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姜凌睁开眼睛，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第一节课都已经上一半了。
手机上很多未接电话，甄美丽的、高云冲的、男生寝室的、女生寝室的。还有甄美丽和高云冲的短信。
昨晚怕吵到卿清荷，把手机铃声关了。大半夜的，也没有给甄美丽打电话。
现在立刻回过去，“嗯，没事儿，昨晚回来了，宿舍进不去嘛，就在西院旁边旅馆休息的。我想着你也睡了，就没打电话。嗯……”
姜凌看看头发滴着水珠脸上挂着水珠走出来的卿清荷，好像一枝白荷带晨露，怔了一会儿，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没有再细谈，“嗯，一会儿我把车钥匙拿去给你。”
挂了电话，姜凌对卿清荷说：“甄老师，昨晚借的她的车。”
“哦。”
姜凌去洗手间找吹风机，没找到，打开门，“我下去问老板借下吹风机。”
“不用。”卿清荷站在窗前用毛巾擦着头发，“我一会儿回宿舍吹。”
姜凌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是兵荒马乱后的娴静，如果以后一辈子都能这样就好了。
温柔地回答：“好。”
姜凌又跟辅导员打电话报一下平安。
“卿卿。”姜凌想知道昨晚在KTV发生了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问。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免得她不开心，压力大。
下楼退了房，姜凌说：“我们去吃点儿东西吧。”
“嗯。”
就走到对面一家小店。这半上午就他们两人。点了两份炒饭，姜凌跑过去把牛奶拿过来。
两人坐在蓝花楹树下的小桌上，默默吃饭。
卿清荷忽然抬起头来，“姜凌哥，我美吗？”
姜凌怔怔地抬头看着她，绿莎莎枝条筛下的细碎阳光晃动在她脸上，只可远观不忍触碰，“嗯，美啊，很美。”
卿清荷水雾蒙蒙的眼睛眨了眨，低下头去。
“你再吃点儿啊。”姜凌看着她拿着勺子在盘子里划拉。
“我想回宿舍。”她带着哭音，站了起来。
“好呀。”姜凌站起来。
“我自己回去。”
“好。”姜凌定定地站着，看着她的背影穿过马路，朝西院铁门走去。
又看了看剩下一大半的炒饭，从不剩饭的卿清荷，剩饭了。
卿清荷回到寝室，看见赵玉英躺在床上看小说。
“咪嘠，抱抱我。”
“小妹你回来了？”赵玉英连忙放下书翻身下床，“你去哪里了？”
“抱抱我。”
“我感冒了。”赵玉英吸着鼻子。
“快抱抱我。”
赵玉英连忙抱住她，她当然愿意抱她呀，这个小妹，她看小说的时候，那些美丽动人楚楚可怜的女主，她都是想着她的。
只不过平时都是她们主动挽住她，她很少主动地亲密地靠近她们。更没想过她会提出这种要求，赵玉英心花怒放，抱住她单薄的软软的身子。
卿清荷刚刚就想让姜凌抱她的，但他毕竟是男生嘛。
抱了一会儿，卿清荷就取了隐形眼镜躺床上去了，也没看书，望着天花板出神。赵玉英问她昨晚去了哪里，她也不说。
中午，室友们都下课了，进来看见卿清荷，都围到床边关心道：“小妹怎么了？你昨晚去哪儿了？”
“我没事，我想休息会儿。”
“哦。”
大家也不敢打扰。
“那给你把饭打上来吧。”
“谢谢，我吃过了。”
室友们相互看看，去打饭。
正吃着，林秋语也回来了，阮湘琴看看她，“你去哪儿了？”
“你管我去哪儿了？”
“你把小妹带去哪儿了？”阮湘琴声音大了一点。
林秋语看看床铺上的卿清荷，她侧着身子对着墙。
“你问她啊！”林秋语朝卿清荷的背影扫了一眼，换身衣服化化妆又出去了。
室友们相互看看。林秋语不回来她们无所谓，她经常不回来，但卿清荷昨晚没回来可是头一次！熄灯后也没回来，她们打去男生寝室找班长，听说班长已经出去找她了。
而且一向上课很积极的卿清荷今天也没去上课，这就太奇怪了！
她们不知道卿清荷睡着没有，就憋着没有讨论。
昨晚一路大货车，车上落了不少灰，姜凌先把车开到六路车场洗了，加满油，再开回东院停车位停下，拿着车钥匙去找甄美丽。
“昨晚有没有事？”甄美丽见他进办公室就问。
姜凌坐下，“昨天是林秋语说她有个朋友要开饭店，介绍卿清荷去当服务员。但是是骗她的。不知道前面的事，反正后面就去了安宁。那個KTV……”
姜凌顿了一下，“是那种，有那种生意的场所。很豪华，里面的女人很漂亮。”
甄美丽点点头。
“给我打了电话，卿清荷就躲在厕所里，我去女厕所找到她的。她看样子是吓坏了。然后我把林秋语也带回来了。林秋语那时候还在房间里，被一个老板搂着。”
甄美丽沉默了一会儿，“没打架吧？”
“没有。”
甄美丽叹口气，“女学生还是单纯啊！”
