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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言笑歌晏晏(1 / 1)

“在姑苏那回不是为了救你吗?”凌无非笑问。

“谁说是在水里了?是上岸以后,你碰了我的脸。”沈星遥故作嗔态,道。

凌无非闻言,摇头一笑:“既然你都明白,怎么还是上了我这贼船?”

“不然我多吃亏啊?”沈星遥道,“又是搂搂抱抱,又是碰这碰那的,我不得讨回来啊?”说着,眨了眨眼,眸光狡黠。

“真要这么说的话,那回在相州徐家,你可是一点亏都没吃,不该看的都看遍了。”凌无非笑道。

“你还说呢,穿个衣裳都要捂上我的眼睛。”沈星遥说着,便伸直胳膊,食指指尖点在他肩头,轻轻一推。

“那能怎么办?”凌无非朝她凑过身子,与她双目对视,轻声说道,“我也得要脸啊。”

“那你大可放心,”沈星遥盈盈笑道,“那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说着,还将食指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说着,她话锋忽地一转:“不过……凌少侠那天的模样,真是叫人终身难忘……”

“如此说来,到底是谁见色起意,还真不好说。”凌无非挑眉道。

沈星遥浅酌盏中清酒,明媚笑颜里,流露出一丝得意。这时,从门口传来一声闷响,大堂内的食客酒客,闻声纷纷扭头,只瞧见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跌倒在门前。

那乞丐一身脏乱,鹑衣百结,头发打结,倒冲上天,如同鸟窝一般,长着拉碴的胡子,细看之下,脸上并无皱纹,年纪不算很大。他缓慢爬起身后,瘸着一条腿,一高一低,步履蹒跚走到离大门最近的那张桌旁,颤颤巍巍举起手里的破碗,请求那桌人施舍。他往每张有人的桌旁都走了一遍,有些人一脸嫌弃地把他轰走,有些人则索性视而不见,一圈走下来,还是不少食客会往他手里的破碗中丢上几枚铜板,有的的确是心善,也有一些,只是巴望着他快些走远。

他走到沈、凌二人桌旁时,破碗里已装了不少铜钱,摇晃起来,叮叮当当作响。凌无非见他实在可怜,便掏出几枚铜板放入那只碗中,冲他点头笑了笑。

乞丐嘿嘿笑着冲他连连作揖,转身之际,目光却忽然落在了沈星遥脸上,浑浊的眼底,忽然泛起异样的光,口中发出“呃、呃”的声音。

“怎么了?”沈星遥疑惑不已。

凌无非也满脸好奇朝他望去,对沈星遥问道:“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啊。”沈星遥摇头,却见那乞丐已蹒跚转身,拖着跛足离开。

沈星遥容貌端丽,走在大街上也时常有人投来艳羡的目光,因此,二人并未把那乞丐的举动放在心上,继续开怀畅饮,言笑晏晏。

酒饱饭足后,二人便离开大堂,沿着楼梯来到二层连廊,走至客房前,沈星遥跳步跨过门槛,回身见凌无非还要上前,便即扶着门框,一手按在他胸前,令他停下脚步,盈盈笑道:“哎,今日来时,定的可是两间房。我看先前你好处享得太久,不自觉便飘飘然。未免往后心气高了,对我颐指气使,还是得让你尝尝得不到的滋味。”

凌无非听了这话,不禁摇头而笑,少顷,方点头笑道:“那你好好休息。”说着,便待转身,却被沈星遥揽着脖子,扳过头来,踮脚吻上,舌尖肆意探入唇瓣间,纵情亲吮。少女唇颊含着淡淡酒香,混合着发间清香,直令他心醉神迷,一把便揽过她腰身,紧紧拥入怀中。

一吻过罢,少年依依不舍,缓缓松开揽着她腰身的手,低头轻啄她唇瓣,眸间温情旖旎,柔声道:“你这是诚心要让我睡不着。”

沈星遥唇角微挑,嫣然一笑,旋即松开搂在他颈上的胳膊,退后两步,“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凌无非看着房门紧闭,一时还未完全从那一吻中回过神来,良久,方后知后觉感到心下一阵酥麻。

她是从几时起,突然便无师自通,把这欲拒还迎用得恰到好处?偏偏他就吃了这套,被她拿捏得死死的,甚至心里还有些期待。想到此处,他兀自发笑,摇了摇头,方转身回到隔壁房中,合上了门。

