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寒看着叶铭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叹了口气
“已经派人查过了, 那家人确实是当年天角大楼做水泥工人的家属，后来曾经到公安局报过失踪人口，再后来当时的包工头赔了他们一笔钱, 不过应该不多，那家父母有几个儿子，也就没有再追究过责任。”
叶铭睁大了眼睛。
“所以这个事儿是真的？”
楚亦寒微微摇了摇头。
“也不能这么说, 那个年代的工地人口混杂, 很多都是临时招工组建的建筑队, 今天干活的和明天干活的可能都不是同一批人，工钱也是一天一结算的那种，谁走了谁留下连个登记造册的都没有, 失踪人口是常事儿, 当年的包工头人都没了, 所以谁也不能肯定现在这家人就真的和那个被水泥浇灌死的女工有关系，但是能查到的证据中也没有能推翻这一点的证据，所以只能这样协商, 以息事宁人。”
说起这个事儿楚亦寒也十分头疼，这个事儿说白了就是死无对证,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再加上天角大楼这个事儿这么多年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流传在民间的灵异事件，若是置之不理后面只可能掀起更大的风波, 所以明知道对方未必和这个事儿有关系他也只能拿出这样的态度来, 毕竟给了人道主义赔偿, 又签了合约, 日后再生事端他们的手中也有了可以依托的凭据。
叶铭不太明白里面的道道, 但是他也知道楚亦寒的做法应该是最稳妥的了。
周一一早楚亦寒的司机就等在了门口, 今天天儿不太好, 从昨晚就开始下雨，早上也没有停，毕竟到了秋天，平常有太阳的时候还好，这一阴天下雨就感觉出凉来了，好在司机将车停在了廊下。
为了行动方便家里备了出门的轮椅，楚亦寒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坐在上面反倒是凭添了几分贵气，天凉了，叶铭还是在他腿上加了一条薄毯，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着楚亦寒去公司，还是有些紧张的，到了车上他轻轻凑过去出声
“楚哥，一会儿我需要做什么吗？你们公司有没有什么规矩啊？”
楚亦寒侧头弹了他一下
“楚氏我自然就是规矩，不用刻意，平时怎么样去了就怎么样。”
叶铭定了些心，楚亦寒虽然时常出现在电话会和视频会中，但是公司至少也有两个多月没过来了，公司的大BOSS坐着轮椅出现自然是引来了不少员工的注意，但是楚氏员工毕竟是楚氏员工，就算是心里惊讶也不会有半分表现在脸上，依旧和往常一样点头打招呼，楚亦寒一一颔首应了。
楚氏的总部是三幢三十多层的写字楼，大厅中开阔大气，从大门进入有一种恢弘之感，来往的人不是西装革履就是职业的套装裙，只一眼就给人一种干练精英的感觉，而叶铭一身白T恤牛仔裤白板鞋的形象可谓是独树一帜，若是他站在别处也就算了，偏偏这样俊朗帅气的年轻人贴身跟在楚亦寒的身边，那就分外惹眼了。
“那是楚总的新助理吗？风格好像不太一样呢。”
“帅，帅的周正大气，楚总就是楚总助理都招的这么有牌面。”
楚亦寒走后自然有员工小声议论两句，今天是周一，事业部的总裁，还有分部的经理都会过来开会，33楼的高管基本已经到齐了，叶铭推着楚亦寒从电梯中出来的一瞬间几道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叶铭对人的目光很敏感对人的面相骨相更敏感，几乎一瞬间他就认出了这几人，正是那天他亲楚亦寒时出现在屏幕上的几人。
四目相对，叶铭手一抖差点儿直接把楚亦寒推出去，他现在没有别的感觉，只想跑，楚亦寒指了指一边他的办公室，抬手拿了两分文件便要去会议室
“小铭跟我去会议室。”
他没有转头自然没看到叶铭那一脸心虚逃避的样子，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过来推轮椅，一转身就看叶铭神色挣扎
“楚哥，我在办公室等你吧。”
他不想去会议室面对那几人，简直太尴尬了，他怎么能做出那样的事儿呢？楚亦寒微微眯眼，转念一想就知道问题出在了什么地方了，难得没有为难他
“好吧，我让秘书给你送点儿吃的进来。”
叶铭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他今天也不是来吃零食的，忙摆手
