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从哪里发现这篇小说的。
但是我非常感激你们愿意看。
谢谢你们
自从上次唱了一段二人转正戏之后,客人们都很高兴。
少数异乡的客人听到了家乡的曲调,大多数本地人也感觉新鲜有趣。
沈清嘉自己唱京剧出身,唱这些对她来说也比唱粤语歌容易。
因此,沈清嘉每天晚上散场前会单独加一段各地的特色曲调,吸引更多的客人。慢慢的,这竟成了酒吧的特色之一。
但是今天的曲目不是沈清嘉自己选的。
有几个客人快散场了才来,非让她唱二人转的情人迷。
这几个人听口音也不是东北的客人,于是沈清嘉一听就明白,这不是正经来听二人转的。
大约是在哪听说过这个曲子,又听说她会加特色曲种,因此故意找过来起哄占便宜的。
沈清嘉叹了口气。
其实这曲子没啥,郎情妾意的曲子有什么低俗高雅之分。
沈清嘉骨子里其实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并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比什么高贵。
只是这几个人的意图不好,非让女歌手在这儿唱,就是为了嘴上占占便宜。
沈清嘉回头看看后台,老板站着没出声。
沈清嘉明白,这是让她唱的意思。
嘴上的便宜,占就占了。命悬一线的人来不及计较这个。
于是沈清嘉在台边坐下,开始唱。
唐小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沈清嘉今天穿了件不长的裙子,远远就看得到两段小腿在舞台灯下莹润如玉。
她的头发今天夹弯了,松散的黑色大波浪映着饱满的红唇。台下的一群人几乎快凑到她的面前起哄。
唱的什么啊,那么高兴。唐小虎耐罕地想。于是竖起耳朵听了听。
“一更里呀
月过花墙
小奴家好悲伤啊
站在廊檐下呀
二目细打量
街坊邻居来回走哇我的郎啊
臊得为奴脸焦黄”
听到这他还感觉挺高兴,心想这其他地方的戏曲比京剧好懂多了,之前听沈清嘉给刘老唱京剧,咿咿呀呀地半天一句,还听不懂。
这个行,这个好懂,还好听,怪不得人多。
“二更里呀
敲打窗棱
叫声郎君,你莫要高声啊
下地我开开了门啊
笑脸来把你迎
一把拉住情郎手我的郎啊
郎啊叫了好几声”
唐小虎到这一段也没听出来门道。
但是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沈清嘉唱“我的郎啊郎啊叫了好几声”,下面的几个男人拼了命地答应,“诶!” “情郎来了!” “想死我了!” “上牙床吧!”
看到这个场景,白金瀚的唐经理就算再傻也明白接下来不是什么正经词了。
他感到浑身的血蹭的一下都直冲脑门,踹门就进去把桌子掀了。“滚滚滚,都给我滚!”
唐小虎拿起桌上的酒往地上一摔,他身后的打手一排跟进来气势汹汹地站着。
众人一见,没人敢还手,很快都散了。
唐小虎看着台上的沈清嘉,她今天打扮的是真妖艳,气越发不打一处来。
“你出来!”他指指沈清嘉,出门进了车里。
沈清嘉跟着他进了车。
唐小虎仍然摔着手里的烟盒,“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跟白金瀚里出来的一样,有半点读书人的样子吗!”
沈清嘉望着他觉得可笑。“读书人的样子?读书人是什么样子?高启兰的样子?”
