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本堂内，烟雾缭绕。
今年不知怎么，冬天格外的寒冷。
雪下起来没完没了，搞得金陵城彷佛在一夜之中，便变成了一座雪城。
为了御寒，大本堂内点起了香炉与地龙，几个小家伙更是穿起了厚厚的袄子，手中还捧着精巧的小炉。
尽管御寒工作，已经做得如此到位。
几个小家伙依旧是被冻的瑟瑟发抖，牙齿不断撞在一起，打着寒颤。
但哪怕是这样，他们也依旧老老实实的守在大本堂中，望眼欲穿的看着门口。
因为他们不想错过季秋越来越精彩的授课。
自打见识过崔兴园区那些新奇的玩意后，朱标还好，其他四個皇子，简直就跟入魔了一样！
尤其是朱樉，居然还自己做了一个水车，成天研究怎么才能让水车把自己送上天，结果失足掉进水里，差点没淹死。
吓得马皇后几天几夜没合眼，直到朱樉恢复活蹦乱跳的模样了，马皇后这才喊来朱元璋，让他结结实实的收拾了朱樉一顿。
在付出“血的教训”后，朱樉等人对于科学的探索劲头，依旧没有减弱。
就好像是后世那群没人性的学霸，当别人问他如何才能专注的学习时，他却是一推眼镜，故作惊讶的说道。
“学习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说法倒也没错。
只是从他们这种人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非常欠揍就是了...
但不可否认，理工类科目在学习过程中，本就是一个探索世界的过程。
随着学习的逐渐深入，便会让人不断窥见这个世界的“全貌”与真理，直达事物的本质。
这种实实在在的确定性，以及一切皆我所知的“掌控感”，确是会让人非常沉醉。
朱棣他们现在经历的，便是这个阶段。
“踏踏踏。”
听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朱棣等人顿时露出了雀跃的模样，越发急切的看着门口，几乎要站起身来。
季秋推门而入，对着兴奋的几个小家伙，点了点头。
“秋哥儿，我帮你擦擦雪。”
朱棣殷切的开口，想要和季秋套套近乎，趁机活动一下，却是被季秋制止住了。
“小东西，歇着吧你！”
随手将肩上的雪拂去，一身白衣的季秋走到大本堂中央，平静道。
“上课。”
朱标带头，领着其他人对着季秋深施一礼，随即落座。
此时的大本堂，对比季秋刚刚开始授课时，已然有了变化。
季秋的身后，悬挂着一块巨大的木板，贴着巨大的白纸，以供季秋书写之用。
其实季秋尝试过制作简单的黑板和粉笔，用来授课。
制作也确实成功了，毕竟墨水和石灰，都是这个时代现成的玩意，制作流程也没啥难度。
但季秋实在是受不了粉笔书写时，四散的粉尘。
这玩意吸多了，可是会得肺癌的！
惜命的季秋立刻放弃了这玩意，转而使用宣纸和毛笔授课。
一旦白纸被书写满了，立马便会有太监上前，将巨大的宣纸取下，并重新悬挂一张上去。
说实在的，这么做的“逼格”，好像比季秋折腾出粉笔和黑板还要高...
待到朱标等人落座后，季秋随手提笔，轻轻蘸了蘸墨水，回身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财富从何而来。
“这就是今天的学习内容。”
“老规矩，标弟，说说看你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
朱标点了点头，正欲开口，却是被朱棣这个显眼包抢了先。
“老师，我知道！”
“财富是通过贸易产生的！”
“比如你的园区，我常听父皇念叨。”
“说是半年多的功夫，园区就赚了近百万两银子！”
“几乎都要赶上咱们大明一年的税收了！”
见朱棣三句话不离园区，季秋额头上顿时冒出三根黑线，上去便给了朱棣一个大逼斗，疼的他是龇牙咧嘴。
季秋却是没有搭理他，只是专注的看向朱标。
“标弟，你的答案呢？”
对于这位大明未来的掌舵人，在朱标身上，季秋给予了远比其他几位皇子更多的期待。
“老师，我的想法，和老四一样...”