“不用不用，我不饿，就是借我有一台电脑，等一下我查一下成绩。”
楚亦寒想起了正事儿，打了一个内线电话
“杨晓进来一下。”
杨晓算是楚亦寒年纪最小的助理了，长着一张娃娃脸
“楚总。”
“小鸣一会儿你用他的电脑查成绩就行，杨晓，一会儿没事儿你带叶铭在公司转转，他是杨士林的堂弟你们俩年纪差不了太多，正好认识一下。”
后面这句是转头对叶铭说的，叶铭也看出杨晓和杨士林的眉骨是有些相似，想起之前的案子都是杨士林帮他，他笑着对杨晓点了下头，杨晓性子活络也立马答应下来。
“好嘞楚总。”
楚亦寒这才放心去了隔壁的会议室开会，进来就看见几个心腹重臣盯着他的身后看，这是想看谁不言而喻了，会议桌首座的椅子已经被撤了下来，楚亦寒划着轮椅过去，将手头的文件放在了桌子上，身子靠回了椅背，锐利的目光扫了一圈
“各位等什么呢？把我们家孩子吓得都不敢过来了。”
周从波赶紧出声
“楚总别冤枉人啊，我们可什么都没看见，你们家孩子脸皮薄可不能怪我们。”
“行了，先说城北的项目，和那家属的接洽就在今天？”
牧原点了点头
“是，今天下午那家人就会过来，我亲自过去看着他们签合约。”
“嗯，不过后面也还是要盯紧一些，这家人能闹腾到现在恐怕之后还会出事儿。”
楚亦寒不会天真到以为那70万给出去那家人就会消停，这70万说白了也不过是堵住他们的嘴，后面若是再闹他们也有说辞了。
“我明白。”
叶铭坐在了杨晓的电脑前，杨晓看着他登录的页面顿了一下问出声
“你是查公务员成绩啊？”
叶铭点了点头，杨晓是去年才毕业，不愿意回家，杨士林这才把他塞到了楚亦寒的身边做助理，说是楚亦寒的助理，但是杨晓平常跟着周从波的时间反倒是多一些，他凑到叶铭的身边坐着，想起了自己那几个同学的成绩忍不住碎碎念起来
“现在公务员考试可卷了，我室友，那可是我们系的大神啊，去年考组织部158分，158啊，两科平均快80啊，这哪是人啊，这不大牲口吗？但是就这都没上岸...”
说完他看向了叶铭，想着这人考过公务员肯定更有感触，正等着他附和两句呢，但是叶铭只是顿了片刻想了一下组织部的分数下意识说了一句
“哦，那是得再高点。”
杨晓...他正待说一句什么就看见了页面上显示出了叶铭的成绩，行测85，申论81，专业课93，总成绩259，笔试成绩第一，后面跟了一排通知什么时间面试的小字。
杨晓缓缓转过了头，看向叶铭的目光都有些呆滞，原来大牲口不在天边就在眼前，行测申论总成绩166，靠，这还是人吗？
“你是真的狠啊，这，这成绩还面试啥啊？第二和你差十分，这根本不可能翻盘了，兄弟提前祝贺你上岸了。”
叶铭看见这个成绩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出来的时候他看见网上发布的标准答案了，除了申论有些拿不准，行测和专业课的成绩他心中都有数，他现在就想立刻告诉楚亦寒这个消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明明是中午，但是厚重的云层密不透光，倒像是已经快黑天了一样，风夹杂着雨水打在树上，有些先黄了的叶子被这疾风骤雨打下来了不少，但是楚氏大楼的窗户隔音做得好，站在里面除了能看到外面被吹斜了的树，倒是并没有因为这恶劣的天气而有什么影响。
天角大楼因为要拆迁的原因，这里租住的企业上个星期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搬走了，到了另外一处安置用的写字楼中，这一周不过是做一些收尾的工作，搬运的车辆一辆接一辆地停靠在天角大楼的大门口，工人穿着雨衣穿梭在大楼和车辆之间。
“这什么天儿啊？大白天的不开车灯都看不见路。”
一人用胳膊杵了一下身边的人出声。
“快点儿吧，赶紧搬完赶紧走，这鬼楼我是不愿意多待。”
自从天角大楼传出了18楼的灵异事件之后很多当地的老人都叫这栋楼为鬼楼，这栋楼有些年代了，窗户的玻璃还是用得当年很流行的那种绿色的玻璃，阳光好的白天这种玻璃看着还没什么，这天气一阴下来再看那绿色玻璃怎么看着都觉得有些诡异的瘆得慌，那人听这么一说也甩了甩身上的水
“也是，今天搬完15楼就完事儿了吧？”
“对，今天的单子就差15楼了。”
电梯到了，一边的人一步跨了进去，这货运电梯已经有20多年了，平常搬运的东西又多，启动的时候有些嘎吱嘎吱的异响，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刘三是今天才被派单到天角大楼搬运，第一次坐这个电梯，想起了外面的传言看向了电梯键那里，17层上面的那个按键是空白的，再边上直接就是19层了，那空白的键子让他有些不舒服地低声骂着
