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亦剌部的首领已经前往河套了？”
“动作居然这么快？”
“是啊，秋哥儿。”
“上位因为这件事，还夸赞你对草原上的局势，掌握的颇为透彻。”
毛骧肃然起敬的看着季秋，向他详细介绍起斡亦剌部前往河套的经过。
“本来我还琢磨着，想见到斡亦剌部的首领，估计要颇费周折。”
“谁曾想，我的人仅仅是把话带到，他们的首领就主动按照约定的时间，离开大营，跟我见了一面。”
“是你去联络的斡亦剌部？”
“我咋没发现你离开过京城？”
季秋很是吃惊的看着毛骧，为他这股神出鬼没的劲头感到大为诧异。
不愧是干情报工作的，不声不吭就从北平到金陵跑了个来回。
真·神行太保了属实是...
“秋哥儿，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事关重大，我不亲自跑一趟，甭说上位，就连我自己都不放心！”
“要是下面的人把差事办砸了，上位怪罪下来，受苦的不还是我老毛？”
“无非就是星夜兼程，劳累了点，不算什么！”
毛骧的语气非常淡定，表情更是波澜不惊，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差。”
“毛大哥，我算是明白你为啥能跟在干爹身边这么久了。”
这洪武一朝，无论文武，只要是在朱元璋手底下做事，都不容易。
手上必须有活！
对着毛骧由衷的伸出一个大拇指，季秋用眼神示意毛骧继续往下说。
毛骧立刻会意，眼神微微有些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斡亦剌部的首领。”
“他只带了两個随从，其中还有一个瞧着和秋哥儿你岁数相仿的年轻人。”
季秋点了点头，心中波涛汹涌。
想来，这年轻人，应该就是未来的瓦剌首领，攻陷和林，导致黄金家族在草原上彻底失势，同时为瓦剌崛起打下良好基础的那个男人。
马哈木！
能跟着现在斡亦剌部的首领，一起来见毛骧。
看来在斡亦剌部内部，马哈木已经被确立为斡亦剌部下一任的首领。
有这么一个野心勃勃，而又不失才能的人在。
斡亦剌部会同意和大明合作，实属情理之中。
“按照上位的嘱咐，我将斡亦剌部进驻河套以北，并且允许他们和大明交易的事情，说了一遍。”
“斡亦剌部的首领答应的非常痛快，并且主动提出无需我们出兵，将河套以北亲近蒙元的部落赶走。”
“他们会自己动手。”
一听这话，季秋立马很是唏嘘的感慨道。
“看来这斡亦剌部，所求甚大。”
“一点把柄都不想落到其他部落手中。”
“若不是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他们恐怕也不想和大明扯上关系。”
“河套以北？我看只有整个草原，才能装下斡亦剌部的野心！”
“秋哥儿，上位也是这么说的！”
“他让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看看要不要换一个部落，进行扶持？”
思虑片刻，季秋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必。”
“我知道干爹在顾虑什么。”
“但正是因为这样，斡亦剌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除了他们，也没有哪个部落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跟北元王庭打擂台。”
“咱们大明接下来的扩张重点，在辽东，在西南，无暇北顾。”
“就把骨头丢到草原上，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吧。”
“秋哥儿，我这就回去，将你的话转告给上位。”
“对了，上位还让我告诉你，明天就是授课的日子了。
“上位让你好好准备，他有可能还要过来旁听。”
季秋立马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种事，还用提前准备？
朱元璋也太小瞧季经...季老师的本事了！
昨天季秋只是小试牛刀，只能算是思想教育。
接下来才是季秋给几个小家伙准备的开胃菜！
目送着毛骧渐渐远去，季秋一边转头折回园区，一边思考着目前的局势。
北元那边，暂且不用担心。
此战过后，将会有越来越多“斡亦剌部”站出来，通过直接或者间接的方式，反抗北元的统治。
这是草原上的文化所导致的。
当狼王年老体衰，总会有更加强大的公狼站出来，尝试成为新的狼王。
而当狼王真的倒下后，整个狼群中强壮的公狼，都会站出来，进行你死我活的厮杀。
只有角逐出新的狼王，狼群中的厮杀才会停止。
再加上大明的刻意干预，保守估计，新的“狼王”也要等到二三十年后，才会诞生。
这么长的时间，季秋没准都搞出水冷机枪了，突突不死他们！
而辽东的开发，依旧在稳定有序的推进中。
一个月的功夫，大明各地便冒出来五十万的“流民”，自发前往辽东开荒，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这已经是大明百分之一的人口了，并且还都是精壮劳动力。
用于辽东的先期开发，实在是绰绰有余。
而第一批出发的海贸船队，年底都不一定能回来。
思来想去，季秋现在的当务之急，依旧是继续发展园区，外加给几个小家伙授课。
想到这，季秋立马喊来崔兴，让他将张二狗找来。
“经...经理...”