“财富是由贸易产生的。”
“或者说，还有战争？”
“通过战争的掠夺，同样可以获得财富？”
听着朱标试探性的回答，季秋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你只说对了一半。”
季秋大步走回台前，随手勾勒出一副大明的地图。
“在这个范围内，无论是贸易还是战争，对于大明本身而言，都产生不了任何财富。”
说到这，季秋又将地图渐渐补完，将大明周围的几个国家同样绘制出来。
“而如果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与战争。”
“只能能够获得足够的利润，让自己在这个过程占到好处。”
“那对于国家本身而言，便是创造了财富。”
季秋的语言，非常直白，也很好理解。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授课，朱标等人立马便理会了季秋的意思，但朱棣却是非常疑惑的询问道。
“为什么国与国之间的贸易，能够产生财富。”
“而大明范围内的贸易，却是无法产生财富呢？”
朱标等人闻言，立马专注的看向季秋，显然，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虑。
看着几个小家伙求知若渴的模样，季秋淡淡一笑，随手掏出香囊，从中取出了一锭白银。
“你们觉得，这玩意，是不是咱们大明的财富？”
“是！”
这问题的答案实在太过简单，朱棣等人根本不需要思考，便能轻易答出。
“很好。”
季秋又指向面前的书案，再次发问道。
“按照刚刚的结论，这书案，应该也是大明的财富。”
说着，季秋便将手中的白银，放到了朱标的面前，轻笑道。
“现在，这锭银子，是标弟你的了。”
“而这个书案，就是我的了。”
“这便是一个完整的贸易流程。”
“你们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大明的财富增加了吗？”
经过季秋如此直观的一番演示，朱标等人，立刻恍然大悟！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国家内部的贸易，本身不产生任何财富！
“老师，既然这样的话，贸易这种东西，为什么还要存在？”
“直接废除掉不好吗？”
季秋二话不说，上去就又给了提出这番大开历史倒车言论的朱棣，一个大逼斗。
“趁着这个机会，我再教给你们本门的一个道理。”
“那便是存在即合理。”
“任何事物，只要存在，都有其需要存在的原因。”
“可能在短时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这样的尺度上，这个道理会出现错误。”
“但若是放到足够长的时间尺度上，这个道理便是近乎于不可能出错的真理。”
说到这，季秋还不忘提溜着朱棣的脖子，把他拎起来“鞭尸”。
“若是按照你的说辞，废除贸易。”
“咱大明除了农民以外的百姓，岂不是都要饿死？”
“他们又不是务农，从哪来得来生存必须得粮食？”
话音落下，朱标似有所悟，立刻抬起头来，对着季秋激动的开口道。
“老师，我明白了！”
“一个国家从内部获得财富的途径，在于生产！”
“从地里种出粮食，便是获取财富的一种手段！”
“务农，养殖，制丝，甚至是开采矿石！”
“这些‘从无到有’的过程，才是一个国家，也是咱们大明获取财富的过程！”
“很好！”
“标弟的表现，一如既往的不错！”
“晚点我让崔兴给你送来一把洪武造，你悄悄藏起来，别让干爹发现！”
“你自己平时摆弄摆弄玩玩就得了，可别往里装填火药啥的！”
朱标有心想要拒绝，但说到底，他今年也不过是个十四岁的男娃，很难抗拒这种“诱惑。”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朱标最终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谢谢老师...”
见状，朱棣等人立刻将艳羡的目光，投向朱标，眼珠子都要发绿了！
他们到现在，连洪武造的模样都还没见过。
朱标却是直接获得了一把，朱棣几个不羡慕，甚至是嫉妒，那就怪了！
季秋却是没工夫琢磨他们是怎么想的，或者说，让朱棣等人产生这样的情绪，本就是他的目的。
“标弟说的很对。”
“一个国家想要获得财富，或者说提高国力，最简单，最没有风险的办法，便是进行生产。”
“而无论是任何行业的生产过程，都会存在一套流程，一套规则。”
“通过对于这套流程的改进，完善，便能够提高生产过程中的产量，进而增加国家财富的增长速度。”
“比如你们都曾见过的，崔兴园区。”
“通过技术上的优化，不但能提高产量，更能使得某些极具价值，但制作不易的事物，变得不再稀缺，进而发挥更大的作用。”
说到这，季秋终于回身，在白纸上写下了他想告诉几个小家伙的东西。
技术发展等于国家的财富增长速度变快，等于国力增长！
回过身去，看着懵懵懂懂，似有所悟的几小只，季秋淡淡的开口道。
“这堂课，就上到这里。”
“都收拾收拾东西，多穿点衣服，随我出城。”
“大将军他们，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