秋夜,热意褪淡,逐渐转凉。白日里二人对酌,兴致甚佳,加起来约莫饮了一斗有余,虽不至于醉,到了夜间酒劲上头,却渐觉燥热,于是将屋内的窗都推开一半,方躺下睡去。清风阵阵,伴着微醺的酒意,很快便已入眠。

夜深定昏,一只沾着污泥的手,忽地扒上窗台,紧跟着翻过一个人影,从窗口滚了进来,重重落在地上,还撞倒了窗边一支烛台,赫然是白日那个乞丐。这户店家的酒酿得醇厚,后劲颇深,纵使屋内发生这么大的动静,沈星遥竟也全未察觉,依旧沉沉睡着。那乞丐爬起身来,拖着跛足一瘸一拐走到床前,借着月光,低头仔细打量沈星遥熟睡的模样,口中喃喃道:“这……真是圣女大人……苍天有眼,总算派圣女大人来,救我逃离苦海……”

他跪下身去,对着头顶上方,双掌合十,喃喃念叨许多,方转至床边,颤抖着伸出双手,缓缓解开沈星遥腋下中衣系带,双手扶着床沿,向上爬去。

沈星遥本在梦中,忽地嗅到一阵刺鼻的酸臭气息,眉心不由一紧,缓缓睁开双眼,这一看可不得了,只瞧见一张黑不溜秋的脸噘着嘴,离她越来越近,当即瞪大双眼,一掌拍出。

乞丐胸前中掌,一个趔趄便摔在了地上。沈星遥惊坐起身,忽觉胸前一凉,低头方见前襟系带已被解开,怒而掩上,冲那乞丐断喝道:“你怎么进来的?”

“圣女大人!”乞丐跪在地上,一步步朝她挪了过来,目光虔诚,“你救救我,救救我吧……”,说着,便要抱住她的胳膊。

沈星遥一把将他甩开,正要发作,却忽然愣住,如被雷电击中一般,朝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为何如此唤我?”

“圣女大人,连您也要抛弃我吗?”乞丐深深朝她跪倒,口中喃喃,“是他们告诉我,唯有成年以后,与圣女大人交合,方得至纯至圣,脱离苦海……”说着,竟站了起来,不顾一切朝沈星遥身上扑了过去。

“滚啊!”沈星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才发觉裙摆系带亦有松弛,慌乱之间,连忙抓起被褥,掩在胸前,眼中惊惧交杂,看着乞丐痛苦倒地,咬牙骂道,“你离我远点!”

隔壁屋内的凌无非,本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听到墙的另一侧传来接连不断的动静,不觉睁开了眼。恰在此时,又听见了沈星遥的声音:“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谁教你的?我警告你,不要靠近我……”

凌无非听到这话,立觉不妙,当即翻身下床拉开房门来到隔壁屋前,一推房门,却发现里边上了锁,忙冲屋内喊道:“阿遥!发生什么事了?”

沈星遥单手提着被褥,遮挡身体,另一只手匆忙系着衣带,却怎么也系不上,眼见那油盐不进的乞丐无视她的问话,再度扑上前来,只得又踹了一脚。

乞丐闷声倒地,屋外的凌无非听见动静,一时顾不得许多,当即抬足踢开房门,奔入屋内,见那乞丐踉跄起身,走向沈星遥,便即飞身上前,一把拧过他的胳膊,按倒在地上。

沈星遥见凌无非赶到,这才松了口气,系紧衣带,披上外衫,走下床铺,一步步来到那乞丐跟前。

“怎么回事?”凌无非担忧问道。

“此人有些古怪……好像……和天玄教有些关联。”沈星遥低下头,对那乞丐问道,“我问你,你是哪一天的生辰?”

“生辰……生辰……我不知道……”乞丐疯狂摇头。

“二月十九?”凌无非眉心一紧。

“二月……二月十九……十九……丙寅年……渝州……”那乞丐颠三倒四说着,突然发出剧烈的挣扎。然而一条胳膊被凌无非钳制在手中,死死按在地上,任他如何动弹,也是徒劳。

谁知这乞丐乱了方寸,反倒挣扎得更厉害,另一只手还抓向了沈星遥脚下裤腿,沈星遥连忙退后,却不慎猜到那乞丐来时撞倒的烛台,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凌无非见状,立时松开钳制着乞丐的手,上前搀扶,待得将她搀稳,却见那乞丐向屋外爬去。

这厮瘸了一条腿,走起路来极不利索,竟不想爬起来却飞快,一溜烟便出了房门,拐了个弯消失在夜色里。

“他可能是当年逃出来的人,快去追啊……”沈星遥拉上凌无非便要追去,却被他拦了回来。

“此人神志不清,就算抓回来也没什么用,”凌无非轻抚她后背,看着她气息逐渐平稳,方舒了口气,道,“别担心,他在这一代乞讨,应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明早找小二问问便知道了。”

他抱起沈星遥,安放在床沿,随即坐在她身旁,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问道:“我看那人四肢疲软,不像有武功在身,怎么会把你吓成这样?”

