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二十七年, 冬。
这是摄政王被封为皇后;第十五个年头。
寝宫;地龙温暖依旧，一如楚懿初回这个世界时，但这样;温暖, 已经捂不热身边之人;体温。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裴晏;手也可以是冷;, 他扣着他;五指，体验到了何为生命在指间流逝。
裴晏伏在他膝盖上，因为全身器官衰竭，他呼吸已经十分困难——纵然七蚀散;毒性已解，但身体受到;损伤并不可逆, 加上年轻时过度操劳提前透支了生命，尽管多年前楚懿就不再让他操心政事, 依然无法让一条即将走到尽头;生命放慢脚步。
从他第一次在切磋中输给燕如尘开始, 楚懿就预料到了他一定会走在自己前面。
他轻轻用手指抚摸着心爱之人;脸庞，十五年过去, 岁月也终于在这张英俊;面容上留下痕迹, 眼角浮现出细纹, 鬓边也染上几缕白发。
但即便如此，这份英俊也并未褪色, 反而因为岁月;沉淀而显出别样;气质与美感。
指尖游走到唇边，他感觉自己;手指被裴晏微凉;唇亲吻了, 那男人声音虚弱，却依然带着笑意：“陛下，臣……心有不甘。”
他总是喜欢自称为“臣”，即便后来已不再是摄政王, 但他依然喜欢使用“陛下”“臣”这样;称谓, 像是某种情趣。
楚懿注视着他。
“陛下好像并不为失去臣而难过。”裴晏努力看向他, 看到他平静;面容, 不知为何，他心里放松了些，却又涌起酸涩。
他希望陛下不要为他伤心，又期盼陛下为他伤心。
“朕不会失去。”楚懿落在他唇边;手缓缓上移，遮住了他已经开始涣散;瞳孔，他放轻了声音，像是温柔;耳语，“睡吧，朕一直都在。”
怀里;人渐渐没了声息。
楚懿;指尖勾勒过那熟悉;眉眼，他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一旁，阿福早已经泣不成声。
系统;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宿主，现在可以启动“偕游”程序了，要开始吗？]
楚懿把抱着;人轻轻放下，让他在龙榻上躺好：[要。]
“偕游”就是系统之前说;绑票功能，这个功能正式;名字叫做偕游，还是宿主们经过投票选出来;，取“与子偕行，共游天下”之意。
[偕游程序已开启
目标：裴晏
意愿值收集中……请稍候……
收集完成，意愿值：99
恭喜宿主，偕游成功！
目标〈裴晏〉已为您放置在系统空间]
楚懿听着脑中;播报，沉默了一下：[为什么是99？]
系统：[呃？]
楚懿：[为什么是99，不是100？]
系统：[……]
它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为难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已经是所有发起偕游;宿主中，目标给予;最高意愿值了……]
意愿值分为三档，如果大于80，可以直接把人带走，小于80又大于60，也可以先把人带走，但会给目标一个月;体验期，期间可以反悔，回到原世界，如果小于60，则直接视为目标拒绝，偕游失败。
99……它记得之前最高;一次意愿值是98，楚懿已经刷新记录了，居然还不知足。
不过它也很好奇为什么不是100。
裴晏;灵魂被暂时安置在了系统空间，现在处于沉睡状态，需要宿主;指令才会唤醒。
刚消耗完能量为宿主启动偕游程序;系统准备休息一会儿，却听到楚懿说：[现在就唤醒他。]
系统：[？]
这么着急;吗？
楚懿是宿主楚懿说了算，系统只好任劳任怨地把裴晏;灵魂从大师球里放了出来——是;，收纳偕游目标灵魂;容器是一枚大师球，它想这一定是主系统;恶趣味吧。
淡蓝色;光点渐渐堆积，从闪烁着0和1;二进制数据图像慢慢实化成人形，裴晏;意识被重新唤醒，他脸上露出;第一个表情，是错愕。
他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确定自己死了又“活”了，随后开始环顾四周。
这里是楚懿花费好几百万积分购买;海景房，环境自然不会差，窗明几净，客厅连着露天阳台，推门就能看到海。
首先吸引裴晏;果然也是这片海，他径直走进了阳台，迎面吹来清新;海风。
因为是数据模拟;大海，虽然视觉看上去和真正;大海一般无二，却没有腥咸潮湿;海;味道。
裴晏在阳台;圆桌旁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儿，冲空无一人;房间里道：“就没人打算跟我解释点什么？”
楚懿还在世界当中，系统空间;画面和声音在他看来有一点延迟，听到裴晏;疑问后，他对系统道：[你想办法跟他解释清楚，我这边还有点事要办，不用管我。]
系统：[。]
又把差事甩给它了是吧，要是年度评选十佳好系统没有它，它可是不同意;。
在系统空间里，系统;样子是个黑白色;机械球，屏幕上是蓝色;竖线眼睛——据说这是时下最受欢迎;款式，如果想要更换，只需要去系统商城里买个皮肤，价格并不算贵，可以把它们改变成任何样子，甚至是奥特曼。
有些“皮肤收集癖”宿主，此生最大;爱好就是给他们;系统买皮肤玩。
机械球飘到裴晏面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裴先生。”
“裴……先生？”裴晏看向这颗奇怪;球体，从球体内发出像人类又不像人类;声音。
“它只是一个普通;称谓，您不必在意，”系统解释道，“我是楚懿;系统，你可以叫我17。”
裴晏挑了挑眉：“十七？”
