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1 / 1)

原本,那条出票消息都快被淹没了,魏承天“倪定”两个字一发出来,却突然就又有了不少人回复。倪定问了句那人在不在学校,又问他线上还是当面给,那人却又不知道忙什去了,一个问题都没回。

倪定吹了会儿风坐回宿舍,再一刷新,魏承天那几条消息已经自己删掉了,又过了几秒,那一整条动态也被删掉了。

而直到这时,那人才终于回了倪定的消息,却是不答反问,问他一起过去的有几个人。

倪定耐着性子回他:“四个。”

那人便开始不间断地输入了起来。

看样子,他似是有些顾虑,过了许久才和倪定试探着来了句:原价出给你,你帮个忙行吗?

倪定把这话截图发给了魏承天,好笑又好气地问,你不说这人是黄牛吗?

魏承天也很懵,催着问是怎么回事儿,同一时间,出票人也已经和倪定发来了解释,说他原本是和两个女生朋友一起过去,临时有事去不了才要出票,还说开演唱会的体育馆在高新区,那儿离学校距离不近……旋即,话锋一转,问倪定既然有四个人,那看完演唱会能不能把他那俩朋友一起捎回来,毕竟那时候时间已经挺晚了,挺让人放心不下。

终于催着倪定发来了截图,魏承天仔细看了后,觉得这事儿有点古怪,又见倪定答应得痛快,知道他这明显就是对万年关心则乱了。

想了想,魏承天稍微和倪定提了句让他要不多留点儿心眼,怎奈倪定听上去压根就没一点儿所谓,只淡淡来了句先看情况,还说不行明天去现场买,有钱又不愁买不到票。

魏承天:“……”

倪少爷说话有时候真的很气人……

魏承天有心想怼几句,又想到这人一通电话里的烦躁意味,心说,气头上呢,还是谅解点儿。

憋着股气,魏承天思索一阵,又和倪定发去了语音,直言也不是不行,他和女朋友打算明天看完演唱会后接着去看电影,假若那人说的是真的,那回程时倪定领着万年,再带俩同校的校友,四个人一起打车回南淮大学,不但顺路,一辆出租也正好能坐下。

而明里暗里,魏承天之所以要强调“女朋友”三个字,自然是因为他目前处于热恋期,觉得有必要在倪定这只单身狗身前得瑟一下……

得瑟完,魏承天心情瞬间灿烂了不少,眉尾一扬,还闲情满满地问了句倪定明天忙不忙,不忙的话,中午出发前可以带着万年和他一起去唱个KTV。

倪定很快就拒绝了他,没空。

被拒绝,魏承天毫不意外,本想干脆揭过,又不愿意放弃在倪定跟前秀恩爱的大好机会,认真想了想后灵光一现,再次激动发去消息问倪定,小万年不是很喜欢唱歌吗?

魏承天还记得,那时候万年跟在倪定身后,经常一个人陶醉地哼着歌,走哪儿哼哪儿。

不过那小孩是真没什么唱歌天赋,唱歌从来不在调上。

往往,听她唱歌,只有倪定一个人能做到若无其事,而他身边那一帮朋友们,要死劲憋着才能够不笑出声。

魏承天做为KTV公认麦霸,就是其中憋得最难受的那个。

后来,他还特意和倪定请教过一番,问他到底是怎么忍住不笑的,结果倪定不心疼自个儿兄弟的耳朵就算了,居然还护犊子护的跟什么似的,反过来问他是不是有病?说你当她唱的原创不就行了?

原创……

真亏倪定说得出来。

一想到这事儿,魏承天实在忍不住,脱力般扔下手机后,肩膀一耸一耸,哈哈大笑了起来,同一时间,嗡一声,倪定的消息已经回了过来,不但又一次毫不客气地问魏承天是不是有病,还问万年喜欢唱歌关他什么事?

她喜欢唱歌他就要领她去ktv?

那她现在成天想着早恋这档子事儿,他是不是还要给她加油喝彩?

魏承天:“……”

翌日上午,南淮大学附近某家学生常去的KTV里,倪定懒懒坐在沙发一端,面无表情地问沙发另一端的万年,饮料想喝什么?

魏承天心里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当着女朋友的面才维持住了高贵冷艳。

抬手给自己灌了口啤酒后,他一脸嘲讽地瞥了眼倪定,继而和万年介绍:“妹妹,这是哥哥的女朋友,贺芙姐姐。”

说着,魏承天身边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短发女生坐在了万年身边,含笑和万年打了个招呼:“你好。”

贺芙身形飒爽,举手投足间都有股利落气质,万年乖乖坐在角落,脊背绷得笔直,豪情万丈地叫了声:“姐姐好!”