“这破电梯怎么总响啊。”
旁边的人盯着上升的楼层出声
“一直都这样，年头多了。”
两人都不愿意在这楼里多待，从电梯下来就直奔叫搬运的那家小公司，没有注意刚才的电梯又上去了。
一声声有些拖沓的脚步声响在了17楼通往18楼的步梯中，一双白皙有些富态的手握住了一个门把手，这门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用过了，这一用力就整个从门上掉了下来，门被打开了。
到了中午楚亦寒才从会议室中出来，叶铭上午跟着杨晓在楼上这几层转了转，杨晓着重和他介绍了公司的食堂，叶铭有些好笑，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准备上来，正碰上会议室的大门打开，楚亦寒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年轻人，他笑着招手
“在这儿站什么岗？”
叶铭顶着那一道道目光还是走到了楚亦寒的身后帮他推轮椅
“杨晓哥带我转了转刚上楼。”
一上午高节奏的会议让楚亦寒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胸口总觉得有些闷胀，回到会议室人少下来才算是舒服一点儿，他转头看向叶铭掩不住笑意的眼睛压下了身上的疲惫出声
“出成绩了吧？还不赶紧和我汇报一下？”
叶铭笑起来脸上的线条便柔和了不少，多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意气风发
“你猜我考了第几？”
楚亦寒看着他这都写在脸上的表情有些好笑
“这还用猜？我们叶大学霸出手还能拿第二吗？第一，对不对？”
叶铭第一次觉得与人分享好成绩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儿，他没有忍住一下抱住了眼前的人
“对，就是第一，申论比我估计的要多了五分。”
楚亦寒是真切感受到了他的开心，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真厉害，现在这公务员可不好考，中午想吃什么？我们庆祝一下。”
叶铭松开他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他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楚亦寒今天肯定很忙
“我们晚上回去再庆祝吧，刚才杨晓哥说你们这儿的食堂很好，我们就在食堂吃吧。”
楚亦寒确实是累了，胸口闷胀，腿上也酸酸涨涨的痛，可能是跟今天这天气有关系，倒是没有坚持一定要出去，但在食堂还是给叶铭点了不少好吃的。
饭后叶铭送楚亦寒到办公室休息，这办公室中有个独立的休息室，布置的风格和楚亦寒在家中的卧室有些像，没有带拐杖出来，是叶铭抱着他到的床上，阴雨天腿上实在不舒服，楚亦寒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叶铭坐下床边帮他按了按腿，看着他的脸色有些担忧。
两点有会议，楚亦寒起来的时候脸色还是泛白，头隐隐有些疼，他撑着额角坐起来缓了缓
“哪不舒服？”
“有些头疼，可能是刚才没睡好，没事儿，一会儿就好了，走吧，我得开会去了。”
叶铭有些担心他，但是也知道这是在公司，那会议肯定不是说推迟就能推迟的，他抱着人起来帮他整理好了衣服，楚亦寒捏了一下他的脸
“好了，别担心了，晚上早点儿睡就好了。”
叶铭点了点头，刚刚推着楚亦寒出去，杨晓就进来了
“楚总，那女工的家人过来了，牧总已经过去了。”
楚亦寒点了点头，有牧原盯着应该没什么问题，叶铭忽然出声
“楚哥，我想去看看那家人家。”
他有些好奇那女工的家人，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他想去看看，楚亦寒笑了一下
“去吧，你们俩都过去吧。”
杨晓立刻点头，拉着叶铭就走，来的人说是那女工的父母，和三个兄弟，叶铭和杨晓进去的时候牧原已经到了，看见他们两个轻轻点了一下身边的位置，杨晓拉着叶铭坐了过去。
叶铭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三个兄弟面上，说实在的这三人长的是真像，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是亲兄弟的像，区别就是老大瘦一些，老二老三更胖一些
“牧总，今天签了合约就能拿钱了吧？”
