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定一通电话没打算打多久，听万年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就说有事要挂。
万年嗯嗯啊啊说着挂吧挂吧，嘴边的话题却一个也没少。
从集合的概念扯到家里的滑板，临了还特别不满地质问倪定：“倪定你怎么还不挂？有点儿耽误我学习了都。”
倪定：“……”
质问完还一点都不影响她继续说，说着说着就扯到了肖正景的升学话题。
说到这个，气氛不免又低了下去。
肖正景从小就拿倪定当偶像，这会儿想到自己和偶像的差距比东非大裂谷还大，也绷不住心乱如麻地叫了声定哥，眼眶都有点儿红了。
倪定倒是淡定，示意万年把手机给肖正景，问：“去不了新旭，那去哪儿？”
肖正景嘴角一瘪：“得去四中了，四中升学率比新旭低一大截，定哥我估计你都不怎么记得这学校吧？它在浔陵市没什么存在感……”
倪定却答得利落：“记得，我室友就这学校的。”
倪定的室友是浔陵四中的？
肖正景当下就来了精神，他简直不敢相信，四中也有人能考上南淮大学！
他正要细问，倪定那边的声音忽然就嘈杂了几分，随之，一个语调轻松的陌生男生开了口，笑着说了句学弟加油。
他这声学弟叫得异常亲切，给肖正景激动得快哭出来了——这还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开心了一点儿。
虽说这几天，谷灵阳和万年没少安慰他，可他笑归笑，其实压根开心不起来，只是不想让这俩人白忙活……
可就在刚刚！
倪定一句云淡风轻的话就给他整精神了。
他定哥说自个儿室友就是浔陵四中毕业的，那人还管他叫学弟！
这说明什么？
说明英雄不问出身，万事皆有可能！
挂了电话，肖正景复制粘贴了万年的Q.Q个性签名，给自己也换上后，正襟危坐地看起了书。
*
“谢了。”倪定接过自己的手机，朝阳台上的杜向文道了声谢。
杜向文摆了摆手：“不客气。”
旋即又笑着嘀咕了一声：“看不出来啊倪定，你连小孩都骗呢……”
但这话倪定并没听见。
杜向文回头瞥了一眼，看见倪定手机上正不间断地有消息弹出来。
他则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虚搭在桌上，食指关节在桌面上无意识一下一下轻轻叩着。
这会儿的倪定挺不一样的，杜向文不禁多看了一会儿，觉得他整个人都很放松平和，没平常瞧着那么不好接近了。
倪定又随手从桌上拿了支笔，刷刷写下几行字后，拍照发了过去。
拍完照，还多发了句语音：“打这么多字不嫌累？”
他一发完，一个清亮活泼的小姑娘声音立刻就响了起来，语气斩钉截铁。
“不累啊，打字有什么累的？”
“我知道了！倪定你是嫉妒我打字快吧？”
杜向文噗嗤一笑：“倪定，你妹妹啊？”
倪定点了点头：“刚拿到手机就来烦我。”
他就随口应了一句，也没解释万年不是他亲妹妹，反正她都管倪清筠叫干妈了，他也就懒得多补一句。
杜向文明显是误会了，又问：“你妹妹上高中了？”
倪定没回头，把刚看完的消息又划拉了一遍：“刚中考完。”
杜向文于是笑了笑，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也就这会儿烦点儿了。”
倪定这才抬眸，朝杜向文看了一眼。
杜向文笑着解释：“是啊，我也有个妹妹，跟屁虫当了好些年，但是一进了高中，突然就懒得搭理我了，想和她多说点儿话吧，她还不乐意，觉得我土了吧唧的不懂她。”
说到这儿，杜向文有点无奈，见倪定一脸无动于衷，忍不住多补了一句：“趁这会儿，你还是多担待点儿吧，差不多也就十六七岁吧，人突然就不让你走进她内心世——”
话才说到一半，一抬眼，他就对上了倪定特别冷漠的侧脸。
杜向文：“……”
“不是。”沉默几秒，倪定干脆转了个方向，直接面朝着杜向文，眼里的疑惑十分真诚，“你看看我——我是看上去很闲吗？我没事走进她内心世界干吗？”
杜向文：“……”
闲这词儿和倪定自然扯不上什么关系。
倪定很忙，没进大学里的学生会和种类繁多的社团，但进了一个公益协会。
近日里，他所在的团队和生产除颤仪的一家公司合作，联合了几个医学生在校外各个地方做公益急救知识培训，要去的地方大多比较偏远，因而暑假里也没及时回家。
这会儿，他看着也是真没什么功夫搭理小孩。
若有所思地朝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后，他懒懒打字回了最后一条，紧接着就退出聊天界面，也不管消息仍在一直弹，出门打电话去了。
