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来吃饭，不应酬的时候，沈清嘉不去酒吧上班的时候，他就带着食材过来吃，吃完就走，对吃饭有相当高的热情。
沈清嘉摸不准他的时间。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晚上。沈清嘉经常在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在门口站着抽烟，地上放着一堆食材。
沈清嘉招待他的方式永远都是清汤火锅，什么食材都能往里下，还能下酒。
他总是自己喝洋酒，给沈清嘉带红酒。沈清嘉高兴的时候陪他喝，两个人边喝边聊，一顿饭能吃到3个小时。
不像高启盛，沈清嘉和他其实没太多共同语言。但唐小虎喜欢听，总是让沈清嘉给她讲讲这个，讲讲那个。
沈清嘉感觉自己简直要重新回到教授的身份，给这个好学的学生再上一轮MBA。
唐小虎笑，“你不知道，我上MBA的时候啥都没学会，每天上课就听你们这些教授讲故事。啥正经的都不教。”
专业技能点亮了，沈清嘉说我们教授还不知道你们，哪是来上课的。不就是来联系人脉的吗，讲几个故事大家笑笑，你们也高兴，我们也高兴，皆大欢喜。
唐小虎生气说，“md老子读了好几个学校的mba，出来认字还是只认半边。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的名字，问阿盛说你是不是叫沈清吉！”
沈清嘉笑得伏在桌子上说，那你幸亏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不然你更崩溃。
唐小虎追着问什么来历，沈清嘉便把整首词写下来给他看。说是从词里取的。唐小虎一个字一个字地念，“zhong 湖 you 什么清嘉？”
6个字错3个，沈清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那是重（chong）湖叠巘，重湖叠巘清嘉。你最后说的那个什么叫yan，是山的意思。”
“妈呀这字也太稠了，这得多少画呀。这你们读博士的时候学的？”
沈清嘉笑的简直说不出话，“谁读博士学认字啊，再说我在香港读的，上课都不用中文字了。这首词挺基础的，大概小学高年级就会学到吧。”
“小学？！这么稠的字儿让小学小孩写，你们虐童吧你们。”
两个人就这么笑着，中间隔着一个沸腾的火锅，咕噜咕噜冒出一层层白色的水雾。
唐小虎偷眼看她，她的脸笑得红扑扑的，在水雾里隐隐约约的真好看。比陈书婷打扮她给刘老唱戏的那些时候要更加好看。那时候哪有这么好的笑容。
偶尔，她也唱戏给他听。不像给高启盛唱，放伴奏穿正装。
左右小虎也听不懂，沈清嘉有时候喝得开心，脸红红的，忘了烦心的事，连嗓子也不开，只是随意哼，只图自己高兴。
她高兴了，小虎也高兴。实际上，小虎平时几乎一直很高兴，他有时候不太理解，高启盛为什么总是不太高兴。可能聪明的人都不高兴，他想。
沈清嘉也总是不太高兴。她对唐小虎说，你知道吗，我大学的时候第一次喝酒，喝完之后好开心。
怎么形容呢，就是我在喝酒之前并不觉得自己是紧张的，但是喝完之后我发现自己好放松啊，我从来没有过这么放松的感觉。
这感觉太好了，当时我就抱着室友一直一直笑。原来人生可以这么高兴，我以前都不知道。
是的，喝醉之后的沈清嘉总是高兴的。
她笑着和小虎开玩笑，说，你们强哥是不是要签约我。又是培养我唱戏，又是培养我唱歌，这是要送我出道啊。
小虎听了也直笑，他觉得沈清嘉太有意思了，怎么这么有意思。
又想到阿盛也很喜欢喝酒，喝醉了之后也很高兴。于是他又想，怪不得聪明的人都爱喝酒，因为他们只有喝醉了之后才开心。
于是他就常来陪沈清嘉喝酒。来的次数多了，沈清嘉的心思就重了。她再不想去想也觉出不对劲来。
于是在唐小虎又一次好学地请教完一个文化知识问题后，沈清嘉说，“你若是喜欢这些也不难。如今你可是唐老板，从公司里娶个大学毕业的老婆，天天陪你聊。这些东西也不稀罕，正经读过几年书的人都知道，你谈几年恋爱下来，老婆孩子有了，文化也有了，多好。”
唐小虎只是摇着头笑，好像没听懂一样，也没法区分是装傻还是真傻。
过了一会儿，他却说，“读过书和读过书也是不一样的。这些年我也是见过不少读书人，大部分都读书读傻了，不是做事的料。但你不一样，你是读书读透了，清楚人也清楚事儿。”
沈清嘉诧异。唐小虎这话说的，听起来俗，但内核是极明白的。她没想到唐小虎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小虎见她诧异，略带了一丝得意和羞涩，一向的闷葫芦又开了一句口，说：“我是个粗人，但是我不傻。我没阿盛的本事，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猜不出来。但是你想告诉我的，我听得懂的。”
沈清嘉也笑了，说，别，我可不敢和你们的小高总比。你说我是读书读透了，那他就是读书读疯了。
说真的，我最开始是真没想到他能那么疯。我要是早知道，你来找我第一次的时候，我就连夜扛火车跑，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
小虎点点头说，他是疯。别看他文文弱弱的看起来书生样子，下面的人除了强哥就最怕他，别说他们怕，我和我哥也怕。
真的，他打架次次都赢。力气上他比不过我们，但是他下死手。就是毫不犹豫地，直冲着对方命门去，一般人哪怕看起来再厉害的，下死手之前也要犹豫几分，但是他不犹豫。
说到这，小虎把话停了。他想起来，这么一个敢下死手的人，犹豫了几次最终也没能下手杀了沈清嘉，那他得多喜欢她。
阿盛说沈清嘉脑子里有证据，杀了她证据就没有了，但是他晃荡那么久就是不舍得杀。
他那样一个阴骘决绝的人，最后居然都跑到强哥家躲起来，他得有多喜欢她。
他如果知道自己和他有一样的心思，该不会把唐家祖坟点了吧。
沈清嘉也沉默了。她喝了一口酒说，“其实我要谢谢他的疯。如果不是他的性格那么不可控，你们强哥哪能容我活到今天。他留着我，是怕他弟弟哪天太难过，疯起来他控制不了。”
她又喝了一口酒，抬头问小虎，“高启盛最近还难过吗？他如果已经慢慢开始恢复了，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小虎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一重更深的阴翳漫上了他的心头。
他不敢告诉沈清嘉，高启盛不仅没有开始恢复，而且疯的更甚了。他甚至，已经开始fandu了。而且也逼着自己帮着他fan了du。
这样的话，怎么能告诉沈清嘉呢。告诉沈清嘉，现在是两个dufan想着她。他怎么敢，他又怎么配。
沈清嘉并不知道小虎心中的阴霾。她见小虎沉了脸色不说话，自己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喃喃地说，“到了那一天，你是不是就要来审我，让我把证据交出来，然后杀了我。”
她认真地看着唐小虎，接着说，“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一定和你说实话。真的，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我不骗你。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的。我是说真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里有泪水。唐小虎知道，她是真的害怕。
唐小虎把杯子里剩的大半杯酒一饮而尽，瞬间上了头。他仿佛突然有了高启盛的决绝，他说，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