那老大看着有快五十的样子了，脸上的沟壑让人觉得这不是个好相处的人，牧原的助理将合约拿了过去。
“对，这是楚氏出于对你们遭遇的人道主义补偿，合约签完财务就会放款。”
那老两口年纪已经不小了，看着那合约眼睛还是露出了几分激动，那是70万啊，他们这辈子也没有看见过这些钱，当初女儿失踪了，那包工头就赔给了他们1一万二，那时候儿子要结婚他们只能先拿下了这钱先给他们去娶媳妇，谁知道这在当时那么大的一栋楼现在说拆迁就要拆迁了，还是三儿子说这个事儿他们可以找楚氏赔偿他们这才动了这个心思。
本来还怕闹事儿被抓起来，但是天角大楼竟然没有找人赶他们出去，他们也就没有顾忌了，老三还将这个事儿发到了网上，身边也有人给出主意，说这要拆楼就要爆破，那就是让他姐尸骨无存，这楼是楚氏要拆的就得找他们赔偿。
老三的因为胖眼睛有些三角眼，他低头看了看那合约，上面的意思他懂就是让他们拿了这笔钱之后不能再扯着这个事儿不放，他看着楚氏这大楼忽然觉得70万要少了，但是现在临时加价楚氏肯定不会答应了，他咬了咬牙点了头。
那对老两口这就要签字，笔刚刚拿起来，老三的电话就响了起来，电话的那边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他的脸色骤变，随后变换了两个神色，撂下电话之后忽然推开了那本协议
“不签了，70万就想买我姐的尸骨，没门，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他的神色竟然有几分癫狂，叶铭微微皱眉，牧原脸色也有些变了还不等他说什么手上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顶楼的会议被打断，牧原的脸色相当难看
“楚总，天角大楼出事儿了。”
楚亦寒的瞳孔骤然缩紧。
那一声一声拖沓的脚步声在18楼外层的露台上徘徊了很久，时不时传出了拍门的声音，一声一声夹在在雨声中分外诡异。
十分钟前，15楼中那两人扫视了一遍已经被搬空了的办公室
“就剩最后这个桌子了，得拆了才能从电梯运下去，刘三把扳手给我。”
刘三转身就要去找工具箱，就是这一转身的功夫，那绿色的窗户外面骤然闪过了一个长发的人影，从上到下，是掉下去的
“啊...”
凄厉的喊声缭绕在了已经被搬空了的15层办公室。
警车和救护车的嗡鸣声响彻在雨天的街道上，同时楚氏的总部也开出了好几辆车，楚亦寒坐在黑色慕尚的后座脸色冷沉，叶铭坐在了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有人从天角大楼上掉下来。
因为一直在关注天角大楼的动静，所以楚氏得到消息的时间几乎是和刘三报警的时间是相同的，叶铭冷静下来之后还是不得不出声
“楚哥，报警的人是在15楼看见有人掉下来的，这个高度，那个人应该已经没了。”
十五楼往上的高度掉下来不可能还有存活的可能，叶铭深知从那样高的高度掉下来的人会是什么样子，他不想楚亦寒看到那样的场景，再说今天这样的天气，他本来就不舒服，能不出去还是不出去，他忽然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楚哥，我去帮你看一眼行吗？外面的雨太大了，你放心我会好好检查现场的。”
楚亦寒有些苍白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回握了叶铭的手，转头对上那双写满担忧的双眸时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傻孩子，我也不是去勘探现场的，在天角大楼就要拆迁的当口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作为楚氏的负责人必须要到场，别担心，我没有那么小的胆子。”
叶铭虽然不愿让他亲眼看见那样的尸体，但是也不至于是怕他真的被吓着，而是他现在的身体他是真的放心不下，但是他也说了他出面是作为楚氏的负责人，这一点别说是他，就是楚氏旁人都无法替代。
他们到的时候，天角大楼周围五十米都已经被白色的警戒线给拦上了，雨还是丝毫停歇的意思都没有，黑云压城，推开车门的瞬间那裹挟着雨水的寒风就吹了进来，瞬间打透了楚亦寒的衣服，司机下去组装了轮椅，而后过来撑伞，叶铭抱着车里的人出来安置在了轮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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