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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围攻(三)(1 / 1)

第551章围攻三

[诸王堡]

[江岸炮台]

联省陆军准尉[克里斯·马洛]小心翼翼地走在斜堤与堑壕之间的小路上,他屈膝弯腰、按着剑带、扶着头盔,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的左侧,是一条长长的边坡,平缓地连接着炮台周围的空地。

他的右侧,是一道可怕的堑壕,堑壕深、宽都接近四米,堑壕底部还插了木签、撒了铁蒺藜。

马洛准尉驻足观望,看着左右两侧截然不同的景象,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滑稽感。

因为这条瘸子都能轻松走上来的斜坡之外,就是敌人的控制区。

而安全的堡垒,却与他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堑壕。

……

***战争结束后,通过总结战争期间大量城市攻防战的得失,陆军学院内部逐步形成了一套有别于传统要塞防御理论的新理论。

相比于研究“如何不被攻破”的传统防御理论,新式理论十分离经叛道,学院派们坚信“没有永不陷落的堡垒”,并以此作为一切讨论的前提。

传统防御理论将堡垒视为一种耐用品,而陆军学院的新理论将设防营垒视为一种消耗品。

抛却了“必须守住”的执念后,防御的重点就从防守本身,转向“迟滞敌人的攻城进度”与“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

战术上,新式理论强调“守堡必守壕,守壕必守道”,即如果任由敌人占据堑壕一侧,那么墙头火力的杀伤效能将会大打折扣,堡垒的失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防御的重点不是守住堑壕,而是阻止敌人接近堑壕。

所以不同于***战争期间只是一道沟的堑壕,由陆军学院前炮兵科教研室主任,雷蒙德·蒙泰库科利中校亲自操刀的诸王堡防御工事,在堑壕前沿又加上一条下沉式的堤道。

蒙泰库科利中校称之为隐蔽路、射击路。

因为通过巧妙的设计,斜堤的坡度刚好保证,防守方士兵只要蹲在堤道里,斜堤上的攻城者就看不见他们。

反过来,站起身,防守方的火枪手就能小身位向正在爬坡的敌人射击。

……

此时此刻,克里斯·马洛准尉就站在江岸炮台的“隐蔽路”上。

比起学名,马洛准尉更习惯用老兵们起的绰号,来称呼脚下这条堤道——死人道。

老兵们起这个绰号的理由很简单:敌人想杀入隐蔽路只要爬一段缓坡,守隐蔽路的士兵想回堡垒却要跨过一道堑壕。

虽然军官们保证,如果战况危急,分守隐蔽路的士兵可以通过吊桥撤回主堡。

但是,吊桥?

听到这个词的老兵,都会心一笑。

于是“隐蔽路”就成了“死人道”。

这个绰号实在朗朗上口,以至于低阶军官们也开始这样叫,把雷蒙德·蒙泰库科利中校气得七窍生烟。

如果不是倒霉地抽到了那支短签,克里斯·马洛说什么都不会主动踏上死人道。

他稍微抬起头,窥望着淹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午夜中的堤道,总是感觉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令他脊背发凉。

战争和他想象的不一样,更和他从小到大所听的那些英雄故事不一样。

没有壮观的军阵、没有令人心潮澎湃的战鼓、更没有震天动地的欢呼——至少目前还没有,只有掘土、掘土和掘土。

敌人也以一种平淡无奇的方式登场,先是外出侦察的士兵少回来了几个,然后是地平线上偶尔出现一些陌生骑手的身影,最后科尼利斯将军宣布全城戒严,整个过程波澜不惊,令人扫兴。

()

克里斯·马洛不禁在心中哀叹,他所期待的那种戏剧性的场面,恐怕只能在故事书里看见。

念及此处,马洛准尉只想赶快完成今晚的巡查,尽早回营房,抿一点酒,钻进被窝里,继续读那本正到精彩处的悲剧。

……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克里斯·马洛现在应该还在圭土城的“天鹅”剧团,继续写他的台本。

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克里斯·马洛也没有机会成为军官。

就和大多数陆军军官学院落选者一样,从黑林堡的预科学校毕业之后,克里斯·马洛先是进入国民卫队,当了几年文员。

好不容易熬成士官,他又开始对一成不变的文书工作感到厌倦,于是主动退役,几经辗转,最终加入了天鹅剧团。

四月一日政变之后,联省陆军紧锣密鼓地开始扩军备战。

像克里斯·马洛这类有军办学校教育背景,又取得过士官军衔的退役人员,都被了联省陆军的招募人员找上了门。

克里斯·马洛毫不迟疑地接受了邀请,不仅是为弥补曾经落选陆军军官学院的遗憾,还因为他天性渴望未知,已经又开始对剧作家的生活感到厌烦。

于是,剧作家克里斯·马洛成为了联省陆军国民卫队中一名平平无奇的准尉,负责指挥一个百人队。

之后,像狂风中的一朵蒲公英,办公室里的某人大笔一挥,他就被塞进了所谓的南方面军。最后,又阴差阳错,被詹森·科尼利斯选中,随准将来到奔马之国。

……

想到自己二次从军以来的经历,马洛不由得叹了口气。

“比起这场沉闷的战争,”他看着脚下的死人道,暗想,“或许我的经历还要更有趣一些。”

他又忍不住想,“老元帅那个年代的士兵,会给工事起这种绰号吗?”

