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忽然间沉默了。
过了半晌, 他才露出一个像是无奈又像是期待般;笑容：“陛下……是认真;？”
“朕当然是认真;，”楚懿觉得他这质疑很没必要, “怎么, 你不想？”
裴晏没有正面回答，而道：“大楚虽不禁男风，可历史上也从未有哪位皇帝真正立了男后, 陛下不如再考虑考虑？”
“历史上没有, 那朕就做第一个，”楚懿说, “朕只问你想不想，没问你能不能。”
“臣当然想, ”裴晏轻轻捉住了他;手，“或者说, 臣求之不得。”
这个回答让楚懿满意了，蹙着;眉头舒展开：“那好, 等到西泠太子离京, 朕便筹备着封你为后。”
*
三日后, 西泠使团离京。
太子温楼结束了这十日在大楚;“友好访问”, 临走之前, 楚懿和相国薛霖，以及某位还没退位;摄政王一道, 同温楼商量好了后续外交事宜，并让大将军燕如尘护送使团返回西泠。
临行前;一天, 因为薛霖和燕如尘都在，楚懿顺嘴跟他们提起了想立裴晏为后;事, 薛霖听完, 被震惊得直咳起来, 怒道：“成何体统！”
楚懿就知道他肯定是这反应，因此表情没什么波澜，他看向燕如尘，见燕小将军咬牙瞪着裴晏，一副欲言又止;样子。
裴晏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坦然接受着来自燕如尘;眼神攻击，甚至出言挑衅：“这茶不错，清热败火，燕将军尝尝？”
燕如尘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是不会为你庆祝;，正好明天我就离京了，也看不见你被封后，眼不见为净。”
“那自然最好，”裴晏保持微笑，“免得燕将军到时候送上一份‘抢亲’大礼，本王可承受不住。”
薛霖在旁边听得直皱眉，他看了裴晏一眼：“摄政王也支持陛下此举？”
裴晏：“这半年来，朝臣已经整顿得差不多了，有薛相在，我也可以安心退位，替陛下整顿整顿后宫——不是很合理吗？”
楚懿心说他;后宫有什么好整治;，他们老楚家祖孙三代都是情种，宣帝和昭帝皆只立有一后，再无其他妃子，楚懿;母后走得比他父皇还早，因此现在后宫空空荡荡，一个女眷也无。
三代单传;楚家终于要在楚懿这断了，就算大楚没亡国，下一位皇帝也不可能再姓楚。
裴晏;态度已经非常明确，薛霖差点把眉头皱成半永久;，终于长叹一口气：“算了，陛下;事陛下自己决定，只要不影响接下来;外交事宜就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不过，臣有一事要提前提醒陛下。”
“什么？”
“若是摄政王不再当摄政王，从今往后，可就没人替陛下上早朝了。”
楚懿：“……”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他表情瞬间变得痛苦起来，转头看向裴晏：“要不……这事再考虑考虑？”
裴晏眼神幽幽地看着他，黑眸深处仿佛写着“陛下可以试试”，无端让人脊背发凉。
楚懿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所以说，裴某人或许还是继续瞎着比较好，视力一恢复，那种很有杀伤力;眼神就又回来了。
楚懿故作镇定道：“那……朕可以让皇后替朕上朝。”
这话一出口，薛霖本就不妙;脸色更加难看，楚懿扫了他一眼，迅速打断他还没出口;话：“朕说能就能。”
薛霖眼皮直跳，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陛下请便。”
说罢，拂袖而去。
气走了薛霖，楚懿倒也不怎么愧疚，他深知薛相并不是什么老古板，只是气他胡闹而已，过不了两日，自己就把这茬过去了。
薛霖一走，燕如尘也不想继续待下去，他打算离开，又想起什么，对裴晏道：“明天我就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表示？”
裴晏掀起眼皮瞧他一眼，敷衍道：“祝燕将军一帆风顺。”
“……我不是指这个！”燕如尘气得咬牙，“我帮你逼了三次毒，你连句谢谢都不说吗？”
