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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诚为天下水族诫(1 / 1)

雍国这样的国家,齐茂贤这样的实力,并没有让人等待的资格。不能在台上沉默太久。

所以他定了一个瞬间,便立即答道:“雍国新政是雍国人共同创造的奇功伟绩,但它当然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需要时间来检验。今日齐某登台宣讲,正是希望得到诸位贤达的建议——”

他站在台上,谦恭有礼:“魏大将军,您是在新历之初就成名的人物,屹立在超凡绝巅的存在。岁数大,资历深,沉棺千年,仍知岁月变迁;穿梭日月,还可指画江山。对于水族的演变,想必深有心得,对于长河龙宫的现状,应该也有看法。不知您以为,澜河水府,应不应该在雍国新政里?”

澜河水族是否在其中,这个问题不好说。

它真正问的是——在当今这个时代,人族应该以何种方式对待水族?

而这样的问题,雍国绝对没有资格来回答!

今日诸方会于观河台,所要讨论的问题,无非就是如此。

雍国这样一个上不了桌的国家,因为诸强制衡才有登台说几句话的机会……

怎么敢先于诸方而有态度?

魏青鹏问这个问题,用心极险!

齐茂贤的回答稍有不慎,就是在给雍国的坟坑填土。

而他跳过了这个坑的同时,句句客气又句句不客气,这实在是坚定的态度——

雍国和黎国不同,没资格左右逢源,他坚定地站队。只要景国肯支持,雍国愿意走在最前线,最激烈地对抗黎国。

“咱一个带兵打仗的粗人,哪有什么认为?”魏青鹏却也不在这个时候给雍国压迫,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咧出一个没什么心机的笑容,把齐茂贤当小孩子一笑放过:“还是看看大家怎么说吧,在场有这么多聪明人在,咱听大家的!”

应江鸿在台上看下来:“魏将军是个从善如流的人物。”

“哪里哪里。”魏青鹏在台下拱手四周:“咱这一觉睡得太久,都跟不上时代了,正要跟大家多多学习。常学常思,免为后生所轻!”

应江鸿饶有深意地道:“魏将军怀古而不薄今,迷途而能知返,想必今后不会走错路。”

魏青鹏颇为认真地道:“某家虽然老迈,黎国却很年轻。年轻人难免轻狂犯错,但江湖路远,大家愿意多给年轻人机会,这个年轻人,一定可以走得很稳当。”

“要寒暄的话,私下里有的是时间,今天还是聊正事吧!”宫希晏在台下敲了敲扶手。

他虽然没怎么把魏青鹏的左右逢源当回事,也一早就知黎国不会甘心被谁驱使。国家之间,只有利益,黎国只会为黎国冲锋陷阵。

但这两个家伙在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也实在太过分了点。

对暗号呢这是?

都不背人了!

应江鸿眼神深邃地看着他:“看来宫都督很是心切,颇为长河怀忧!”

“说心切也无妨。”宫希晏微笑以对:“毕竟在我们荆国,做什么事情都要负责,是谁的错谁就会认。本督若是南天师,站在这观河台,一照河波,全是过去的错,羞对镜影啊。很难有南天师这般闲适心情!”

“不知宫都督所言,过去的错,是指什么呢?”应江鸿略一扬眉。

“请君望长河。”宫希晏道。

“看了,然后呢?”应江鸿问。

宫希晏只是一笑:“清浊哪里在别人口中。揽镜自照,衣冠自整吧!”

应江鸿真个就又看了一阵长河波澜,然后长叹一声:“景国过于相信烈山人皇留下的誓约,未料到长河龙君的背叛,以至于沧海大业,功亏一篑。但沧海之失,所失者唯景而已。中古天路几乎颠覆沧海,引得敖舒意拔身而毁弃,是剜疮于神霄前,于天下皆有益——我今天怎么照这面镜子,都只照到景国人不恤家国的错。却未有一处褶痕,不利于人族!”

“景国人舍国而益天下,竟被要求自整衣冠吗?”

“宫希晏。”他转身与这位弘吾副都督对视:“听说你的幼子宫维章,已经长成,是很多人期许的新一代盖世天骄!于家,于国,于人族大局,你将何以教他?”

宫希晏面上还挂着笑,但不自觉跳动的眸光,还是说明了他心中的波澜。

盖因宫维章的存在,是他宫家的秘密。

宫维章的天赋,是荆国的秘密!