“不,”马洛坚决地摇了摇头,“***战争时代的人们,只会把这条小路称为英雄之路。”

问题出在何处?马洛不愿意去想。

出于一个联省人的尊严,他不愿承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诸王堡。

不知为何而战的消极情绪,弥漫在全军的士兵与下层军官之中——至于高层什么样,克里斯·马洛不知道。

马洛也不想再去想了,“快完事了,”他自言自语,“巡完就回去。”

就在马洛重新打起精神的时候,他突然嗅到一丝淡淡的烟草味。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士兵,责备地问:“你带烟斗出来了?”

“烟斗?”被准尉盯住的火枪手一脸茫然,“什么烟斗?”

“那是谁在抽烟?”马洛扭头望向堑壕另一边的主堡,大喊着问,“喂!夜岗不准点烟斗!”

火枪手磕磕绊绊的声音在马洛背后响起,“准尉!烟是从外面来的!”

马洛一惊,探头向斜堤张望,只见黑夜仿佛有了形体一般,翻滚着向他涌来。

呛人的气味却提醒他,这不是夜,而是烟。

“敌袭!”马洛手忙脚乱从衣服里掏出哨子,用最大的力气吹响,“敌袭!”

凄厉的哨声刺破夜空,短暂的延迟过后,江岸炮台一瞬间炸了锅,刺耳的哨声接二连三响起,“敌袭”的叫喊此起彼伏,被惊醒的联省士兵提着武器,跌跌撞撞地跑向射击阵位。

听到炮台上传来的动静,斜堤下的敌人也不再隐蔽。

马洛只听到堤道外响起一声嘹亮的呐喊:“全体——上马!”

夜幕外随之传来一片布料摩擦和金属剐蹭的声音。

“冲击——”嘹亮的声音响起,“前进!”

()

陌生又熟悉的战吼让所有联省人心头一颤:

“uukhai!

“uukhai!!

“uukhai!!!”

下一刻,滚滚蹄声推着烟幕向炮台卷来。

马洛意识到大事不妙——如果一个瘸腿的人类能走斜堤,那么四蹄完好的战马没有理由不能。

“快撤!”马洛转身推搡身后的士兵,“快撤!”

死人道是一条环状路,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原路折返。

然而随行的火枪手却有点发懵,他瞪大了眼睛,一个劲地问:“吊桥?吊桥在哪?”

马洛急出了汗:“都这时候了,谁还顾得上给我们放吊桥?!”

就在这时,炮台后方传来连续的尖锐鸣响。

每响一声,就有一道红色的流星被发射到半空中。

然而流星既不碎裂,也不湮灭,反而在升到最高点后,慢慢悠悠地降下,同时发出炽热炉火似的红光。

“星星掉下来了!”火枪手被吓破了胆。

“慌什么?”马洛气急败坏,“是照明火箭!”

借由悬在半空中的红色星辰发出的光芒,炮台前的堤道被勉强照亮,纱网般的烟幕已经将炮***全包裹起来,堤道下方能看到许多朦胧的人影。

与此同时,马蹄声已经杀至堑壕前。

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高高跃出烟幕,马背上的骑兵一眼就看到了堤道上的联省军官,以及军官身旁面如土色的火枪手。

他一扯缰绳,径直朝着两人冲来。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马洛想动,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定定地看着朝着自己疾驰过来的帕拉图骑兵,脑子里一片空白。

看到联省军官书生气的面孔,帕拉图骑兵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咬着牙,挥出了马刀。

身首分离的时候,马洛蓦然为自己想到了一句台词:

“我流下了第一滴血,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随后,真正意义上的塞纳斯联盟内战的第一个牺牲者,名为“克里斯·马洛”的意识,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散。

随准尉出堡巡视的火枪手只是眨了下眼睛,刚刚还完整的准尉,就只剩下一具无头的尸体,瘫软地砸进他怀里。

这个老实的山前地佃农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尖叫着推开准尉的尸体,连滚带爬逃向炮台,却一脚踏进堑壕,重重地摔在铁蒺藜和竹签上。

很幸运,他很快就死了。

炮台上的联省士兵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借着照明火箭发出的光亮,开始“乒乒乓乓”向着堑壕前沿的帕拉图骑兵射击。

另一边,清扫了堤道里的哨卫的帕拉图骑兵迅速撤走,抬着长梯的帕拉图步兵,呐喊着冲上了堤道。

“快去求援!”负责防守江岸炮台的戴利·布兰德上尉死死抓着传令兵衣领,红着眼睛,大吼着下令,“快去求援!”