“您找我？”
哪怕如今已经在园区中脱颖而出，手下还管着一大堆学员，甚至是低级业务员。
可站在季秋面前，张二狗依旧表现的有些无所适从，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显得非常拘谨。
不过这样的表现，也算是有所进步。
总比第一次和季秋交谈时，话都说不利索的情况要好。
“张组长，你莫要紧张！”
“本经理又不会吃人！”
“找你来，是想问问你。”
“你了不了解流行于中原，巴蜀等地的水力纺车？”
十八世纪，阿克莱水力纺纱机的出现，被誉为英国在十八世纪最伟大的技术成就之一，甚至还被说成是世界历史乃至于工业革命中的标志性事件。
但很少有人知道，早在元朝，甚至是宋朝存在时，类似的机器就已经在中原大地上出现。
元朝的包税制，以及“汉人自治”的政策，虽然坏处良多，但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那便是中华文明自宋代传承下来的一系列技术积累，并没有得到破坏，反而还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事实上，元代仅仅存在了不到一个世纪。
但在这九十七年内，中华文明的科技发展并没有停滞，而是不断发展，不断普及开来。
其中以农业的发展，最为显著。
有元一朝，先后诞生了《农桑辑要》，《王祯农书》，《农桑衣食撮要》三本农学著作。
说是农学著作，但实际上，其中涉及到的内容非常之多，诸如手工业，畜牧业等，甚至还记录了大量的相关生产工具。
其中，就属《王祯农书》涉及到领域的最为全面，记录也尤为详细。
像是季秋提到的水力纺车，在《王祯农书》上便有记载。
甚至在元朝末期，都江堰一带已经开始成批量的使用水力纺车制作蜀锦。
对于这个时代的技术积累了解的越深刻，季秋就越是感到惋惜！
大明的技术积累，远远超过工业革命开始之前的欧洲！
这些可都是现成的技术，拿来就能用！
“经理，小的也是略有了解...”
这年头，一个工匠基本上是一通百通。
给他们几斤铁矿石，他们就能打造出所有铁制工具！
更甭说木制的水力纺车了。
因为工匠也是存在“传承”这个说法的。
一代传一代，只要人不死绝，那么未来工匠所掌握的技术只会不断增加，最终达到近乎于“无所不能”的地步。
“太好了！”
季秋闻言，大喜过望，立马向王二狗介绍起了自己的要求。
“是这样。”
“你能不能按照水力纺车的结构，制作出一个器具？”
“用来粉碎较小的铁矿石？”
至于该如何改变水力的传导方向，季秋还真不太清楚，只能是提出自己的需求，让张二狗自行判断。
“经理，就这一个用途？”
“对！”
“你不用计较耐不耐用的问题，只要能坚持一个月以上不坏，就算成功！”
“坏了大不了再造，我只要要求这玩意能够源源不断的粉碎铁矿。”
“能不能做到？”
面对季秋颇为猴急的模样，张二狗显然是不敢打包票的，只得犹犹豫豫的低声道。
“经理...”
“小的不敢垮下海口，先试试吧...”
“至于能不能成，小的也不知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
“必须能成！一定能成！”
“这是咱们园区接下来的发展重点！”
对于张二狗这副瞻前顾后的模样，季秋非常不满意，立马大手一挥，豪迈道。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水力...水力粉碎机研发小组的负责人！”
“研发所需要的经费，人手，你直接去找崔兴申请...不，是要求！”
“他会无条件配合你的研发工作！”
“只要是大明有的东西，我都能给你搞来！”
“哪怕是大明没有的东西，只要你张嘴，我都可以让人从海外给你搞来！”
“本经理对你，就一个要求！”
在张二狗躲闪的目光中，季秋拉着他，指向远处不断奔腾的大河，斩钉截铁的说道。
“让这股水流的力量，能够像水力纺车一样，为园区所用！”
“张组长，加油！”
“本经理非常看好你哟！”
张二狗急促的喘息几声，忽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在来到崔兴园区之前，张二狗一直都认为自己从事的，是最低等的“贱业”，只能勉强糊口罢了。
可是自打季秋将他们领回园区竟后，张二狗忽然发现。
原来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手艺，居然这么值钱...