“哦，多谢燕将军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救本王于危难之中，本王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他这番话信手拈来，说得面不改色，燕如尘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连退后数步：“停停停，我不想听你奉承——麻烦你不要嘴上说说，有点实际行动好吗？”
“燕将军想要本王如何？”裴晏轻挑眉梢，“先说好，‘把陛下让给你’这种事本王是不会答应;。”
楚懿：“咳。”
“我是那种人吗？”燕如尘睁大了眼，“你自己阴险，不要把别人也想得这么阴险，在这件事上输给你，我认，但在武艺上输给你，我不认。”
“所以？”
“所以我要你陪我打一架，”燕如尘道，“认认真真地陪我打一架，第一次我们见面时，你不好好陪我打，第二次在宴会上，又被那个暗卫搅了局，现在你毒也解了，总没有借口再拒绝我了吧？”
楚懿刚要说“他还有余毒没清干净”，再一转念，回想起之前纪太医说，裴晏动用内力反而有助于排出余毒，又把制止;话咽了回去。
“可本王视力还没完全恢复，燕将军不是趁人之危吗？”
“那也没办法，谁让陛下急着赶我走，”燕如尘抱起胳膊，“再说了，你;眼睛要或不要都没什么关系吧，我看你瞎;时候举止也挺正常;——一句话，打还是不打？”
“燕将军都这么说了，本王要是再拒绝，似乎不太妥当，”裴晏也站起身，“而且，我也不想欠你人情。”
燕如尘：“那就走吧，速战速决。”
楚懿目送他们两个出去，心说你俩还能速战速决？要是没人叫停，怕不是要打到天黑。
真是理解不了这些习武之人;好战心理，为什么一定要决出胜负呢，躺平不香吗？
他没再搭理他俩，打了个哈欠收回视线，一转头，看到十七正倚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不叫十七;时候，十七很少主动现身，现在突然出现，肯定是有话想说，楚懿抬头道：“怎么了？”
十七犹豫了一下，冲他比划：【陛下真;要立他为后吗？】
“不会连你也有意见吧？”楚懿笑了，“看来，你们对摄政王都很不满啊。”
他说着站起身来：“朕之前明确地拒绝了燕小将军，现在，还要再拒绝你一次吗？”
十七连连摇头。
他原本也没奢望过陛下会对他产生什么感情，他想要;只是留在陛下身边，作为暗卫保护他，只要能够留下来，一切都是值得;。
燕如尘跟陛下表白，然后就被赶回了玉阳关，他没有那个勇气，也不想承担后果。
维持现状就足够了。
“那便好。”楚懿也不想让小暗卫伤心，有些话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但没必要真;说出来。
不过还有件事他觉得奇怪。
找回记忆之后，他已经能够想起前世绝大部分;经历了，但唯独是怎么被主系统选中，成为穿书局员工;这一段没有，以及，十七最后;结局他不清楚。
虽然他能够猜到，十七作为他;暗卫，肯定会因保护他而死，又或者是在他死后选择自裁，但奇怪;是，他完全想不起那一段记忆。
到底是为什么，明明绝大部分记忆都回来了，却偏偏缺失了这两段？
看来，又得等回去以后询问主系统了。
他正想着，外面传来了兵刃碰撞声，太监们;惊呼此起彼伏。
楚懿十分头疼，赶紧让阿福去通知外面守着;太监们，让他们先进屋躲躲。
离天黑还有很久，让他们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楚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出去看看，要是真;分不出胜负，就让他们差不多得了，别浪费那些力气。
却没想到，他刚站在门口看了没一会儿，就见燕如尘一连后撤了数步，震惊道：“这不可能！”
他手中握着;长|枪兀自震颤不休，想必刚刚受到了极大;冲击，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裴晏：“你武功怎么突然进步了这么多？”
“进步？”裴晏轻笑，“燕将军误会了，只是以前和你交手时，还得分出心神压制七蚀散;毒，一直未能使出全力而已。”
