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璃懵了。
刚才那句话，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说，喜欢了他那么久，对他的期许都让自己产生了一个短暂的幻觉。
车终于开向地下车库。
顾承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位子，熄火之后，林璃红着脸就要往外冲。
却在刚要转身拉开车门之时，被顾承屹按住了手臂。
四目相对。
他的眉梢微挑，墨黑的眼眸里被车库昏暗的灯光照亮，映出林璃小小的，闪躲的影子。
“我……”
隔着薄薄的衬衫，她几乎能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好几秒之后，他松开她，指了指外面，“开门看车。”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呆呆的点了点头，“砰”关上了车门。
短短的几分钟路程里，林璃几乎是理智与情感酣战了三百回合，无论怎么样都不理解刚才这个毫无情感的人到底在说什么。她一路小跑着想去找张可然回血，却在快到护士站的时候，看到好几个人围在那里，似乎在争论。
“不会打针你做什么护士啊。”
“我说了，因为患者的血管很细，”张可然被围在中间，脸上的表情依然克制又得体。
“别人扎怎么就没事呢，”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张可然身后，语调恶狠狠的，带着一点烦躁的怒火。
他旁边的中年女性穿着很是华丽，语调就更尖酸刻薄了，“没学好就早点回炉重造啊，病人不是拿给你练手的。”
林璃见情况不对，赶紧小声问了一下身边小护士。
原来这些人是13床刚入院的病人家属，一直就挺难对付的。不巧的是这次的病人大约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因为血管太细了，张可然扎了好几次留置针才成功。
林璃当然知道张可然真正的能力。别看她天天嬉笑，但是专业能力也是相当靠得住，如果她扎好几次才能成功，那换谁会都是这样。
看着张可然被他们指责，林璃即刻让小护士通知了保安，确认保安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之后，她向人堆里挤过去。
“病人家属，请冷静一下……”她走到张可然身侧，不动声色的把她拉在身后。
中年男女面色颇为不善，上下打量了一眼，讥诮道，“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啊，”
“我是这里的医生。”
“医生怎么样，医生管扎针吗。”中年女性冷眼看着她衣服上的工牌，嘲讽道，“你一个实习的起什么哄。”
“只要我穿着医生的衣服，就有跟你们沟通的权利，”林璃不卑不亢的瞪着他们。。
“小姑娘我劝你少管闲事，不然一会儿吃亏的是你。”
“请注意你们的言辞，我们的人员都是经过专业培训……”林璃努力定住自己的身子，又轻轻拍了拍张可然的手。
“我们就有情绪了，”“不该有情绪吗，”
“可以有情绪，”眼看情况越来越胶着，林璃举起手示意他们先冷静，“但带着情绪沟通并没有意义，”话还没说完，忽然间，她明显感受到右肩被人怼了一下。正要转身发作，只觉得后背猛的被人重重一推，踉跄了好几步——
侧后方突然一只有力的手臂扣紧她肩膀，然后另一只手把她的腰稳稳捞起，在空中划了一个低浅的弧度，然后轻缓的落地。
“你们说吃亏的是谁？”
顾承屹站在她的身前，仿佛一道孤绝的墙。
他面色黑沉，甚至透着冷厉，眼眸中是拼命压制的、不着边际的薄怒——肇事者的右手被他单手捏在掌中，似乎只要一用力便能拧断。他霎时脸色痛得惨白，旁边的女人更是惊慌失措。
“喂，你干什么。”
“请、请你放开……”
顾承屹冷着一张脸，视线里看不出半点表情，只有一道淡淡的余光，落在林璃身上。
林璃原本被他这份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大跳，看着他的目光愣了好几秒，才轻轻的用指尖碰了碰他的手臂。
他这才的眼神微凝，放开手。
中年男人吃痛的捂住手，看上去狼狈又可怖，原想继续叫嚣，却又迅速往后退了两步，颇有些畏惧。
顾承屹也没再多说话。
他转过身，大大的手掌落在林璃的发顶，温和的、极有耐心的往下顺了顺，墨黑的瞳孔里好像有一些深不见底的情绪。