不但如此，听说朝廷还用他们制作出来的火绳枪，在北平大败元军。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季秋还高兴的召集所有工匠，着重表扬了一番张二狗，并且强调“这都是你们的功劳。”
张二狗从来没有想过。
原来自己的手艺，还能改变边关的局势。
不知不觉间，张二狗，乃至于崔兴园区的所有工匠，都渐渐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们这群人所掌握的手艺，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念及于此，张二狗猛地抬起头，想要对季秋说些什么。
却发现季秋的身影已经走远，只有崔兴正在朝他慢慢走来。
“经理交代，要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张组长，有什么需要，你张嘴便是，我会想尽办法给你解决。”
不同于季秋，崔兴与张二狗交谈时的语气，明显有些恭敬。
因为崔兴看出来，季秋对于这群工匠的重视。
这样重视，不，是平等交流的态度，同样是张二狗没有感受过的。
“不，不需要帮助。”
“麻烦帮莪给经理带句话。”
“小的一定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张二狗自己都没发现。
不知不觉间，他的语气已经不再慌张，谦卑。
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决与从容。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古往今来，不外如是。
......
张二狗并没有对季秋，夸下海口。
事实上，水力纺车的主体构造，仅仅需要木头这一种材料！
就算是各个零件的链接处，也不需要使用铁钉进行固定，而是使用榫卯结构或是木钉来进行链接固定。
至于为什么不用铁钉，因为这个时代想要制作大量的小铁钉出来，复杂程度比制作相同数量的武器还要高...
属于是妥妥的“奢侈品。”
因此虽然铁钉已经出现，但根本不会有工匠想着将铁钉运用到工具的制作当中。
也就只有墓葬，以及华贵的宫廷，大宅，才有可能会大量的使用铁钉。
别看不用铁钉，但榫卯结构与木钉的效果也非常好，在某些时候甚至还要强于铁钉的作用。
从这同样能看出来，这个时代的各类技术，并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落后。
只不过是被厚重的“史书”，所掩盖掉罢了。
也正是因为水力纺车在材料上的要求不高，准确的说，应该是没有要求。
张二狗根本不需要找季秋寻求帮助，领着一群精通木匠活的学员便风风火火的研究开了。
仅仅三天的功夫，张二狗的团队就研究出了试验型号的水力粉碎机。
由于是试验型号，整体的结构并不是很大，但也完美达成了季秋的要求。
即运用水流的力量，带动木质齿轮进行转动，进而使得粉碎机上的大锤不断升起，落下，将大锤下方凹槽中的铁矿粉碎。
这玩意看起来非常非常原始，从经济角度来看，这玩意所能造成的收益，远远比不上水力纺车。
毕竟一个纺车外加两个轮班的工作人员，就能顶得上几倍，甚至是十几倍技术娴熟的妇女。
但对于大明的工业发展来说，这却是堪称里程碑式的一步。
有了水力粉碎机，就会有水力钻床，车床，将脚踏式车床彻底淘汰掉！
这是人力制作向机械制作的重要转变！
张二狗风风火火的找季秋“验收”，季秋见状，顿时大喜过望！
“张组长，真不愧是你！”
“再接再厉，赶紧将标准型号制作出来。”
“现在这玩意实在太小了，能粉碎多大的矿石啊？”
“这东西未来可大有用处，咱们园区起码要配备五十台这样的粉碎机！”
兴奋之余，季秋注意到张二狗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有话要说。
“张组长，你这是还有啥事情，想找本经理汇报吗？”
“但说无妨！”
被季秋看穿心事，张二狗立马鼓起勇气，对着季秋发问道。
“经理，小的只是想问问您...”
“您让我搞这个东西出来，好像，不太划算...”