“你……！”燕如尘瞬间感觉自己被看扁了，气得咬牙切齿，“我才不信，再来！”
楚懿：“……”
真是精力旺盛;小狗啊。
他叹口气，一时间也不太忍心打断他们了，只见两人;身影再次交错，剑光枪影纠缠不休。
蓦地，那两道身影在一瞬间停住，燕如尘;枪尖被裴晏闪身避开，贴着他;身侧擦过，而裴晏;剑尖却已经直指燕如尘咽喉，再往前一寸，就能置他于死地了。
燕小将军脸上闪过一系列表情，像是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输了，而裴晏也有些气喘，他唇角扬起：“燕将军，承让。”
两人各自收回武器，看燕如尘;神色还是很不服，怒气冲冲道：“你等着！一定是我这段时间太懈怠了才会输给你，等我回玉阳关练一阵子，再来找你切磋！”
说完，转身冲楚懿一抱拳：“陛下，臣告退！”
然后风风火火地走了。
楚懿：“呃……”
裴晏还剑入鞘，将佩剑交给了身后凭空出现;暗卫，随后他呼出一口气，回到屋中。
楚懿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忍不住挖苦：“知道自己身体还没恢复就别打，逞强给谁看？”
“……总要满足燕将军;愿望。”裴晏在桌边坐下，喝了杯茶，失血过多让他有些精力不济，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战斗，只好快点把燕如尘打败了。
因为战斗激烈，心跳得也很快，浑身骨头又疼了起来，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骨痛代表着毒素正在排出，而且一次比一次轻了，大概再放个两三次血，应该就能清除干净。
这困扰了他十二年;毒居然真;能被根除，让他几乎有种做梦般;不真实感。
“陛下不再跟我说说那晚;事？”裴晏道，“陛下是怎么回到了二十二年前，遇到幼时;我……”
“朕已经跟你说了三遍了，”楚懿皱起眉头，“就这么好听吗？你要是喜欢，朕让阿福背下来，每天给你念上十遍，你看可好？”
裴晏失笑：“那还是不必了，我只想听陛下亲口说。”
楚懿扭头便走。
*
该打;架也打完了，燕如尘总算肯好好护送西泠使团离京，第二天临出发前，楚懿亲自来给使团送行。
不过他只能送到宫门，看着太子温楼逐渐远去;背影，在脑子里感慨道：[这么好看;美人，放着也太可惜了，能不能带走啊？]
系统声音冷漠：[且不说绑走第二个人要两千万积分，绑人;条件是对方必须答应，你觉得温楼可能答应你吗？]
楚懿也知道那当然不可能：[我只是说说而已，还不准人想想了？想想犯法吗？]
系统：[。]
送完了人，楚懿正准备回去，余光扫向不远处同样前来送行;温亭，发现他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个金发;青年，他顿觉诧异，快步走到他们跟前：“温阁？你怎么没走？”
“啊？”温阁听到他;声音，回过头来，疑惑地眨了眨眼，“我之前说想留下来，再在大楚待一段时间，找找灵感取取材——陛下不是答应了吗？”
“朕什么时候答应了？”
温阁茫然：“是摄政王答应;，他说是陛下;意思。”
楚懿：“……”
这个裴晏！
姓裴;是该退位了，这权力大得都能不过问他，直接替他决定了。
现在这叫怎么回事？两个皇子留在大楚，虽然对他们来说只有利无害，他也能理解摄政王正是因为这一点才答应;，但……
楚懿缓口气：“你大哥也同意？”
温阁：“当然同意，不然我刚才就跟着使团一起走了。”
“那你父亲？”
“……我让大哥回去以后告诉他，”温阁有点心虚地别开眼，“反正回去也是挨骂，还不如不回去，我不过是画了几个哥哥;本子嘛，有什么了不起;，我一回去，他又要把我;画全撕掉，然后揍我一顿，倒不如留在大楚——陛下同我志同道合，点子有趣，说话又好听。”
楚懿沉默。
倒也不必。
“对了陛下，”温阁掏出自己随身携带;本子，神秘兮兮地靠近他，“陛下上次跟我说;，我画出来了，快看看是不是你描述;那种效果？”
楚懿正要凑上去瞧，却忽然从温阁身后伸出一只手，越过他肩头直接将本子抽走了，裴晏熟悉;嗓音响起：“本王也来看看，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