*
“倪定怎么不理我了？”
谷灵阳家，三人仍挤在一张桌子上，这会儿学累了，东倒西歪地放空了起来。
谷灵阳头都不抬：“嫌你烦了呗，哪有你这样一直轰炸人家的。”
万年瞪了她一眼，一低头就瞥见自己密密麻麻发出去的消息，反驳的话当即一噎，心虚地没吭声了。
班主任常常说，鼓励大家问问题，但不能不过脑子就直接问，那种自己不进行深度思考、只知道问别人的行为很不好。
可她刚刚太兴奋了，都没仔细琢磨，就给倪定发去了一大堆问题……
后知后觉，万年有点儿懊恼，人都蔫了几分。
过了会儿，她两手托腮，嘴角没精打采地向下拉着，特别小声地开了口：“那我以后不这么问他了，除非遇见那种特别难的题目，打死都想不出来的……”
肖正景：“行啊，不过我觉得要真有人想打死我，那我努努力还是能想出来的。”
谷灵阳：“……”
肖正景又说：“万年，你把定哥刚刚发你的那张手写草稿发给我，字太好看了，我收藏一下，以后照着练。”
谷灵阳无语：“有没有搞错啊大哥？那上面不就几行数字吗？你连写个数字都要照着定哥的笔迹写？十级学人精啊你。”
肖正景哼哼一声：“学人精怎么了？我学定哥我自豪，说明我品味好！”
“是吧万年？”说完他又朝向万年，“定哥有和你说他没回家在干嘛吗？”
“没说。”万年直接把手机递给他去看。
肖正景立刻凑近了，看见倪定确实没怎么说话。
万年一直说个不停，他也就最后发了几条消息，是把她一开始发过去的一句话单拎出来回了下。
Ding：“你可是要学整整一暑假的人。”
Ding：“这话认真的？”
万年回了个就地发誓的表情包，表示绝对认真。
……
这一天过得特别充实，离开谷灵阳家前，三人还成立了学习小队。
万年是队长，负责领导打鸡血。
谷灵阳是纪律委员，负责监督开小差行为。
肖正景是唯一的组员，负责被领导和被监督。
至此，三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地进行起了学习任务。
但学归学，劳逸结合还是不能少的。
三人也就上午挣扎着起床在谷灵阳家汇合，学一整个上午，下午就各回各家玩儿去了。
七月末，万振鸿和蒋盈各自去参加了市里的骨干教师交流会和全省的普高校长暑期研讨会。
去之前，他们请来了章阿姨按时按点来家里做饭，至此，除了饭点时间，家里就只剩下了万年一人。
这天饭后，万年在小区里滑完一圈长板回来，吃着根冰淇淋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剧，就接到了谷灵阳的电话。
谷灵阳：“队长好，在忙什么？”
万年清了清嗓子，语气很正经：“在家看电视，请问纪委有何指教？”
谷灵阳立刻也正经了几分：“队长我要请个假，准备和爸妈去旅个游！”
旅游俩字儿一出，万年哇了一声，瞬间没把持住。
谷灵阳爸妈每个暑假都会带她出去玩，还是自驾的形式，这几年已经跑遍了大江南北，她特别羡慕。
她虽说偶尔也会跟着爸妈出门旅个游，但大多数时候都只在周边城市，出省的次数都不多——这些年蒋盈和万振鸿越来越忙，俩人这个会那个会的一天到晚开来开去，一家人总是凑不齐。
万年有点儿郁闷，动作机械地按起了遥控。
她正走起了神，屏幕上忽然闪过了一段画面，一下就把她飘忽的神思给拉了回来。
凄美的音乐声中，一男一女情意绵绵地互相依偎着，眼神缠绵得像勾了丝，正在缓缓靠近。
眼看……
就要亲上去了。
万年：“！”
她立刻回头环视了一圈，不太自然地瞥了眼桌上的苹果。
平时，蒋盈万振鸿同她一起看电视时，一旦有接吻的画面即将出现，都十分异口同声地说自己想吃苹果了，指挥她去厨房洗……
谷灵阳听见万年没吭声，随口问了句：“好熟悉的音乐，年年你在看什么电视啊？”
万年微不可见地吞了下口水：“水浒传……”
“扯吧你。”谷灵阳一乐，“明明就在看人打啵——我都听出来了已经，你那背景音乐和我这儿的一模一样，我寻思我家也不大啊，怎么还有回声呢？合着咱俩看的一个台，挂了吧不说了，我也要专心看打啵了。”
万年：“……”
谷灵阳电话一挂，万年立刻就又把声音调大了不少。
而就在这时，出乎她意料的是，手机嗡嗡一声，有人发来了消息！
每到关键时刻就有人打扰，万年眉头拧了拧，拿起手机随意瞥了眼。
紧接着，啪一声，一看清发来消息的人是谁后，她想都不想就丢下了手机，惊慌失措地给电视静了音。
Ding：“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