“这东西制作起来虽然简单，但也是要花费一些时日的。”
“按照经理你的构想，还需要人手将矿石放入凹槽，并且不断将矿渣取出...”
“要是这样的话，经理其实可以去雇些精壮汉子回来...”
“十几文的工钱，就能让他们挥上一天大锤，同样能粉碎矿石...”
张二狗的话，实实在在的是在为季秋，或者说是园区考虑。
的确，季秋若是想粉碎铁矿，雇佣几百个精壮汉子回来抡大锤，远比研究这玩意更轻松。
但季秋想要的，并不是“粉碎铁矿石。”
而是“稳定持续的粉碎铁矿石。”
雇佣劳力，看起非常省事。
但在稳定性与效率上，人力永远也无法与机器相提并论。
因为人，是会累的。
但机械不会。
机械只会不断地磨损，直到报废。
但在报废以前，机械都将稳定的完成制作者赋予它的任务，不知疲倦。
而这份稳定的效率，也正是实行“流水线作业”的前提。
季秋淡淡一笑，并没有回答张二狗的问题，只是意味深长的说道。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抓紧呐，本经理还等着用呢！”
说到这，季秋还指向这几天新盖起来库房与宿舍，以及不远处由极其耐烧的黏土，打造而成的庞然大物，对着张二狗鼓舞道。
“看见了吗？这些东西，都需要你这个粉碎机，才能开始发挥作用！”
“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抓紧让本经理看到你的成果！”
张二狗懵懂的点了点头，彷佛明白了什么。
几日后，季秋如往常一样，来到大本堂，准备给诸位皇子授课。
这段时间，季秋已经给他们讲完了地理方面的内容，尤其介绍了辽东与东南亚，对于明朝的战略价值。
在季秋大力的“宣传”下，哪怕是生性最为稳重的朱标，也暗暗下定决心。
有生之年，他一定要将辽东和东南亚这两块地方，彻底纳入大明的版图中！
而朱棣和朱樉这几个本就好战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秋哥，今天你是不是要讲到这个犄角嘎达了？”
季秋顿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朱棣指的是倭国。
自打听说倭国这地盛产白银后，朱棣便是最躁动的那一个。
甚至还找到朱元璋，信誓旦旦的要让朱元璋委任他为“征倭大将军”，还说什么“一定要为父皇分忧，将这些白银都给父皇抢回来！”
更离谱的是，朱棣说这番话的时候，朱元璋正好在召集中书省和户部的官员，商议制作“鱼鳞皇册”的问题。
一听这话，好几个老头当场就吓傻了，翻来覆去的劝谏朱棣“四皇子不可如此好战啊”“你是皇亲贵胄，不可以身犯险啊”之类的...
最终在朱元璋暴怒的“荆条炒肉”招呼下，朱棣这才老实下来，在床上撅着屁股，哼哼唧唧的养了好几天的伤，害的马皇后又是找朱元璋大吵了一架。
虽说挨了一顿揍，但朱棣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心中的“野望。”
既然父皇不让我当征倭大将军，那就让秋哥儿来当，将来我给他当个副手就好！
是以，朱棣对季秋愈发热络，生怕季秋将来征倭的时候，不带上他。
“不，关于这部分内容的授课，已经结束了。”
季秋忽的摇了摇头，随即对着朱标等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一味的闭门造车，只注重理论，那是读不出什么名堂的。”
“今天要给你们上的，是实践课。”
“收拾东西，我领你们去园区里转转！”
此言一出，朱棣最先回过神来，兴奋的高呼道。
“真的？”
“秋哥儿，我早就听说你那个园区，研制出了一款新型火器。”
“好像是是叫...洪武造？”
“秋哥儿！一会你可得给我看看！”
朱樉几个，很快也是颇为激动，但他们并不是为能出去玩而兴奋，而是因为即将见到传说中的洪武造，而兴奋不已。
这年纪的男娃，哪有不喜欢兵器的？
更别说是“声如雷震”的火器了！
只有朱标，有些担心的看向季秋，询问道。
“秋哥儿，这事...父皇知道吗...”
“别回头父皇震怒，我怕他揍你...”
季秋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示意朱标宽心。
“放心，干爹不同意，我能带你们出去吗？”
“赶紧收拾东西，午饭就在我那吃了！”
“今天就让你们几个，好好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