“你少拿高启兰的事儿来顶我。高启兰的事情我确实欠你人情,但你也太不自爱了。”
“不自爱?”沈清嘉快要笑出声来了,“白金瀚的老板说我不自爱?你们的企业文化真有意思哈。”
沈清嘉这话摆明了是不带脏字的骂他。她是一点儿都不怕他,甚至能当面骂他。
唐小虎气的直想朝脸抽她。于是把钥匙一拧启动了车,“这么喜欢白金瀚,我现在就送你去那里上班。”
沈清嘉笑,“好,你现在就送我去,我今晚就能在那儿遇到你们小高总。明天你就被老板骂。”
Wc,wc,wc,唐小虎气的在心里直骂,要不是在道上打女人实在丢脸,他现在就一个嘴巴子抽过去。
沈清嘉刚刚是面上带笑,但心底极怒,所以刺了唐小虎几句。
看唐小虎面色阴沉的像铁一样,沈清嘉意识到自己骂的太难听了。
于是温言好语地开始说,“今天唱粤语歌,所以照着磁带上香港明星打扮的。本来也没啥,客人非要听这个,我这个身份,老板没点头,是不能赶客的。”
“况且这儿这么多人,他们最多也就是占个嘴上便宜。”
“我的任务是看着你,不是让你卖笑。你这个样子我不好和强哥交代,况且我这是干净场子,本来图的就不是赚钱。”
“这个老板不行,一门心思钻钱眼里了,回头我给他换掉。”唐小虎真心是个实诚人。
沈清嘉自嘲地笑笑,“谁不卖笑呢?你对强哥不卖笑?你对客户不卖笑?在这个世上谋生的人,谁没委屈过自己的感受去迎合别人呢。都一样。”
沈清嘉这话又有冒犯,唐小虎刚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腾地起来了。“你们读书人也这么下贱。”
沈清嘉揉了揉头发,伧俗地笑着,突然开始非常锋利地讲话。
如果读书人都像你想的那样,是读不出来的。最起码我读不出来。
我小时候有个亲戚是奸商,我围观过他怎么缠着客户和政府做生意。
不管对方说什么,总是笑嘻嘻地,坚决不松口地争取。
后来读博找项目的时候,每年想做项目的学生多如过江之鲫,最后能真正做出来的也不过一个两个。
这时候读书人和商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后来我为了活命,编造经历和高启盛聊他的大学生涯。
我本来就是什么都可以利用的。
跟奸商学油滑用在教授身上,跟教授学学问用在你身上,跟佛家学经文用在高启盛身上。
我从来就是个千人千面杂学旁收的人,为什么不能跟着歌女学谄媚用在看客身上?
唐小虎,你不要把读书人看的太虚幻。
荆棘丛里爬出来的人,太端着是活不出来的。
高启兰能活出来,是因为有高启强和高启盛。我是自己的高启强和高启盛。
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高贵和狼狈,所有位置上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狼狈的在争取。
唐小虎愣住了。沈清嘉从来没有这样直白而又酣畅地说过话,甚至是尖锐的,刺痛的。
她不要面子,不要身价,还要划破这世上所有的面子和身价。
她温和紧张的表面下,隐藏的是这样的锋利、不在乎和匪气。
她和高启兰不一样。那个月亮美丽、柔和、高贵又柔弱。
而眼前的这个月亮,又匪、又雅、很温柔,但随时可能会咬人。
真是个坏月亮。唐小虎想着。不是好月亮。好月亮都是漂漂亮亮的、干干净净的、矜矜贵贵的。坏月亮。
可爱的坏月亮。
从那一刻开始,唐小虎知道自己完了。他打心眼儿里喜欢这种揉杂着文气的匪气。
于是他长久地沉默,突然抬起头来像个王八蛋似的浑笑,“那你给我讲讲,什么是过江之鲫?”
沈清嘉愣住了。良久,她瞪圆了眼睛咯咯笑,“神经病吧你。”
唐小虎的这句插科打诨消解了所有正经的谈话。沈清嘉不知道他是没听懂,不在乎,还是要让这事儿过去。但也不好再问了。
唐小虎确实没听懂这个词,但是他知道沈清嘉是什么意思。他太在乎了,所以要让这事儿过去。
街边昏黄的路灯打在沈清嘉脸上。
她面庞白净,映着红唇和微卷的长发。一双眼睛却清泠泠泛着冰冷的水光。
沧桑和文气在她身上揉杂出一种极其奇特的气质。
唐小虎已经明白,这个女人本质上和高启盛是一类人。
不管她看起来再沉静再周到,骨子里都有一部分,是一个极其疯狂的赌徒。
一个极其冷静但极其疯狂的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