说话间,她眼神压根不敢往倪定身边落,而倪定没等来她的回话,已经擅自替万年决定了她要喝什么,旺仔。

偌大的KTV里,万年和倪定一人占据沙发一端,活像两尊门神,而有贺芙在身边,魏承天简直像一只开了屏的花孔雀,和万年介绍完贺芙,就没再管这一大一小两尊门神,牵着女朋友去唱情歌了。

倪定大马金刀坐在沙发上,抻着双存在感骇人的笔直长腿,时不时都要看一眼手机,像是在等什么人的消息。

万年则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自己的外套口袋,紧张得汗都要冒出来了,口袋里正是那张多出来的演唱会门票。

昨晚,倪定忽然问起那个莫须有的女生网友,万年根本编不出细节,到后来,又再度想起了他和郝晴并肩而立的画面,心里一股气瞬间涌上了脑门,因而赌气一般,干脆就默认了是王高远。

怎么办?

万年紧张极了,像只蜗牛般开始往倪定身边移动,可每每,倪定偶一抬眼,她都要立刻停止前进,一毫一厘都不再往前挪。

这劲头实在是心虚又做作,倪定从手机屏幕上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朝万年冷眼望去,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却并不拆穿,只岿然不动地坐着,想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先是那位顶着流川枫头像的“爱你一万年”。

再是这位相约去看演唱会的王高远。

倪定打心底觉得这事儿是真搞笑,高一都还没过完,这小鬼八卦绯闻就招了一箩筐,偏生她还连问都不许人问,昨晚他一问,她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敢抬头,不敢看他,一秒钟红了眼眶不说,声音都是颤着的——而问来问去,不管倪定问什么,她最终都只憋出了一句话,哥哥,对不起。

又是那一套……

撒谎撒出花来都不够,一边折腾他,一边还先发制人和他玩苦肉计。

最要命的是倪定居然就是吃她那一套,昨晚,听着她一声声哥哥叫得心碎又自然,倪定简直是如坐针毡,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半句重话还没说出口,就又率先反思起了自己,是不是又在小题大做欺负小孩了?

又不动声色地等了会儿,见万年居然开始纹丝不动了,倪定再也忍不了了,干脆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言简意赅问:“想说什么你就直说,什么时候和我还用得着藏着掖着?”

话毕,见万年又呈现出了昨日那副凄凄神色,喉咙一哽,又想,算了算了,反正他这趟电灯泡都当了,一会儿进了演唱会场馆,俩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看演唱会,半点儿风花雪月的调调都没有,他根本没能如她的意,也算对得起蒋盈的嘱托。

万年这才鼓起勇气开了口,声音瑟缩缩的:“哥哥,我、我那个网友他,他临时……”

话未说完,就听见倪定一声冷笑:“你直接说王高远就好。”

闻言,万年又是一怔,旋即一低头,不说话了。

倪定的手机屏幕就在这时亮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消息,利落起身,然而刚离开不久又折返而来,站在门边问魏承天:“带伞了吗?”

“哈?又下雨了啊?”

魏承天一脸郁闷地放下了话筒:“今早还是个大晴天呢!我还嫌热来着,不是?这雨怎么说下就下?”说着,他伸手按小了屏幕上的MV音量,这才听见了噼里啪啦的雨声。

雨柱如弦,似穿云裂帛,其间还夹杂着阵阵雷鸣,纵使隔着KTV厚重的隔音门,那声音也依旧格外明显。

显然又是一场暴雨,万年恹恹低下了头。

见没人带伞,倪定也没再多问,又多朝万年不放心地多看了一眼后,掉头走了。

倪定一走,万年不由自主跟着起了身,魏承天知道倪定应该是去拿票了,连忙示意万年不用跟着:“没事儿,你哥哥很快就上来。”

一边说着,魏承天伸手把万年拦了回去,又朝她笑了笑,问:“你说说,你哥哥这么周到的一个人,哪次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结果今天伞都忘了带,是不是昨晚被你一通气,人都给气糊涂了?”

原本,魏承天也就想开个玩笑,不料话音刚落,万年脸刷一下就红了,情急之下,脑袋几乎都要埋进了脖子里,伤心开口:“我以后不来给他添麻烦了……”

说这话时,她满心满眼都写着自责,看得魏承天吓了一大跳,连忙下意识回头扫了好几眼,确认某位护短护得跟什么似的黑脸门神确实没在这屋里了,才稍微没那么心虚了。

贺芙却看不惯,拿胳膊肘戳魏承天:“不会逗小孩就别逗,人倪定在时你怎么不敢和她瞎开玩笑?人一走你就来劲儿了?”

