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虬劲，合抱粗的树干点嵌弹头，秋风不大，带着寂寥，吹落被震断根脉的叶。
喧嚣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树与树之间只有寥寂。
腿起，脚出，土匪捂着腚爬起来，旧疼叠新疼，仰着脖子嗷嗷叫。
“赵大队，你又踹我！”
“缓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嘿嘿。”孙麻子无良的眯起匪眼。
“够了就拿枪，往前。”赵义示意地上那挺歪把子。
“小甲扛弹药箱。”
孙麻子撸起袖子，抄起十一式，宽大的匪躯走得鬼鬼祟祟，越过空地，目标前方装甲车。
没了重机枪压制，装甲车后的一个分队，两侧散出，架机枪，抬枪口。
子弹从头顶半空射向后方高地上的林子。
掷弹筒没了顾忌，肆无忌惮地砸在林子上。
“赵大队，咱们直接对着摸上去，走近了会被鬼子发现吧？
不应该从后面或者两翼绕过去？”
赵义弯腰行走，尽可能借助乱草挡住身形。
“大力在左，顺子红梅在右，小米在后，就正前方没人。
刚才两边把鬼子侧翼突出的分队灭了。
你不在前面吸引火力，黏住鬼子，还想往哪去？”
前方乱草凹下一块，，一個两步直径的坑。
“你们俩就在这架机枪，把鬼子火力吸引过来，给两边突进找机会。”
赵义拎着枪，侧向没进黑暗。
装甲车一侧钢板，弹孔密密分布，蜂窝一样。
月光透过蜂洞，召见狭小空间内堆叠的尸体和满满血色。
“藤原少尉，两翼最后传出的枪声不是友坂和十一式的声音，是支那人所用的劣等枪支。
我想，两个分队都已经遭遇不测。”
面容肃正的军曹，不得不向面前这个带着眼镜的年轻少尉低头。
帝国军人必须严格听从上级，哪怕这个上级的年纪远远小于自己。
“八路火力强大，布置精密，我们应该及时撤退。”
军曹望了眼幽深黑夜，提出自己的建议。
八路擅长夜战，提前准备伏击，仅余的皇军不是对手。
“就听你的，我们准备撤退。”藤原手掌紧紧攥住指挥刀刀柄，白手套近乎脱落。
眼镜下的瞳孔在颤。
现在所遇到的情况，与在学校时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敌人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一头吃人的狼。
这片土地也不是任由取夺的广袤丰饶之地，而是吞吃人命的地狱。
军曹松了口气，幸好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尉不会愚蠢到举起刀向黑夜发出攻击命令。
自己也能跟着捡回一条命。
“少尉，我认为我们应该进入装甲车，借助装甲车进行撤离。”
藤原不由自主的看了眼装甲车溅满血的内室，瞳孔收缩。
“敌人有三年式，可以打穿装甲车。”
“从敌人的射击时间和射击频率来看，他们的三年式已经过热。
再打下去枪管会报废，八路缺少武器，不会让三年式报废，他们不会再开枪。
利用装甲车载重机枪与装甲车身和步兵掩护撤退，我们才能离开。”
“土井君，就听你的，一切都按你说的。”
军曹抬起头，看向藤原。
“少尉，我们的装甲兵已经阵亡，我知道您毕业于士官学校，您是否会驾驶装甲车？”
八路的实力远远不如皇军，皇军一个中队足以对抗八路一个连队。
为了吃掉加强了两具掷弹筒的两个小队和一辆装甲车，八路一定做了周详的计划。
调用了大量的人手和枪械火力。
土井不想知道八路是怎么在皇军大规模扫荡下派出的人手，又是怎么拿到皇军配备的三年式重机枪。
皇军标准编制里，三年式重机枪装备于大队，还没有听到哪个联队的大队被八路军歼灭。
想要歼灭千人大队，除非八路军一个师团全体冲动，那又怎么会瞒过皇军……
他现在只想逃，只想活！
土井确信，八路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正在缓慢的收缩包围圈，消耗皇军弹药。
最后将毫发无损的将皇军吞掉。
“我知道怎么操作，但还从来没有驾驶过。”
“那就足够了，藤原少佐。”
嗡——
魔鬼的第二次降临，装甲车一侧的四人机枪小组再次听到痛不欲生的嗡鸣。
猛地团缩身体，将身体接触面降到最小。