这孩子非正妻所生,因天生道脉而为他所重,及至成长,更是很早就显现天资。

但他没有急着把这孩子带回宫家,而是始终养在外面。一则他的妻子是帝室长公主,当代荆国皇帝的亲妹妹,身份高贵,自身修为也高绝,眼里容不得沙子;二则也是为了这孩子的成长,不受荆棘之苦,难得撑天之材。

他欲效仿李一旧事,把宫维章成名的那一战,放在最关键的时候。或在天骄云集的场合一战成名,或在年轻一辈被忽视的时候,铁骑突出,一锤定音。

私生子的事情,他瞒着妻子,但不曾瞒着天子。

当然话说得很有水平——“臣酒后乱性,偶得一子,本欲搦死,以示对公主之诚。但荆人皆天子臣民,微臣岂有刑权?况他又天生道脉,是荆国之才,来日或可为圣天子之剑,臣不敢擅夭,唯请陛下决断。”

如今之世,天生道脉者愈发稀少。皇帝爱才,只叫他好生培养,还替他遮掩。

这事情本不该有更多人知道!顶多见载于天子起居注,

宫维章的修行,向来都是宫希晏自己负责。宫维章必要的历练,他都亲自看护。实在脱不开身的时候,也只让最信任的部将随行。

应江鸿提到宫维章的名字,展现的是景国对荆国的情报渗透,由不得宫希晏不重视。

至于私生子的存在被揭露,回去要如何面对家里那位的怒火……那也只能回去再说。

大不了被打断几十根军棍嘛!又不是没打过!

“有劳南天师对犬子的关心。”宫希晏平静地道:“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牵系在人族的整体命运之中,无论将相王侯,又或骄才俗子,都是人族这颗参天大树的枝叶脉络。树不存,枝叶焉附?我当然是教他以人族大局为重。”

“宫统领不愧是国家干才,人族栋梁,好觉悟!”应江鸿赞了一声,而后道:“吾等今日齐聚在此,正是为了商论人族大局。有些不利于人族团结的话,就请大家不要再讲。神霄将至,景不欲以刀锋横邻,诸君欲以刀锋谁向?”

“人族大局却也不尽在此处,不尽在南天师嘴里,不尽在景国手中!”许妄在台下道:“我们秦人有句老话,‘毋观其言,且观其行’,南天师有机会也去虞渊长城走一走,看看那里的人族大局——秦人的刀锋一直是对着异族,但对于从背后斩来的刀,却也从不会手软。刀锋向谁,有时候也看谁想来试刀。”

秦国在秦太祖的授意下,将虞渊长城与黎国分享,双方是极紧密的盟友关系。现在又见黎国在荆国、景国之间摇摆,左右逢源,他们当然是有些不太满意的。

黎国应当是撬动西北风云的钉子,要实现秦国的政治目的,而不是在西北搞得一团和气。

这话既是对黎国的敲打,也是对景国的警告。

“秦人英雄,某家深知也!秦人的承担,当世一流!”魏青鹏赶紧出来哄盟友:“以虞渊长城为弧刀,刀锋所向,不言自明。某家一直教训麾下儿郎,要循于军令,而学于秦锐士。”

应江鸿哈哈一笑:“诚如贞侯所言,且观我行!”

他在台上负手:“先贤垒黄土为高台,于此观长河水势,以求治略,用心万年;昔有烈山人皇炼九镇,敕命龙君于长河,乃有万古平波;吾辈今日相会于此,当效先贤,为万世定矩,使滔滔祖河,为福泽之源,使两岸百姓,世代能安。如此,才不枉此行,不愧为人!”

这要说到“愧为人”,话可就严重了。

台下众人皆肃容。

应江鸿道:“欲言治水,先言水族,欲论水族,先论水主。今天我们坐在这里,有几个共识需要达成。首先一个,关于长河龙君。”