“我不对我不对。”魏承天忙不迭和万年打了个哈哈,“我就和你开个玩笑呢妹妹。”

万年点点头,不由抬头朝贺芙看了一眼,对上她安慰的笑,心想,第一次见面,贺芙姐姐也自然而然就只拿她当小孩看了,那经过昨天那么一遭,倪定肯定也只觉得她是青春期叛逆不懂事,才不会想到她心里有那么多那么多幽微繁重的心事。

还统统只和一个人有关。

突然,万年一下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又再度想起倪定口中时时提及的那一声声“妹妹”,越发伤心不知所措了。

十五分钟过后,吱一声,KTV门又开了,魏承天回头,看见来人是谁,倏然一愣。

贺芙也瞪大了眼睛,惊讶道:“郝晴学妹?”

贺芙是经管院的,郝晴也是,尽管两人一个是研究生一个是本科生,平日里也有过几面之缘,因而彼此都叫得出名字。

郝晴披着倪定的外套走进门,扬眉朝贺芙笑了笑:“贺学姐。”

她身旁还跟着个女生,对屋里几个人也打了通招呼后,和郝晴一并进屋,坐下了。

魏承天有点懵,又见郝晴额上淌着几滴雨水,问:“你们也忘带伞了吗?”

说着,他惊讶地看着郝晴身上那件来自倪定的熟悉外套,伸长了脖子朝门口看去,找起了自个儿兄弟的身影。

倪定是最后一个进门的人,进门时面色透着股冷淡,肩膀也略微有些湿,明显就是淋了雨。

走进包房,倪定径直走到了万年身边坐下,没说话,只抬头朝郝晴二人瞥了一眼,顺手把一盒纸递了过去。

万年也看清了来人是谁,奋力往角落坐了坐,身体竭尽全力想要远离倪定,眼睛却仿佛变成了一双渴切的钩子,疯狂想去看看倪定此刻的表情。

可尽管这样,在倪定转头看向她时,她却没能成功抬起眼皮,相反,像是骨头都没了重量似的,散架一般埋低了脑袋。

与此同时,郝晴红着脸接过了倪定递去的抽纸,小声说了句谢谢。

又擦了会儿额上的水,郝晴才想起忘了回答魏承天的问题,回头看着魏承天笑道:“我和朋友今早出门时看天气挺好的,以为不会下雨就没带伞。”

说着,还转头介绍了句身边的朋友:“对了,这是范鹂,我的高中同学,特意从N市过来找我玩的。”

是那天在酒店见过的两个女生。

万年一字不落听着她的介绍,整个人像是被拢进了阴影里。

听完郝晴一番话,魏承天点点头,趁着范郦拉着郝晴前往点歌台点歌的间隙,对倪定使了个眼神,小声问:“怎么回事?你别和我说这是巧合?那票贩子的俩女生朋友就是她们?”

而点歌时,郝晴一直留意着倪定,自然也看见了魏承天眼里的疑惑,尽管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依旧展颜朝他笑了笑,提高音量道:“我俩坐校车出的学校,没想到坐到中途就下了雨,没带伞,冒雨跑到KTV送完票,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去哪儿,倪定就让我俩上来这儿,想着正好顺便躲躲雨,你不介意吧?”

郝晴说这话时落落大方,眼里也带着笑,魏承天一愣,瞬间觉得自己刚刚问倪定这问题心眼特小,一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高声道:“不介意不介意,你不是我女朋友学妹吗,这哪能介意?”

一边说着,他狐疑地朝倪定多瞥了几眼,视线在倪定和郝晴之间来回流转,最后,又再度落定在了郝晴身披的男士外套上,心里忍不住开始犯起了嘀咕,心想,倪定这玩意儿不会真这么闷骚吧,难不成还真和人有情况?

“倪定,谢谢你的衣服。”

从魏承天身上收回视线,郝晴复又看向倪定,轻声细语道了声谢,说着,脱了倪定的外套递回给他。

倪定点头回了声不客气,接过外套后并没立刻穿上,反而偏头看着万年,见她像是恨不能让自己掉进沙发缝里一般,一直在往角落里缩,不由放低声音问了句:“冷吗小午?”

万年拒绝得斩钉截铁:“不冷!”

