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周围人头攒簇，又多了一堆人影。
里里外外围着火堆绕了三圈。
三连战士拨拉着手里的友坂步枪或者七九步枪的枪栓。
肩挎腰缠的子弹袋从来没有这么满过。
一排长两手握友坂步枪走到钱易身边，脸上映出兴奋的火光。
“连长，游击队确实厉害！
看这柄三八大盖，八成新，里面膛线清地跟刚刻出来一样。”
“别这么高兴，拿了游击队的枪就得给游击队出力。
一会儿带好各排战士，赵队长要救，但是咱们的伤亡也不能太大。”
钱易持着一把驳壳枪，枪身平整地像是镜子，迎出火光下的黯淡脸庞。
枪托拄地，黄大风站到钱易身边，腰上挎着三把刺刀。
两把七九步枪随枪刺刀，一把友坂步枪带鞘刺刀。
“把三连老兵挑出来，临时编组成一个班，调进六连听命。
他们不用换枪，用顺手的旧枪，多去小武那儿拿一把刺刀。”
吴团长、黄大风，独立团最会打仗的两位。
连排级单位战术布置，团长都不敢说胜过黄大风。
钱易自知，自己做点思想工作、领兵练兵、听从指挥配合其他连队打辅助配合还行。
真要担任军事指挥，攻打一支整编制的鬼子，一个连打不下一個小队。
“一排长！”
一排长提着枪跑过来。
“连里打过三次仗以上的老兵挑出来，你任班长，暂时编入六连。
听黄连长指挥。”
“是！”
黄大风没想到钱易竟然这么配合，站在火光前，一时没了话。
平时在根据地，除了团里开会碰上一面，平时照面不打一个。
偶尔半路上碰到，招呼不打。
首次在没有团长指挥的情况下合作，没有想象中的摩擦。
钱易主动搭话道。
“这次是去救赵队长，你仗打得多，应该怎么打？”
“三连在鬼子包围圈外开枪，引走一部分。
我带六连从另外一个方向打穿包围圈，进去找赵义。
游击队和六连汇合之后，随即选择方向突围。
最后回到这里汇合。”
“这么简单？”
“计划越复杂越容易出岔子，越简单越容易成功。”
“好，听你的。”
身上的子弹袋骤然变满，沉甸甸的重量令钱易感觉到不适，伸手调整。
“什么时候行动？”
“现在。”
“游击队的人去找一连二连了，不等他们？”
火焰噼啪作响，夺去月光倾白，照得脸颊热红，刺刀闪烁。
黄大风提枪，上肩。
“不等了，多等一会儿，游击队风险越大一分。
咱们这次是救人，不是阻击伏击，两个连正好，再多就容易出乱子。
我没团长指挥四个连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本事。
留个人在山谷里，如果一连二连过来，告诉他们去接应。”
“三连集合！”
“六连集合！”
火堆旁纷乱的人，紧锣密鼓的动作。
紧促的碎步伐如同鼓点一样敲在心上，枪支隔着子弹袋的布与弹壳碰撞。
“黄连长，钱连长，现在就走？”小武肩扛掷弹筒跑近。
“不等了，我们先出发，你留在这里告诉一连二连的去接应。”
咚咚——
小武轻拍掷弹筒身，金属筒口中发出沉闷声响。
“不用留，去找一连二连的队员知道该怎么做。
两个连没重火力，你们用得上我。”
黄大风皱了下眉，“小武，掷弹筒打不准，如果想用覆盖射击，需要消耗大量榴弹。
还有可能打中自己人。”
小武咧嘴一笑，“五百步我能打中鬼子炮楼。
榴弹问题不用担心，游击队储备的榴弹还有四箱。
我的副射手一个人扛不了，希望黄连长能派个人帮我携带榴弹。”
……
残云渐远，弯月整个露出。
银白月光倾斜而下，如水银泄地。
队伍拉得很长，六连当先跑在最前，其后的三连老兵，钱易带着三连堪堪跟在最后。
六连队伍中，五个人尤为另类。
小武扛着掷弹筒在先，身后副射手加三个拨出帮助携带榴弹箱的六连兵，各扛一箱榴弹。
小武身旁，一个六连兵紧紧跟着，呼吸均匀，脚步轻松。
“小武，你们游击队的那挺捷克式呢？”
“孙麻子带着那挺捷克式进炮楼了。”
“可惜了。”六连兵砸砸嘴。
“要是能给我一挺捷克式，不比你的掷弹筒火力差。”
“游击队有两挺捷克式，另一挺弹夹卸下来配给麻子了，暂时用不了。
要是能把赵队长救出来，剩下那挺捷克式送给你。”
“真的？你能做主？”
“小米说了，只要能救出赵队长，除了游击队已经装备到队员身上的枪。
剩余的枪跟子弹全送你们。”
“小米是谁？他说话管用吗？”
“是……是游击队副队长，赵队长不在，都得听他的，管用！”