看台上闭目自修的重玄遵,这时候已睁开了如墨的眼睛。他只是轻轻往后一靠,

眉眼疏朗,便有一种旁人不能及的闲适风流。

他手里握着不断闪烁的太虚勾玉,不知在回谁的信,眼睛却漫不经心地看向高台。

这场治水大会,到这时候才有他感兴趣的内容。

无论敖舒意是否还存在,那都是超脱者的风景。

他生而斩妄,也不能一眼就看到彼岸。唯是如此,才被他视为挑战。

旁边的斗昭也暂止修行,直接盘坐在椅子上,左手撑着左膝,右手手肘支膝,而手掌托脸。以这般桀骜的姿态,审视前排的那些老……老前辈。

黄舍利翘起二郎腿,双臂环胸,下巴微抬。歪头看了看重玄遵,又看了看姜望,再看回台上。

秦至臻还在闭目苦修,他才不关心这场大会。要是八个人都不修行,他就领先了八份时间。

苍瞑的眼睛从来不睁开,却是难以分辨他有没有关注场上。

李一的眼睛倒是睁开了,可十分空洞,不知神游何方。

天地斩衰早已经结束了,敖舒意身死的余澜,却还未散尽。

或许今日,就是最后的涟漪。

应江鸿声音恢弘:“我们不应该否定长河龙君治水的功绩,自中古至当代,长河清波,尽仰其功。但也必须要厘清——若不是祂在最后关头反叛,摧毁了中古天路,今日沧海已靖,迷界尽在一瓮中!”

无论今日如何划分权责,如何争论。

长河龙君非正死,这本身是没有争议的。

敖舒意是死在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之下,这件事情本身就确定了法理。六位霸国天子的决定,自然不可能“不义”。

那么“不义”的是谁呢?

黄河大总管吊在那里的身影,是无声的说明。

福允钦自己,也无声。

景国的南天师,在天下之台说道:“在人族荡平沧海的关键时刻,敖舒意在事实上倒向了海族,让人族海疆不宁。让我们过往的准备功亏一篑,给了海族喘息的时间。也令得我们需要更多的投入,来应对沧海的威胁——对于这一点,想必齐人深有体会。”

阮泅还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说中古天路坍塌,弊于景而利于齐,大家总归是要站在人族大局的立场上讨论问题。所以他只是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应江鸿继续道:“长河龙君一生功业卓著,但晚节不保,实在可惜。祂背弃了人族,也放弃了水族!”

这就是对长河龙君最后的定义了。

祂作为水君失德,作为人族盟友失义。

最后是作为一个背弃者死去。

史笔如铁,要镌此言。

自然是没人有意见的。

无论敖舒意有什么苦衷,有什么理由,是怎样绝望、无奈,不得已而为之——祂举起叛旗,掀狂澜而冲击九镇,公然插手人族海族之间的战争,态度鲜明地支援海族。这既定的事实,是必死的理由。

而祂已经死了,在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下,不留尘烟,就更没有为祂解释的必要。

不管你曾站在何处,有怎样的功业或身份。死了就死了,死了什么都不剩下。

齐茂贤安静地站在台下,等待着问题的答案——雍国新政,澜河水族是否在其中?天下之政,水族是否在其中?

无论秦楚,不分齐牧,抑或荆黎魏宋,诸方大人物环坐于天下之台,静看着台上所发生的一切。

而应江鸿按住腰间长剑:“长河龙君之罪,虽死莫赎。龙君既叛,龙宫上下,未有无辜者。长河龙宫也不再值得我们信任。今日刑杀龙君干臣,黄河大总管福允钦,诚为天下水族诫之,以警叛心!诸君可有异议?”

这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长河龙宫已定论,黄河总管也就没有活下来的理由。

但剑出当有名,公开刑杀还需传首长河两岸。在这天下之台,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

许妄只道:“秦国无异议。”

涂扈祭冠长袍,这时十分肃穆威严:“牧国无异议。”

阮泅今天就是打定了主意来旁观的,也只道:“齐国无异议。”

屈晋夔回过神来:“楚国无异议。”

宫希晏抬了抬眼皮:“荆国无异议。”

魏青鹏洪声道:“黎国自然支持!”

代表魏国参会的,是龙虎坛主东方师,在这种场合,他根本没有反对的资格,只道:“魏国无异议。”

宋国的涂惟俭赶紧开口:“宋国无异议!”

他再不开口,恐怕不让他说话。现在开口,史书所载,宋国好歹有个名字列于此会。

齐茂贤没有开口的资格,他只是点点头,表示雍国也同意。

吴病已不说话,镇杀敖舒意一事,合乎法理。那么在这个基础上,应江鸿对敖舒意的评价也能算公允,他没有加入太多的主观定义,更多只是描述敖舒意反叛对海疆局势的实质性影响。

龙门书院的院长姚甫,缄而不言。龙门书院历代守河,他只关心河务。长河秩序涉及天下权争,书院不应该被卷进漩涡。

应江鸿环视一周,于是拔剑。

“且——等一等!”

这时有个声音道。

应江鸿抬起视线,前排众人皆回头看去——

看到那位“万界洪流摆渡人”,在最后一排的坐席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说:“我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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