……

与此同时,新城城内的指挥所,值夜班的弗利茨少校正在梳理局势。

指挥所内一片慌乱,去询问情况的传令兵和前来打听情况的传令兵在院子里乱跑。

不管联省军人自我期许有多高,今晚终究都是他们当中许多人的第一次实战。

指挥部的许多军官都处于一种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做什么的状态。

亏得今晚是弗利茨少校值班,作为作战预案的制定者,没人比他对预案更熟。

“第五、第六百人队集合完毕了吗?”弗利茨看着桌上的地图,眉头紧锁地问。

“整装待发。”有人大声回()

答。

弗利茨没有立刻下达支援命令,而是又问,“去其他炮台询问情况的传令兵回来没有?”

片刻的沉默过后,有人小声回答,“应该还没有。”

弗利茨气得拍了下桌子:“再派人去!”

“是!”一名尉官灰溜溜地跑出了作战室。

“科尼利斯将军还没来吗?”弗利茨不自觉也变得急躁,“再派人去叫醒将军。”

“还用得叫吗?”穿戴整齐的詹森·科尼利斯带着几名随员,大步流星走进作战室,声若洪钟地说,“整个诸王堡怕是都已经醒啦——”

弗利茨立刻让出地图桌前的位置,科尼利斯也毫不客气地站到众人目光的焦点上。

科尼利斯环视作战室,笑道:“帕拉图人可都在看我们打得怎么样呢!”

作战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紧张的气氛无形间缓解不少。

“"骑士堡"正在交火;两个百人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动,”弗利茨简明扼要地汇报情况,“还有两个百人队正在集结之中。”

“派一个百人队过去意思一下就行了,”科尼利斯镇定自若地下令,“让洛德韦克中校的部队集合待命,准备好驳船!”

作战室的尉官们听到本部长的话,都有点发懵。

弗利茨怔了一下,立刻回过神来:“您认为骑士堡只是佯攻?叛军实际要攻击的是玛吉特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编排我的,”科尼利斯看向作战室里的年轻面孔们,模仿着学员的口吻,说道:

“"步兵科的战术课只教四件事:在反斜面布置预备队、正面打不穿就从侧翼包抄、备用计划迟早能派上用场、以及……”

科尼利斯用眼神和手势示意尉官们接上自己的话。

在场科班出身的军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见过本部长如此愉快、如此和颜悦色的样子,大家都不太敢开口。

还是弗利茨试探地问:“真正的攻击发起前,一定要在其他方向上佯攻?”

“对,”科尼利斯点了下头,轻哼了一声,“看来只有你学得还不错。”

弗利茨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用担心骑士堡,盖萨·阿多尼斯还没蠢到拿脑袋撞我们的大炮,”科尼利斯面带冷笑,“他要是真这么蠢,这仗反倒好打了。”

在场的尉官们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向玛吉特岛发信号示警,”科尼利斯下令,“让洛德韦克尽快准备好——他要是动作慢一点,我们可就只能给蒙塔库科利中校收尸了。还有……”

科尼利斯扫视作战室,“今晚谁管驳船?”

“报告,我,”一名尉官怯生生地举起手。

“那你还呆在这里干嘛?”科尼利斯冷冷地问。

尉官如梦初醒,跺脚立正,抬手敬礼,一溜烟跑了出去。

“跟我说说情况,”科尼利斯看向弗利茨,“我不知道的。”

弗利茨顿感压力山大,但又莫名地很安心。

随着詹森·科尼利斯下达一道道命令,城防指挥部这台机器也一点点开始运转起来。

……

与此同时,在玛吉特岛上游,约有百十名赤身***的白山郡士兵,正推着装满武器弹药的筏子,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走入河水。

比起打得无比热闹的江岸炮台,玛吉特岛这个方向上格外安静。

河岸上,伍兹拉着一名精干的年轻男子,不厌其烦地叮嘱“上岸之后,立刻派人把筏子送回来,千万别忘了!我们现在就这几艘筏子,你把它们送回来()

,我才能给你运援兵。”

“放心吧,”年轻男子笑着答应,他全身上下都涂得黑漆漆的,只露出一口白牙。

这次登陆战,伍兹原本想亲自带队,但是盖萨将军严令不准他上岛,所以他只能强忍着不安,将此次任务托付给他人。

看着学弟还有点稚嫩的面孔,伍兹突然有些不忍。

“保重,”伍兹紧紧攥住学弟的手。

年轻男子点了下头,笑着向学长道别,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向十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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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正在制作中,但是因为近期维持日常更新都很挣扎,所以地图的进度很缓慢,暂时先用简图占位,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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