那一刻，林璃第一次在顾承屹的视线里看到自己。
她其实并不是那种需要人临危解救的小女人，如果刚刚被人推倒了，她也能毫不在意的爬起来，继续前行。
可是现在，她想要的未来，就站在她的身前。
他眼里有她。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
好在保安急匆匆的赶到，点头跟顾承屹道了谢，才把终于平息了这场闹剧。
带走他们之后，林璃跟张可然站在一旁，心里仍然有些放空。
“你……”张可然朝她使了个眼色，看着面前这个森然的男人，眼眸含笑，“就是林璃的顾少校吧。”
“我是顾承屹，你好。”
“你好，我叫张可然。”她露出一个秒懂的表情，“刚刚谢谢了。”
“对了，你们，你们一起过来医院的啊。”
“嗯，我送她。”
顾承屹下颌轻抬，淡定得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
张可然心中警铃大作。
而旁边这个正在发愣的林璃，似乎并没感觉到这句话里到底有多少暧昧的部分。
“哦——”张可然看着顾承屹，又颇有些玩味的看向林璃，“以后还送吗？”
“噗，”后知后觉的林璃终于回神，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说啥？”
护士站的急救声突然响起。
张可然反应了半秒，才从话语间挤出了一句，“没啥，我先去忙了，百、百年好合。”
“下次见顾少校。”
“下次见。”
林璃懵了。
她倒是第一次看到顾承屹能这么自然的跟人客套打招呼。
还接了一句，“下次见。”
“轰”的一声，她几乎快要耳鸣。
此刻走廊里的人并不算多，看着张可然走远，顾承屹即刻敛去了眼里的笑意，从身后拿出那个纸袋子递过来，“你跑什么。”
……是那瓶香水。
“我忘了嘛，”她有些恼，偷偷瞟了瞟他，正好对上顾承屹冷淡得近乎凛冽的脸色，连眼底都被覆上了一层微薄的霜。
人群散去之后，医院的走廊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按道理，她现在应该去换衣服准备了，可是面前这尊大神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眼里的情绪很是不耐。
她干巴巴的用食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嬉皮笑脸的道，
“忘了而已，倒也不必这么生气吧。”
顾承屹缓缓抬了抬眼皮，深静冷峻的面色不改。
他也不是刻意摆脸色，只是这生来就长了一张冷脸，尤其是心绪不耐又或是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更令人胆怯。
过了几秒，他揉了揉眉心，低沉道，“你就这么喜欢挺身而出？”
林璃愣了愣。
微微张大的瞳孔好像结了冰，就那么紧紧的盯着他。
顾承屹说完这句话之后，胸口终于有了跟平常不一样的起伏，有些急促，也有些她看不懂的——无力感。
好像是一种脱离了掌控之外的苍白。
“你管我。” 她对他这种没来由的生气很是无语，眼眸不着痕迹的转了转，“我在练泰拳呢。”
“……”
顾承屹深吸了一口气。
面前这个刚刚被人推到的小姑娘，好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什么环境中。
从超市里那次莫名的出头开始。
他也不能每次都正好那么巧出现在她身边。
过了好久，他才抬起漆黑的眼眸，语调仍然很淡，“是么。”
她听得出他的话语间的嘲讽，心里也有些暗暗的不爽，小声道，“我练了两周了……”
“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嘛。”
顾承屹生硬的揉了揉太阳穴。
很多时候的他，都不善言辞，甚至是沉默寡言的。因为他知道，依她的个性，她可能什么都听不进去。
林璃眨了眨眼。
顾承屹其实光站在那里就很好看。
虽然他站在那里，仿佛周围都要冷一度。
还好她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冷色调，没脸没皮的接了一句，
“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
“咳，”
走廊上的光打下来，把顾承屹的头顶落下一层影子。似乎是过了好久，他才极为缓慢的说了一句
“我是答应了林珩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