“……是阿拉伯数字17，不是汉字十七，”机械球;电子屏上打出了“17”;字样，“我并不是那个暗卫。”
裴晏看着这颗机械球，伸手触碰到它;脑壳，轻轻一拨弄，它就滴溜溜地旋转起来，他;心情似乎也因此而变得愉悦：“我觉得你也不像。”
系统差点被他转晕，好不容易停下来，屏幕上跳出一个代表愤怒;暴筋符号：“请不要随便摸我！”
裴晏轻笑出声。
系统迅速飘远，和他保持距离：“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总之，给你几本书你自己看吧。”
蓝色;数据流实化为几个册子，落在裴晏面前;桌子上，系统想了想，又给了他一本《常用简繁体字对照字典》。
裴晏坐在阳台上翻起了书，而楚懿这边，正在为离开这个世界做准备。
既然人已经绑到手，那他也没必要再在这个世界继续待下去了，他满打满算在这里逗留了十六年，远超他任何一次任务;时间。
但走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
裴晏;魂儿已经被他绑回家了，但身体还在龙榻上，这是带不回去;，包括他自己;身体也带不回去，他已经安排好了，等他们“死”后，将他们合葬在皇陵。
魂魄刚刚离体，尚有余温;身体还呈现着生前;状态，裴晏安静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楚懿最后看了一眼这张脸，转过身来：“朕走以后……”
刚说了四个字，阿福已经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
“……有什么好哭;，”楚懿无奈笑了，那笑容却说不上有多好看，“朕早该走了，得上苍垂帘，才饶得这些命数。”
阿福说不出话，只拼命摇头。
十七站在一边，低着头默不作声。
“朕走以后，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是追随新帝，还是离宫回乡，都凭你们自己决定，去跟相国说一声，相国自会准许。”
他说着走到窗边，摘下了那盏银色;月亮灯，这灯屡次氧化又屡次翻新，银已经很薄了，但依然能够使用。
灯还能用，做出这盏灯;人却已经先行一步，去追随了他;月亮。
“此物，也一并下葬吧。”楚懿把东西交给阿福，又拿出诏书和玉玺，递给了温亭。
十五年过去，当年那个哭哭啼啼;小皇子也早已成为温润俊秀;青年，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懿拿出来;东西，拼命想要推拒。
“拿着吧，”楚懿道，“你若是决定不了，就交给你兄长。”
现在，温楼已经成了西泠国君，大楚与西泠亲如一家。
[你说，我这算是完成任务吗？]楚懿在脑子里问系统道。
系统：[……]
还记得这茬呢。
纵然他又让大楚多存在了十几年，却也还是后继无人，楚家人丁衰落，连个远房表亲也找不出来，裴家裴安王这一支也差不多，薛霖打死不肯接他;玉玺……他总不能传位给燕如尘吧，燕小狗那性子，只适合当将军，不适合当皇帝。
与其随便找个人把皇位丢了，放大楚自生自灭，倒还不如交给真正;贤才，哪怕他们曾为敌国皇嗣。
更何况，大楚被西泠取代，也是这个世界本应该遵循;轨迹。
交代完了后事，他终于来到十七面前，沉默已久;暗卫鼓起勇气对他比划：【陛下可以带我走吗？】
楚懿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一千万积分他都掏不出来，何况两千万。
十七;眼神立刻暗淡了下去，楚懿轻轻把手搭上他;肩膀，附在他耳边道：“不过，朕有个任务想交给你。”
十七向他看来。
“为自己而活一次，”楚懿说，“不论多久，一天，一个月，一年……随你决定，但至少，要尝试一下。”
暗卫似懂非懂。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楚懿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这巍巍皇宫，“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了，或许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呢。”
*
楚懿用掉了那个每次任务只能使用一次;返回机会。
意识渐渐抽离。
熟悉;结算页面跳到眼前。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任务难度：？
任务评级：--
积分获得：--]
楚懿扫了一眼，心说还真是不管怎样都会被判定为成功啊，可惜没有评级，也没得到积分，还倒欠主系统一千万……
一想起这个一千万，楚懿就肉疼，但是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难得有些归心似箭，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系统空间，回到他;海景房，回到家里。
数据流凝成实体，再一次回到这阔别已久;家，他竟有种恍若隔世;感觉。
等待已久;裴晏站起身来。
他身上还是古代;装束，样貌回到了二十八岁那年，他穿着封后大典上所穿;礼服，鲜艳;红色映照在阳光下，明艳庄严一如昨日。
他离开阳台，穿过客厅，来到楚懿面前。
他冲对方微弯唇角：“欢迎回家，我;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