话音刚落,她身形一怔,显然感到了自己话里凶巴巴的意味。

凶完倪定,像是那天在网吧里一样,万年心里第一反应就是懊悔,然而嘴角一瞥,下意识想要示好的笑刚送到嘴边,还没扯出一个真真切切的弧度,心底又随之漫进了一片铺天盖地的委屈。

而倪定听清了她这句凶巴巴的不冷,眼眸微微垂了垂,并没多说什么。

过了会儿,他再次回头,又看清万年嘴唇已经咬得发白,默了几秒,顺手一送,就若无其事地把手里的外套披在了万年肩上,转而看向魏承天:“空调开了吗?”

魏承天伸手把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烦躁道:“刚已经开了,南淮市这鬼天气,阴晴不定的。”

倪定嗯了一声,又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我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几把伞。”边说边已重新起身,然而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万年后,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重新坐了回去。

同一时间,贺芙见人多了些,提议:“要不要加点儿酒水饮料,果盘也加点儿?”

魏承天连忙按铃叫了服务员,按完,又回头看向重新坐回去的倪定,奇怪道:“你要买伞怎么刚刚不直接去,上楼多跑这一趟干嘛?”

倪定似没听见,只看着万年:“小午,你刚刚要说什么?”

本来,倪定确实是要直接去买伞的,但想起万年神色不对劲,想和他说的话似乎也才只说了半截,干脆又上了趟楼,打算先问问是怎么回事。

而此刻,看见一个更加不寻常的万年,他越发觉得自己有必要问清楚。

万年却摇了摇头:“忘了。”

说话时,万年语气很冷,面上有股从未有过的疏离感,还拿下了倪定方才替她披在肩头的外套,放置得离自己稍远了一些。

然而话音刚落,她又缓缓抬头,朝倪定咧嘴露出了一个笑,拿起手里的牛奶易拉罐和他桌前的饮料重重撞了一下,做了个开心干杯的动作。

倪定的眉心略微拧了拧,无言看着万年,深深望进了她的眼睛。

清脆的碰撞声里,万年嘴角高高咧着,用尽力气才没避开倪定的视线,她猜想,自己这忽然干杯的举动应当有点傻,可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只竭力想找回几分以前同倪定相处的模式,让一切都变成她曾熟悉的样子。

倪定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过了会儿,也拿起饮料罐,和万年手里的牛奶瓶简单碰了下,旋即,声音放轻了几分,像是哄着她一般,带着几分试探开了口:“哥哥下午和你一起过去?”

一起过去是什么意思?

万年迷茫一瞬,看见倪定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张演唱会门票,皱着眉接过后,认真盯着手里熟悉的票面,有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而倪定将她这举动尽收眼底,忽然就笑了,淡淡问了句:“怎么?不乐意我去?”

万年喉咙艰难哽了哽,看了会儿票,想把它递回去,倪定却已收回了视线,一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另一手拿出手机,点进微信删了个万年不认识的人,看上去压根就没接回去的打算。

先前被莫名其妙凶一句都没放在心上,然而这会儿她朝他笑,他却反而又不肯理她了。

万年越发无措,一抬眸,于无意间对上倪定目光如炬的视线,才发现删完人后,尽管滑动着手机屏幕,倪定视线却根本就没停留其上,相反,而是直直投向了她的方向,更不偏不倚地凝望着她的眼睛,似是要透过眼波,一直望穿她心底情绪。

只一瞬,万年差点抵挡不住,慌张低下头去,又不看倪定了。

同一时间,郝晴点完歌,就近在万年身边坐下了,隔着万年问倪定:“倪定,要唱歌吗?”

倪定视线掠过万年,似是有半秒的停留,最终落向了不远处闪动的屏幕:“不唱。”

这拒绝太过干脆利落,郝晴一愣,明显有些尴尬,而倪定却似想起了什么一般,这才看了她一眼,又淡淡来了句:“一会儿我去便利店买伞,一起?”

闻言,万年手指颤了颤,思绪像是断了线,过了会儿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小心翼翼地替倪定把票收好,放在了他外套的夹层口袋里。

郝晴显然是没想到倪定会突然这么问,只一瞬,面上的尴尬消散尽净,笑着点点头后,重新坐回到范郦身边,把手里多出来的话筒递给了她,共同完成了一首《广岛之恋》。

听着耳畔娓娓道来般的轻柔声音,万年心想,如果说自己不在乎,那一定是假的。

可她心里在乎,却又痛恨自己的在乎,因而才更不好受——万年记得,自己之前分明曾问过倪定的,而倪定那时却说,他不想凑演唱会的热闹。

过去这么多天,她一个人惴惴不安地演练着那个蹩脚的理由,直到现在都没能说出口,可刚刚,倪定简单下楼一趟,就带回了两位热切讨论着一会儿要不要在演唱会上买灯牌的女生,手里也多出了一张票,一反常态地表示自己要去看演唱会。