一路急行，前方激烈的枪声已经清晰可闻。
友坂步枪、七九步枪、大正十一式、捷克式、掷弹筒、迫击炮，竟然还有重机枪！
钱易听得脸色严肃，加快脚步，赶上前方带队的黄大风。
“鬼子火力太猛了，单凭我们两个连恐怕不行。
停下来等等一连二连吧。”
“鬼子火力猛，游击队在炮楼里守不久。
再不救，恐怕就得给他们收尸了。”黄大风摇头。
“还是按照原计划，三连先选个方向引走一部分，剩下的交给六连。
不用跟鬼子接触，只要鬼子追，你们就跑，能引走多少是多少。
全体注意，准备战斗——”
“等等，黄连长等等！”
小武紧前两步打断黄大风。
“在外围等一会儿，先不用急，一会儿有情报送过来？”
“情报？”
“对，鬼子的兵力规模、携带装备、兵力部署都有，先等等。”
“鬼子火力猛，赵义随时有可能抵挡不住。
迟一步，就有可能耽误救援。”黄大风双眉紧皱。
“黄连长不用担心，炮楼里有枪有子弹，再加上游击队原本携带的枪支弹药，撑一会儿没问题。
还是等有了具体情报再动手，把握更大。”
枪声依旧猛烈，三连六连藏在鬼子最外层包围圈几百米位置，屏气凝神，一言不发。
小武焦急地四处转头寻看。
匆匆树影中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喜道，“来了，来了。”
摸出去迎接。
“小米，你怎么这会儿才到？”
“我去把鬼子包围圈摸了一遍。”
两人回到位置。
“黄连长，钱连长。”张小米蹲下身敬礼，然后直接说道。
“鬼子一个中队，伪军四个连，加起来六百多人。
九挺轻机枪，九具掷弹筒，两门迫击炮，没有重机枪。”
“六百多人？两个连加起来才不到一百五十人，兵力差四倍。”钱易摇头。
“听枪声，赵队长借助炮楼守得很稳。
我认为还是等一连二连来了再行动。”
黄大风噌地拔出刺刀，上了枪口。
“鬼子没有重机枪，那重机枪响应该是炮楼里的，一挺重机枪能压住好几挺机枪。
游击队本身就配好枪，机枪就有四挺，炮楼里肯定也有机枪。
咱们两个连各一挺歪把子，小武一具掷弹筒。
兵力差得大，火力差得不大。
鬼子久攻不下，还会再调人来，兵力差会拉大，火力差的优势也会拉大。
现在就行动！”
“我已经把鬼子包围圈摸清，东面、南面由鬼子和伪军一起包围。
北面、西面全是伪军，各有一个分队的鬼子在最外层督战，兵力火力最薄弱。
从这两个方向进攻最好。”
黄大风惊异的看向张小米，这是个好兵！
“三连自行选择东面或者南面引人。
引走之后，我带六连北面冲进去。”
钱易接道，“三连打东。”
张小米摘下驳壳枪，在黄大风和钱易惊讶不解的目光下驳接木盒与枪柄。
笑容在月光下发狞。
“我带掷弹筒组，你们不用管我们，这四箱榴弹帮你们压火力。”
子弹，炮弹，榴弹，轰炸炮楼外墙。
厚实的墙砖一层层脱落。
绕着壕沟的火堆被子弹射得凌乱，渐渐熄灭，只剩下零散分布的小火堆。
“探照灯怎么不亮了？”赵义松开扳机，向楼梯口嘶喊，声音沙哑。
咚咚咚脚步响，王大力跑下。
“赵队长，鬼子集火把探照灯打灭了，结巴还在修。”
“不用管结巴，让他自己去修，你加入战斗。”
捷克式继续震颤，没了火焰和探照灯的照射，七二九在射击孔覆盖的射界来回扫射。
鬼子开枪后，枪口火焰闪烁。
但那枪火是用来掩护其余鬼子在黑暗里向前摸。
看不清的黑暗下，鬼子已经不知道摸了多近。
壕沟里的手榴弹还没炸，应该还没进壕沟……
轰——
赵义念头刚起，壕沟里轰然炸响。
火药爆炸闪出火光，照亮黑夜一瞬。
一瞬间的火光照出爆炸点周围的情况，鬼子伪军混杂在一起，弯腰端枪，已经到了壕沟之前。
射击孔里的机枪瞬间有了目标，顺着壕沟线，一寸寸向外蔓延。
子弹出膛，血液飞溅，惨叫哀嚎。
中正式的枪托抵在王大肩膀上，黑夜里闪过一道枪火。
接着，一颗七二九子弹喷出枪膛，顺着中正式瞄准基线，延长到枪火后的黑暗。
再接着，已经闪过枪火的位置再不会有火光出现。
“帮我带上子弹，咱们俩去一层。”赵义先凑到顺子耳旁大喊。
然后到重机枪旁负责供应保弹板的小甲侧。
“看好王大，他要是不对劲，立刻把他手里的枪夺过来。”
“明白！”小甲回以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