“林秋语可不单纯！她知道认识那些人去那种地方会发生什么！但是她不该带着卿清荷！”姜凌依然愤怒。
“她把漂亮的女同学当成一种资源了嘛。别人一问你有没有漂亮的姐妹啊，朋友啊同学啊带来一起玩儿呀，她能带漂亮女同学出去，她就玩儿得开。”
姜凌皱眉，甄美丽见多识广，一眼看到了本质。
“以后当了导游，你们也会接触到这些。吃住行游购娱嘛，游客来了，就喜欢问导游，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哪里的妹子漂亮啊？”
看看姜凌并不意外的表情，甄美丽笑了笑，“像我们这种丑的女导游，告诉客人地点就完了。像男导游，有时候还要陪客人一起玩儿。导游是有提成的。”
姜凌默然，现在这年代，这行还是遍地开花野蛮生长，男游客出来玩这几乎是重点保留节目了。
甄美丽又继续说：“漂亮的女导游，也经常被客人骚扰。你们终究要学会自己去处理这些事情。
所以我是不阻止你们去酒吧、娱乐场所，接触接触这个社会。因为你们以后要经常跟这些行业打交道，吃的住的玩的，你自己得知道。”
“但是卿清荷太小了！我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她受到的冲击比较大。”
“是呀！她太小了，三观还没建立嘛，就经历这些。”甄美丽叹了一口气，“长相普通的女孩子，是最少受到打扰的，如果有天赋肯努力，就能过幸福或者平凡的一生。
最容易出现极端的就是漂亮的和丑的。漂亮的如果家境好，那就极好。如果家境不好，很容易被引诱，荒废学业，误入歧途，遇到的危险也比别人多一些。
还有就是我们这种丑的，被嘲笑被欺负，要么很惨，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但如果走出来了，就很强大。”
“你就很强大。”姜凌由衷地说。
甄美丽又露出她那豁达而热情的笑容。
“卿清荷虽然家庭贫困，但因为年纪小，成绩也好，一直被老师关照，她没有经历过这些。”姜凌把卿清荷以前的情况说了一说。
甄美丽倒有些意外，“这么厉害吗？她成绩这么好的啊？”
“嗯。所以她是想好好学习的，莪希望她现在也不要受到打扰。她从不知道自己长得美，但她刚刚问我她美吗？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肯定昨晚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甄美丽点点头，“我会跟她谈谈。”
“从在食堂领助学金被看见后，她被举报，被骚扰，现在又被林秋语带去那种场合。她不知道她美，但她已经被人盯上了。
这也是我想要那个酒吧的原因，我自己虽然不缺钱，家里也小康，但她高敏感高自尊，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
所以我希望她能够在学校安安生生地读书，同时还能自给自足，没有太多的生活压力，不要被其他的东西影响。
现实是残酷的，但我不希望她经历什么残酷。她已经吃了很多苦，我希望她以后经历的都是美好。”
甄美丽看看他，刚刚还觉得他成熟，现在发现他还是十八岁！哪有人只经历美好？尤其是他们这种青少年，想法很美好，但现实会教做人。
“昨晚回来，她什么都不说，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希望她留下什么阴影。”
“我一会儿去找她谈谈。”
“嗯。”
姜凌离开办公室后，甄美丽拿起车钥匙，先来到西院，打电话到寝室，叫卿清荷下来。卿清荷是很犟，但也很乖，对师长，都是尊敬又听话的。
“甄老师。”卿清荷依然有些恍恍惚惚的，但是没让甄美丽等太久，就下楼了。
甄美丽揽住她的肩，“带你去兜风。”
“兜风？”
甄美丽扬起笑容，揽着她到东院停车场，发现车光亮如新，上车，发现油箱也加满了，很满意。
甄美丽系好安全带，看卿清荷左右张望，小手在背后轻轻摸索。甄美丽解开安全带，探身从她肩膀上方拉出安全带，“你看。”
卿清荷看着安全带，甄美丽把安全带从她胸前拉过来，插进插口里，“这样就系好了。”
“解开的时候，摁一下这里，你看，又出来了。”
“谢谢甄老师。”
甄美丽大笑，“你才十六岁，还会经历很多事。很多事都是第一次，不用怕，没有人是天生什么都知道的。不知道的我们问问就好了。可能老师也有不知道的，也会问问你，到时还要你不吝赐教哦。”
“嗯！”卿清荷虽然红着小脸，挫败感和拘束感却减轻了很多。
甄美丽放着音乐，一路飞驰，直奔环湖大道。
卿清荷小脸搁在车窗上，望着云池。她不知道二十年后，有一个胖子也这样把脑袋搁在车窗上，被旁边的女司机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