而那两名女生的其中一个,正是万年早就单方面熟知的人……

万年一下有些鼻酸,右手不由自主又伸进口袋,用力摩挲着那张给不出去的门票,忽地心疼起了这一笔被她浪费掉的钱,又越发憎恶起了自己的不懂事,一颗心也像是被暴雨浇湿得彻底,从来没这么委屈过。

静默片刻,万年右手伸出口袋,没骨头般垂了下去,在这期间,倪定一直没有说话,却再一次放下了手里的手机,视线却似如影随形的灯光,一直笼罩着万年。

倪定已经看出了万年的难过,而不止难过,她面上的情绪那么复杂,有懊恼有委屈,更有无比浓厚的自厌。

看着看着,忽地,倪定心里隐隐有股难以明说的复杂感受,觉得许是因为过于熟悉,对于万年,他的判断与感受一直以来都太过武断了,而事情却并不像他想的那般清晰明了。

而倪定向来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一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就在当下做了决定,觉得就是现在,自己有必要同万年好好谈一谈。

等到一首歌的时间过去,倪定再度叫了声万年的小名:“小午。”

声音虽轻,却格外郑重。

这一次,倪定话音刚落,万年很快就抬起了头,却似没事人一般,再度咧起嘴挤出了一个笑,旋即便说自己要去点歌,像是急于逃离什么难以名状的可怖事物一般,起身坐到了点歌台旁的高脚凳上。

点歌台只有万年一个人,屏幕上已经点好了三十几首歌。

万年听着耳畔嘈杂音乐,喉咙晦涩一滚,一下觉得心里好空好空,空得人心慌又无措。

像是溺水的人急于抓住用以停靠的浮木一般,忽然之间,万年很想找人说说话,然而拿出手机打了许多字,临发给谷灵阳之际,鼻头却又莫名一酸,心想,这是好不容易等来的周末,每每一到周末,谷灵阳从来最是开心,她为什么要让她全盘领略自己的坏情绪?

手指顿了顿,万年动作机械地删掉了一大段话,开始重新打字,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坏心情,只用力吸了吸鼻子,忍着鼻尖酸楚,问,阳阳,你说我们能考上南淮大学吗?

谷灵阳很快就回了她,当然!只要咱俩认真学,什么东淮南淮北淮西淮,统统手到擒来!

看见这条消息,万年仿佛能看见谷灵阳摇着她的肩膀和她互相吹捧,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而嘴角才轻轻一扯,竟一下就牵动了心里压抑许久的情绪,面上眼泪无声淌落。

倪定已不知何时走到万年身旁,再次叫了声她的名字,似是怕惊动什么一般,嗓音前所未有的晦涩。

万年逆着光抬起头,眼泪一直淌一直躺,却在那一秒,似破罐子破摔一般,竟不管不顾地朝前走了一步,想让倪定全都看见。

那一秒,两人的距离隔得极近极近,倪定往后退了一步。

而后来回想起来,那似乎是整个高中生涯里,万年最后一次在倪定面前掉眼泪。

而直到又过了许久,万年回忆起那一天哭得无比狼狈的自己,才意识到那时的自己缘何如此——不同于游刃有余的大人,在她那个年纪,暗恋往往更让人记忆深刻——她想,绝大部分人都曾经历过这样的暗恋吧?内心山呼海啸,面上却不动声色,可等到时间走过,就能在未来某日回想起来,或是感到淡淡的遗憾,或是早已云淡风轻,但依然能感谢时光,感谢那份格外珍贵的、一生中或许只能有幸历经一次的酸涩独白。

可万年却没办法做到这样。

她喜欢的是倪定,是一个从小到大没有让她受过半分委屈的人,是一个自认识以来就令她信服令她不自觉依靠的人,因而从一开始,那份喜欢就带着强烈到无法忽视的偏执与依赖,更带着以十几年时间做底气的占有欲,而那时的她太过年少,左支右绌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自处,才会让事情在那天下午,变得那么的难以收场。

“我讨厌你。”看着倪定,万年喃喃说出了这四个字,旋即又小声重复了一句,“更讨厌自己。”

也是在这时,与万年四目相对的刹那,诸多不曾出现在倪定面上的情绪依次浮现。

震惊、怀疑、心疼、无所适从……

倪定眉心蹙得很深,似是想问问万年为什么要哭,又伸出一只手来,似乎下意识想帮她擦掉眼泪,然而凝望着万年晦暗神情半晌,却再一次陡然退开一步,仿佛被那眼泪所烫到,再不敢轻易给出安慰。

而倪定是多么聪明的人?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万年在他身前红着眼掉眼泪的时候,他第一次退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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