气,“都怪你投生在娘肚子里,不然以我儿的才貌,未必配不上。”

穆柔怕她继续做白日梦,连忙转移话题,“能嫁入李府也是万幸了,若非有前头渊源,女儿我最好也就配个六七品官员的儿子。”

提到这个,沈氏有些得意,“也是,那姓许的再霸道又如何?精挑细选的婚事还不是给我儿铺了路,这就是报应!”她斗志满满的道,“放心,只要李六郎向着你,这婚事就成了一大半。”然后又意识到了送穆婉进宫的好处,“本来还愁你这样换亲嫁过去李老夫人会不喜,如今是穆婉她想要攀高枝的,倒是你一片痴情,那老夫人也只有疼惜你的份儿了。”

穆柔想到这辈子能夫妻恩爱,享受荣华,嘴角不由翘起,不过事情还没确定,她不敢掉以轻心,轻声道,“赶紧让爹爹把她的名字报上去,也快点把人接回来,先别告诉她缘由,万一她不愿……”

虽然沈氏暂时信了女儿,但依旧觉得让穆婉占这便宜不爽,愤愤道,“这样的好事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穆柔到底多活了几十年,又听多了穆婉的事情,比沈氏知道的多一些,“她好享乐,却不爱被束缚,您想,她连咱们家后宅都不愿意呆,整天在外面野,进宫可就相当于一辈子被困起来了,您也知道她被她娘/养的不知天高地厚,说不准还真的会拒绝。”

沈氏嗤笑一声,“拒绝又怎么样?这事儿可由不得她!”

见穆柔还不放心,沈氏安慰道,“她也就吃喝玩乐那点本事,遇上大事她能翻出什么浪来,就说和李府的婚事,那倒确实是她的,但昨日李六公子满心满眼都是你,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做什么了?还不是乖乖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她也就是能在穆家横一横,如今那许氏死了,我不信她能守得住那些财产,待再没了钱……”说到这里,沈氏不知想到了什么,亮眼突然放光,“你说的对,这件事应该快点定下来,我这就去信给你爹,让他马上回来。”

提到穆兴德,穆柔表情微冷,又想起上辈子穆兴德对穆婉的宠爱,忽然不确定的道,“我爹那里,会同意吗?”

“怎么不会!”沈氏把握极大,“我儿放一百个心!你爹必然恨不得立刻将人送进宫去。”

沈氏派人来接穆婉的时候,她正和祝南溪站在玲珑山顶的瞰云观。

昨晚两人聊起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放风筝,穆婉突发奇想想搞个骷髅风筝,还要四肢灵活会跳舞的那种,祝南溪想象着一堆蝴蝶大鸟中骷髅跳舞,立刻兴奋,一刻都等不得,一早就拉着她来这里砍竹子。

不过到了门口,穆婉有些不敢进去,“这怎么回事?”

郁郁葱葱的山顶,一座孤零零的道观,感觉有点可怕,自从穿越之后,穆婉对于鬼神之类未知的东西就饱含“敬畏”,“怎么没人?”

虽然本朝百姓大多信奉佛教,但道教信徒也不算少,当年她在上京时也常来玩,并不是这样门可罗雀的情形。

祝南溪神秘兮兮的道,“因为这里太灵了。”

穆婉眨了眨眼,“太灵了?”

祝南溪把她带到了瞰云观的许愿树下,这是一颗百年老树,上面满满当当的许愿牌昭示着它曾经的鼎盛,不过如今全都褪了色,显然很久都没有人来许愿了。

“你记不记得上柳知府的女儿娇娇?”

穆婉点点头,自然记得,那姑娘极其贪吃,十四五岁的年纪,体重估计有一百五十斤,让人印象深刻。

祝南溪道,“她前年随她父亲回京述职,听说这里灵验,便来许愿希望能瘦下来,半年后她就瘦了二十斤。”

穆婉眨了眨眼,“这么灵?”

祝南溪道,“可不是,听说是从道观回去的路上贪吃吃了路边不知名的野果直接病了大半年,什么都吃不下……”

穆婉:……

祝南溪继续道,“还有那游手好闲的泼皮来求财,然后回去没几天就叫人打断了腿,然后赔了他一笔银子。”

穆婉忍不住笑,“这是只管结果,不管过程是吗?”