铛铛铛——
铁砂混合铁钉，强劲有力的击打在装甲钢板。
炙热火红的砂与钉嵌射进装甲钢板。
当啷两声响，两具掷弹筒倒地，三名掷弹筒兵被铁砂裹挟，倒下。
“打中了，快走！”沙胜一把抓起褡裢，抬杠又沉又重，鬼子肯定不会拿。
等鬼子走了，抬回去还能继续用。
五道人影迅速消失。
“撤回！”
后方突然响起一道口令，张小米听不懂，但他猜到了。
因为追击两人的鬼子在听到口令后，立即掉头返回。
石子紧张中带着兴奋，双手举起南部枪朝鬼子后背扣动扳机。
子弹穿进黑暗，没中，可仍然不影响石子的兴奋，意犹未尽的拔出弹夹摁子弹。
“小米哥，鬼子怎么退了？”
“不知道。”
驳壳枪的后座力从枪柄传到木盒，又从木盒传到肩膀。
肩膀耸动两下，黑夜里传出噗通声响。
张小米放下枪口，“可能是沙队长他们打死了鬼子掷弹筒兵。
不管怎么样，能退就是好事。
咱们绕到别的方向藏好，看着他们。”
“刚才你那两枪打中了，咱俩上去把他的缴他的枪。”
“那枪太沉，咱俩带着不方便转移，它又没长腿，先不急。”
嗡鸣声消失后，抱缩成团的四人机枪组才敢放下紧绷的肌肉，将意识重新回到身体。
惊喜的发现，那股透心的疼痛竟然没有出现在身上。
放枪口，掀弹斗，扣扳机，枪口火光闪个没停。
少佐没有下达调转机枪的命令。
子弹来往穿梭，弹道轨迹并成一道扇面。
“嘿，真是怪了。”孙麻子松开扳机，扫视前方枪口的火光。
“赵大队安排我们在这是为了防装甲车上那挺重机枪，吸引它的火力。
怎么到了现在，光跟鬼子机枪手对射了，那挺重机枪一点音儿都没有？”
小武在弹药箱模板上对齐三排简装六五子弹弹夹，填满弹斗。
习惯了三年式震得耳聋的声音和强大的后座力，轻机枪的枪声显得微不足道
“兴许麻子大爷神威显露，吓得它不敢放子弹咬你。”
“去去去，麻子大爷不好这一口。”孙麻子移动枪口向枪火密集处。
“看鬼子这枪声移动方向，没往外出，反倒是向里缩。
怎么看怎么像是要跑呢？”
嘴里嘀咕自语，手上抠下扳机。
漆黑逼仄的空间，机油与血腥味混合。
颤抖的手在机杆上用力，久滞不动的沃尔兹利装甲车重新喷吐蓝烟，轰鸣起来。
“所有人，跟随装甲车掩蔽突围。”鬼子军曹大声发布命令。
进入装甲车之前，随手一指，“你，来辅助我操作机枪。”
枪塔上的三年式重机枪响了，子弹迅猛密集，一眼就能判断出，扳机一扣到底没送过。
重机枪响的瞬间，孙麻子习惯性地埋头，只留一只手在上扣住轻机枪枪柄。
上方机枪乱跳，子弹乱飞，重机枪子弹沉重有力的破空声并没有出现。
孙麻子小心探出头，不但没有重机枪子弹，九连轻机枪子弹和步枪子弹都不再向此处射击。
装甲车轰鸣，显然已经开始移动，枪管过热，重机枪无法使用，游击排失去了对它唯一的制裁手段。
枪声不停，枪火一直闪，只是闪的方向是前，而不是侧。
“狗日的，我就知道它要跑！”
“那你赶紧打啊。”
“轻机枪打不进去，费事，不打。”
“你不打我打。”小甲兴奋得搓着手。
“你嫌费事我不嫌弃，叫我过过瘾。”
孙麻子懒懒得挪开腚，让出枪柄。
藤原操作逐渐熟练，透过视野有限的观察孔看向黑夜，装甲车速度越来越快。
“公路两侧一定有八路伏击！”
军曹土井向藤原解释，然后重机枪在以公路为对角线，左右六十度范围内来回横扫。
子弹刮风一般泼洒而出。
赵义靠在树后，听到树枝遮断掉落，将身子向下动了动。
“哥，鬼子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顺子缩在不远处一颗树后。
“可能是碰巧撞上。”
赵义侧向汇合右翼顺子与陶红梅后，令人继续右翼突进，用鬼子最擅长的战术攻击鬼子。
刚到达鬼子右侧公路，装甲车就发出轰鸣。
重机枪在公路两侧扫射，藏在路基下的众人躲不过子弹，迅速后撤，退到距离公路几十米的林子。
重机枪匀速扫射，扫出扇形弹幕，射向公路右侧的持续时间不长。
扇形弹幕从最右一条线开始左移，顺子闪出树后。
拉环，磕枪柄，九七手雷划着弧跳进黑夜，在公路上蹦跶两下，滚到装甲车前数步距离。
轰——
装甲车停了一瞬，然后继续前进，重机枪停了一瞬，然后更加疯狂的扫射。
弹幕两条边线间的回扫速度加快。
装甲钢板可挡手雷破片溅射，挡不住无形无质的冲击波。
局蹐空间内，冲击波传播，反射，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