“他对我图谋不轨。”沈星遥道,“我清醒的时候,还趴在我身上。”

“什么?”凌无非眉心一紧,“那他……”

“没有,你也说了,他不懂武功,我还能被他强迫不成?”沈星遥白了他一眼,道。

“那就好。”凌无非轻抚她发间,在他额前轻吻,柔声说道。

“可那个人……口口声声喊我圣女大人,你说,他是不是把我认成我娘了?”沈星遥问道。

“多半是了。”凌无非道,“看他年纪也不小,很有可能是当年逃出来的人。”

“他见过我娘……那是不是说明,他知道当年的事?”沈星遥眼前一亮,当下坐直身子,拉过他的手,道,“如果把他带到各大门派面前,是不是就能证明我娘是无辜的?”

“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就算能准确说出当年的事,也未必会有人信。”凌无非凝视她双目,认真说道。

“如此说来,也没什么用了……”沈星遥颓然长叹,“算了,再想这些也无用。”说着,她忽然感到头顶一阵眩晕,不由伸手扶住额头。

凌无非见状,帮她揉了揉额角两侧穴位,温言道:“不想那些了,先好好睡一觉,等明天我陪你去找。”言罢,又吻了吻她额间,方松开怀抱,站起身来,便要回房。

“你回来。”沈星遥忽然开口,唤住他道。

凌无非一愣,回头望她,却见她一脸怏然,不由问道:“怎么了?”

他说着这话,复坐回她身旁,却见她扶额叹道:“突然来这么一出,谁还睡得着啊……总觉得一闭上眼,那人又会回来。”

凌无非闻言会意,伸手拍了拍她后背,柔声道:“那我不走了,就在这陪着你。”

沈星遥看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你不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就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惹得你我之间,误会越来越深了吗?”凌无非摇头叹道,“其实有些事,我并没有很在意,只是有些话,我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说,才能分毫不差把话说明白。所以每回你听到的,就只是道歉,简简单单的道歉,并不能真正令你释怀。”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在渝州第一次见你,听你说起,你曾是琼山派弟子,我还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除了那欺世盗名的薛良玉,这江湖之中,最令人神往,穷极一生也难得一见的,便是琼山派的门人。可我,却不仅仅是遇见你。”

说着,他微微侧首,搂过沈星遥双肩,与她对视,道:“能得你青睐,我是何其幸运!我能做的,也只有穷尽平生所学,极尽所能护你周全。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似乎正是因为我顾虑太多,才会让你觉得处处掣肘。这一年来,你所遇到的动荡、变故,不比我这十九年来所经历的少。我更不应当仗着这些所谓的阅历,对你横加指责,令你不适。其实……我待你如何,无关乎你怎么对我。你要恼我,我不在意,你要同我较劲,我也不在意。但若因为这些,令你受到其他伤害,我是万万难辞其咎,心里也绝不会好过。”

沈星遥眉心微微一蹙,似有动容之色。

“我只想让你知道,对你,我从来都无所保留。”凌无非眸底柔情依旧,话音也一如既往轻柔,如潺潺春水,“所有能够放弃,能够割舍之物,连同我的性命,俱已抛诸脑后。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够证明我对你的心意……”

话音未落,沈星遥已然倾身将他环拥,身子发出微微的颤抖。凌无非忽觉心疼,双手环过腰身,拥紧她身子。

“我不是不明白,只是……”

凌无非笑了笑,轻吻她耳侧,柔声说道:“阿遥,我也只是个凡人,再如何冷静,也控制不了自己吃醋啊。我若压抑这些,长此积累,直到一发不可收拾,再一股脑宣泄出来,不就成了很可怕的人吗?”

沈星遥点了点头,紧紧靠在他怀中,闭目不言。

“那,这件事到今天为止,就算彻底过去了,好吗?”凌无非道。

沈星遥仍旧靠在他胸前,一言不发,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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