祝南溪也跟着笑,“对啊,”接着兴致勃勃的给她讲传闻,“还有求升官的。”

“顺天府主簿来求升官,没几日就被人撞破了和表妹的奸/情,做了新郎官,当然免不了被家中凶悍主母一顿胖揍。”

穆婉忍俊不禁,“看来这位神仙有些调皮。”

“谁说不是。”祝南溪笑,“类似的事情不少,总之,后来大家就都不太来这儿了。”

穆婉却觉得有趣,揶揄心起,跑去大殿找了个许愿牌挂上去。

祝南溪促狭一笑,也跟着一起。

待看到祝南溪的内容,穆婉无语,“你怎么不写你自己?”

祝南溪笑道,“我已经定亲了,不合适,你却还有机会。”说罢叉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我倒要看看灵不灵。”

又探头看了眼穆婉写的牌子大笑,“我怎不知你竟然心怀大郢。”

穆婉笑,“不是心怀大郢,是大郢安,我才安啊!”她也学着祝南溪叉腰,“且看它灵不灵。”

正说笑着,穆婉留在上京的丫鬟来报,事情出了变故,昨天还对李亦宸避之不及的穆柔给李府送了信,李亦宸坚决闹着要跟穆婉退婚,而穆家似乎准备送穆婉进宫。

祝南溪差点跳起来,“送你进宫!怎么回事?”

穆婉也有些意外,虽然她懒得跟沈氏母女宅斗,但对她们还是有充分了解的,而且那天穆柔落水明明也一副和李亦宸划清界限的模样,事情应该十拿九稳了才对。

祝南溪道,“这事儿你那继母做不了主吧,你爹也不可能同意的,你手里可有你娘所有的财产呢……”说到这里,她反而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的看向穆婉。穆老爷会不会反而为了得到财产将她送进宫去?

穆婉依旧不紧不慢的挂着许愿牌,“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想了想歪头问道,“现在有了个发财的机会,要不要?”

祝南溪立刻把担忧忘到了脑后,斩钉截铁的道,“当然要!”

“附耳过来。”

祝南溪凑过去,听完穆婉的吩咐瞪大眼睛,“这么狠?!你爹不得气坏了?!”

穆婉笑眯眯的道,“有些时候,切身之痛比讲道理有用。”

道观地下,一层青砖之隔,阴森的暗室里忽然传出一声轻笑,年轻的男人负手盯着墙壁上的烛火,昏黄的烛光只能照到他半边面容,明明是流畅漂亮的线条,却偏偏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恶鬼,让人心生寒意。

他看着不断在烛火周围扑棱的蛾子,半晌后抬手提起灯罩,飞蛾得偿所愿,扑向火光,然后痛苦的扇了两下翅膀无力坠落,和落在烛台底座上的同伴们作了伴。

帮它们实现了愿望,男人才低头看向趴在脚边满身是伤的女人,“切身之痛比讲理有用,说的挺有道理,不是吗?”

“九皇子在哪儿?还是你想等疼了再开口?”

见女人咬着牙不说话,谢珩轻笑,“你觉得你的骨头再硬能硬得过赤翎族的奸细吗?”然后悠悠吩咐,“先凌迟,二十刀之后不招就在伤口撒糖,明天再继续,一共一千刀,五百天,总能审出来。”

女人终于变了脸色。

一阵渗人的哀嚎过后,谢珩拿到了口供,起身离开。

从暗牢中出来,许愿树下早就没了人,但那两块新挂的许愿牌在一众褪色的木牌中却有些显眼。

一个劲装少年悄无声息的从树上倒吊下来,盯着许愿牌念道,“愿我异姓姐妹入镇北侯府做当家主母。”

“噗……南溪乡君的异姓姐妹,不会就只有那位穆家大姑娘吧?”少年跟个蝙蝠似的转身看向谢珩,“侯爷,这个愿望要怎么实现,要不给谁家挂个镇北侯府的牌匾?还是给南溪乡君再找个异姓姐妹?总不能真的娶她吧……”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另外一块许愿牌,“咦?”

他表情太过疑惑,难得引起了谢珩的好奇,抬眼看去。

【愿大郢强盛,再无征战。】

一行字秀逸却透着潇洒,别说不像跟不学无术的人写的,便是饱读诗书的闺阁千金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大气的笔触。

“难不成是这个才是南溪乡君写的?”劲装少年迷惑。

谢珩已经收回目光径直离开,看起来并不感兴趣。

倒是那劲装少年最后看了眼两块许愿牌,啧啧道,“真是一个比一个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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