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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2章 人非草木(1 / 1)

第2362章人非草木 天刑崖从来不是个默的地方。

因为法不晦隐,法不彰于暗室。

法如大日,昭明天下,外 弘其威! 吴病已的声音,仿佛成为天刑崖的石刻,如此不容更易地 书写:"公孙不害,因为你和我,我们有相同的怀疑。

所以你才 会在这里,跟我说平等国。”

“是,我有过。

"公孙不害直接承认了。

“顾师义一生行事,光明磊落。

唯一能够对他产生猜疑的地 方,就在于他是否有暗中的身份。

一般的组织无法匹配他的力 量,也不足以叫你重视。”

刑人宫的执掌者十指皆张,不曾曲折,那是一种坦诚交流 的姿态:“一真道不会存在道门以外的人,那你的猜疑就只能局 限在平等国--我对他的猜疑,亦在于此。”

吴病已静等他说完。

“但顾师义不可能是平等国的人。”

公孙不害说道:“他这个 人,天性自由,快意恩仇,最讨厌束缚,不可能加入什么组织, 尤其是这种架构严密的组织。”

吴病已淡声道:“你们曾经情同手足,最终分道扬,说明 至少在某个方面,你无法理解他。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一一 你并不真正了解他?”

公孙不害眸光微垂:“平等国这个组织,已经延续了这么多 年。

以平等国过往的行事风格,顾师义不会认同他们。

吴病已摇了摇头:“你我都知道,平等国其实没有固定的行 事风格。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风格。

他们向着同一个方向走, 但具体到每个人的路,都不尽相同。

顾师义可以不认同其他 人,但这不是他拒绝平等国的理由。”

‘就算过往的一切都是伪装,实力也做不了假。

"公孙不害 认真地道:"顾师义为郑国百姓出头,前往草原挑战呼延敬玄, 在众目之下成就真君。

而无论圣公、昭王、神侠,出现的 时间都远远早于这个时间,也都很早就展现过衍道层次的实 力。

" “看来你对他的猜疑,是平等国的某一位首脑人物。

更具体 地说一一你怀疑他是神侠。

"吴病已始终在自己的秩序里,与其 说他是在听公孙不害解释,倒不如说他是在寻找新的佐证:“顾 师义为什么不能是十二个护道人之一呢?今日之钱塘君,也是 昔日之李卯。”

公孙不害道:“顾师义不会把自己置于任何人之下。

他豪迈 自我,无法忍受约束,更不容许所谓的''''上级存在。

如果连这一 点也让步,会动摇他的根本意志。

他也就走不到今天。”

“自我真的是他的最高追求吗?”

吴病已问。

公孙不害一时哑然。

他坐在天刑崖上,执掌刑人宫,见过了太多人。

所以他完全能够明白,吴病已这个问题的关键。

在最高追求之前,一切都可以让步。

包括过往的人生准 则,洒落一地的理想和自尊。

古往今来最坚定的心,不是恶贯满盈的心,而是求道者的 心 “顾师义昔为郑国皇子,不满宗室骄奢,提剑削之而填水 利,大修水渠。

有宗室长辈对他说,天生显贵,岂无礼彰,尔 披华服、系美玉,贵极天下,帝裔略同。

他便解下华服、摘掉 美玉,从此不受皇家供养。

" 公孙不害慢慢说道:“顾师义的亲叔叔,正敕的亲王,在封 地为恶,被一状告到郑都,无人敢管。

就连当时的郑国皇帝, 也不忍心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只是斥责几句了事。

他却提剑 登门,历数罪状,杀其皇叔于正庭,蘸血为书,说义之所在, 虽皇命而不受’,又说''''皇父当以律拿我,愚子小杖能受,大杖则 走'''',就此去国。”

“他仗剑行于天下,遇魔则斩,不平而鸣,屡经生死,遍身 尽创,有五次都被认定已经死了,又从生死边缘爬回来。

他得 罪了不少人,却也得到更多人的尊敬。

他的名声传遍万里, ,真 正被他拯救的人不计其数。

" “后来郑国皇帝病危,召他回去即位。

他回去陪侍了一段时 间,而后辞龙袍而不受,跪在病床前,说这次回国,只是儿子 想念父亲。

顾师义天性散漫,不敢误国。

再次去国而走。

" “纵观顾师义一生至此的轨迹,虽然任性不受律,但实在没 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事事以义字当先!”

公孙不害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言辞恳切:"他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认同人魔,救下人魔?”

吴病已静静地听完这些,古井不波:“你比我更清楚,过往 不能代表现在。

" 公孙不害道:"但至少在他没有真正做错什么之前,过往的 道路,是他品性的彰显!”

吴病已看着他:“我们现在说了这么多,好像都是在各自找 理由说服自己,而并不是要证明什么。

所以我也不必再阐述我 的猜疑,你也不用再讲你的理由-一法家终究是要拿证据说 话。”

公孙不害道:"至少我找不到顾师义属于平等国的理由。”

" 他用一种近乎执的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顾师义不会 那么做,即便他真是你所想象的那个人。

他也不可能同人魔合 作,他有他的坚守和底线。

真要说平等国三大首领,反倒是圣 公和昭王,要更不在乎手段一点。”

“公孙不害,你对顾师义有太多认知,太多定义了。

当你有 了如此强烈的"觉得’,你就偏离了‘法''''的本质。

"吴病已道:“你相 信他也好,又相信又怀疑也罢。

顾师义那边,你就不要再盯着 了。

我会多加一分关注,韩先生也可以费一点心。”

公孙不害张了张嘴,作为《证法天衡》的作者,他有千百 个道理可以拿出来与吴病已辩驳,但最后都吞咽。

他沉默半 响,有些挫败地道:“你说得对。

在顾师义这里,我很难维持法 的客观。

" “人非草木,敦能无情?”

吴病已转身往山下走,没有再说 别的话。

今日之言已言尽。

往后就只看证据了。

那高冠博带的冷硬身影,像石阶一路铺陈到山脚。

公孙不害静静看着这个背影远去,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是啊,人必有情。

但这位名为“吴病已"的法家宗师,却几乎是近法而无情的 存在。

天刑崖上的风,静静吹动。

公孙不害醒回神来,正要折回法宫,抬眼看到一人,便问: “清如,你怎么在这里?”

矩地宫的真传弟子卓清如,慢慢走了出来,十分的端谨有 礼:"今日是我值守法碑呢,公孙宗师。

" 公孙不害点点头,就此归山。

卓清如老老实实地在那里站了一阵,像人们所认知的法家 弟子那样,严肃、板正、认真、规矩。

而虚空之中,一本洁白的书卷,正缓缓打开。

无形的笔 纸上勾勒,天马行空-一 两位大宗师在路上碰到了,也像普通人一样聊闲篇呢,十 分亲近的样子。

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是不是也在说昨夜的薄雪? 许师兄当初说,对公孙宫主而言,老师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看来并没有说错,好得不一般 不知我下次看到公孙宫主,能不能叫一声师兄呢? .. “姜师兄!!!”

凌霄秘境里,沸声盈天。

往日的清净之地,如今像一锅煮开的沸水。

随着叶凌霄越来越多的展现力量,云国还是一贯中立,但 姿态不是那么内敛,凌霄阁也壮大了许多一-叶青雨所尝试的 商业扩张,亦是其中一节。

一群凌霄阁的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广场中心,像是 围着什么稀世奇珍,叫此处水泄不通。

“姜师兄,你还记得我吗?上次我们打过招呼,你还冲我笑 了!" “姜阁老!这是我自创的剑术,请您指正!来来来,大家让 一下,不要挤,让个位置出来,我来为姜阁老演示一-” “演你妈的头,滚一边去,你的三脚猫剑术,别占地方!姜 师兄--看我!”

“哎,别打别打,你们出去打!”

“啊!啊-一姜师兄,你平时最崇拜我了,啊不,我平时最 看好你了,我说的什么东西,姜师兄我好激动,姜真君!这是 我的剑,请您摸它一下,就摸一下!授我灵光!”

还有童声。

比姜安安都要小一辈的凌霄阁新入门弟子,五 六岁的模样,扎个羊角辫,蹦蹦跳跳地在那里喊:“姜阿叔!姜 阿叔!抱一抱!”

姜安安一把将她抱起来,笑眯眯道:"师姑来抱你。

小丫头, 有没有好好站桩啊?今天的书帖临了没有?师姑那里有好些崭 新的--,特意给你们买的,这就送给你,好不好呀?”

小丫头挣扎着跳下她的怀抱,扭头就跑。

姜望当然不是第一次来到凌霄秘境,事实上在他证道绝巅 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纵跃天道深海,巡游四方,亲朋好友都见 了个遍,就连远在天外的观衍前辈、小烦婆婆那里,他也追去 打了个照面。

小烦婆婆吃惊又为他高兴的样子,实在是有趣,人生成就 感,莫过于此。

在亲友都见过之后,才是召开太虚会议,筹建朝闻道天宫。

但认真地算起来,他的确是在证道真君、称名绝巅之后, 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走进凌霄阁的大门。

递了拜帖,虽然拜帖上只有“姜望"两个字。

定了时间,虽然时间就是递贴的半个时辰之后。

而后大摇大摆,从抱雪峰一路走上来-一 抱雪峰常年积雪,盖因高处抱寒。

时值初冬,连云也挂霜。

昔日寂寂无名的白发少年,今天已是天下传颂的人物。

昔日整个云国,只有叶青雨认得他。

今日整个天下,不知 “姜望"之名者,已是少之又少。

当年他是怎样一步步孤身下山而去,今天就是怎样一步步 登山而来。

昔日都在问他是何人,今日闻其名者莫不争睹。

唯一不变的是,在云城的最高处,还是凌霄阁少阁主叶青 雨,亲自撕开天穹相迎。

当年她是如何清雅,今日亦是如何恬淡。

时间好像并不能改变所有。

只是让丝丝缕缕的点滴,交织成无缝的天衣。

才让两个人偶然的相视一笑,那般自然会心。

月白色的长裙,衬得她如此纤柔合度。

柔顺的长发一直垂 到腰身,好似一匹黑亮的绸缎。

因为白歌笑所指点的“浊世炼仙"之法,也因为叶凌霄的有 意放权,这几年她已越来越多的负责凌霄阁事务,多少是有些 威权在手的。

倒是不很严肃,只是安静地站在云台,临风飘飘, 带笑地看着这边。

“你今天穿的裙子,好像是那天穿的那一件。

"姜望一边应 付着热情的凌霄阁弟子,一边悄悄同叶青雨传音。

“哪天?“叶青雨眨了眨眼睛,眸光清澈如林间溪,好像根 本不记得。

天知道她找这件衣裳找了多久,最后是特意找人新制的旧 衣。

就是为了若干年后再次撕开天穹相见的今天。

这只是无数若不经意的小心思的一种。

只是...她以为他不会记得呢。

当初姜望送安安来凌霄阁,走过漫长的登山石阶而相见, 她穿的就是这一身。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次她匆匆出门相迎,忘了戴面纱,才第一次叫姜望见 得真容。

但跟所有第一次看到她真容的男人都不同。

彼时那个少年的眼晴里,只有他的妹妹,只有无尽痛苦和 煎熬下的,一种强抑的平静。

独行万里,少年仗剑。

那才是她真正印象深刻的开始。

“就是....我第一次来云城那天。

"姜望脸上挂着明朗的笑 容,风度翩翩地回应着凌霄阁里的这些年轻人。

私下与叶青雨 的传音,却是极温柔的,还带着几分。

“那时候我想一-” 那时候他想。

天地虽大,无处为家。

那时候他想。

怎么才能不叫妹妹吃苦呢? 那时候他想。

这就是我的一句之师,这是一个这么干净的、会做正确的 事情的人。

这世上仍然有人是可以相信的。

不止是安安,不止是虎 哥。

“你想什么?"叶青雨若无其事地凭栏而立,遥在那处云台, 俏生生的好似幽谷玉兰,却传音问。

“来,不要急,都有份。

你们是安安的同门,是青雨的同门, 那也算是我的同门。

" 姜望弯起食指,在那些迎来的长剑上一一叩响,发出咚咚 咚咚的妙音。

在这些少年少女们奇思妙想的“祈福仪式"里,他同时传音 说道:"那时候我想,这个内心和容颜一样美丽的仙子般的姑 .....我一定要报答她的。

" 在喧哗满耳的环境里私语,有一种极特别的感受-一 在无尽的喧声里,我们有独属于我们的,无穷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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