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咖啡馆内。
一只苍老的手拨开后厨的黑色帘子，铁盘上的两杯咖啡冒起腾腾的热气，老人的眼镜镜片上满溢雾气，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后颈叠起层峦的褶皱。
李永全慈祥地笑了笑，将两杯咖啡均匀分配。
丁暮云客气地接过，“谢谢。”
“没想到你们二位认识。”李永全取下两汤匙的糖奶，眼神瞟了瞟。
方露米单调地“嗯”了声，双手抱在胸前，皮衣的光泽潋滟又放纵，映着她姣好的面容。鸭舌帽压得头低低的，在墨镜的加持下根本看不清五官。冰冷的墨镜后情绪不明所以，镜片分离灵魂，反射出黑白人影。
看着方露米这一身打扮，丁暮云倒是突然记起来初次和杜昭山见面时遇到的神秘女人。
似乎，就是眼前这位。
“小杜没来吗？”李永全问。
方露米摇摇头，双瓣紧紧地抿着，嘴角向下坠，不耐烦地招招手，打发走眼前的老人。
李永全自知无趣，很快收了铁盘退回后厨。
小杜？
是杜昭山吗？还是杜春树？
丁暮云闭上眼，似乎又能回忆起那糟糕的一幕。
小叔子偷-情嫂子，从以前的朝代流传到现在的恶习，真是经久不衰。
丁暮云紧紧地攥着杯把，掌心印出枚弧形，她深抿一口，往喉咙深处灌去，一股热流顺着食管一路高歌前进，踏平了肠道的逶迤，像岩浆一样乱洒乱飞，烙出一个接一个的疮洞。
这咖啡真是烫的不可理喻。
丁暮云忍住下意识想咳的冲动，脸憋得通红。
“你经常来这儿吗？”方露米环抱双臂，一动不动地看她。
丁暮云点了点头，“嗯。”
“和谁？”方露米提高了音量，“杜春树吗？”
“不是。”丁暮云两手兜成圈，套在咖啡周围，“通常只有我一个人，唯一一次两个人是和杜昭山。”
“杜昭山？”方露米愣了愣，随机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红唇夸张地撕裂，洁白的牙齿像蒜瓣一样整齐排列，即便是墨镜遮挡，也隐匿不掉狡黠笑眼。
方露米精致、漂亮，出奇的精致、漂亮。
周围的顾客往他们这儿投来诧异的眼神，有几个人甚至干脆抬起手指，指着方露米与身边的朋友窃窃私语。
方露米很快收了笑，把帽子又压低了些。
方露米降低音量：“你也喜欢钓凯子？还喜欢一次性钓俩？”
“……不是。”丁暮云喝了口咖啡。
咖啡冷了点，但还是很烫。
“那你和杜昭山来了这儿以后，又去了哪儿呢？”方露米直白地看她，“酒店，还是他家？”
“医院。”丁暮云心平气和地，没了刚才的失控，“我们只是单纯的喝咖啡，聊聊杜春树的事儿罢了。”
“最好。”方露米说，“我希望你知道，以你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进杜家。”
“杜老爷子可看不起你这种人。”
“哪种人？”丁暮云听笑了，手往里动动，被咖啡杯烫了下。
不过她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笑意爬满全身，克制感官。
别的人或许能嘲笑她，但方露米，真不能。
“我比你读过更多书，比你懂是非，比你更能为杜家提供价值。”丁暮云冷冷道，“钱和名声，在杜家压根轮不到你来增色。”
“你！”方露米气得叫了起来，跟开水壶烧开了水似的，周围的人很快又被他们吸引过来，她的身份再次沦成她的软肋。
冷静，冷静。
你可是大明星方露米呀。
见方露米今天说的每句都是废话，丁暮云也懒得和她纠缠。
她扫了扫桌上的付款码，付掉了今天的账单，说了声“不好意思”便径直往外走。
方露米不甘示弱，也扫了扫，付了一次。
不对，是双倍。
立刻跑出来追上丁暮云。
周围的人如同开了笼的鸟，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我去，那是方露米？”
“不知道啊，但感觉好像啊，声音也好像。”
“不可能吧，人家是大明星好不好，哪能和我们这些平民吃一样的东西啊。”
“明星怎么啦？明星不也是普通人吗？”
……
对面是红灯。
站在斑马线对面，丁暮云双腿收紧，笔直地立着。
方露米踩着高跟鞋好不容易追了上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嘴巴居然还是没张开多少。
“林洄！”
“林洄你还记得吗？”
停滞在空中，时间霎时屏息。
林，洄？
这两个字像火印一样，每次提起，都能在她身上深深的印记，钻心刺骨的，从皮肤毛孔里渗入，一直融通她冰冷的血液。
她哪能不记得。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方露米见状，笑了起来，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浓烈的香味攻进鼻腔，“你害死了你的高中同学。”
“杀人，凶手。”
“……”
天上的太阳在她的脸上流转，云翳飘来，丁暮云定在那儿，脸阴沉沉的。
她的皮肤很白，白得透明，宛如肥皂泡，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许斑斓。眼睛黑朗朗的，像死了一样。
她的心里似乎被倾倒了些许硝酸，浓硫酸的加入，液体咕嘟咕嘟的冒泡。
转而化成强劲的伤人利器，腐蚀了她最原本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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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中台上的小护士们叽叽喳喳地讨论些什么。
一看到丁暮云来，他们便哑了，埋下头，各做各的事儿。
丁暮云心里有事，没在意，门口打了点热水，回办公室冲咖啡。
头沉沉的，有些犯困，但又睡不着。
要命的感觉。
办公室里，付斯寒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书。
颀长的腿单单搭着，即便是最平常普通的牛仔裤，也能勾勒出奇隽的肌肉线条，书摞在上方的右腿上，他一只手稳着书，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神烙在文字里，眉头紧紧地锁着。
不得不承认，付斯寒的身材很好。
付斯寒专心地看着书，完全没注意到丁暮云的身影，直到丁暮云叫了他声，他才清醒过来。
“怎么在我这儿看书？”丁暮云往杯子里倒咖啡粉，向右挪挪，旋开热水瓶的木塞，水蒸气从里头蹦了出来，烫伤她的五指，丁暮云“嘶”了声，下意识地抽开了手。
可身体也往旁边猛烈地撞了过去，热水瓶摇摇晃晃，作势要摔倒。
丁暮云没有扶的欲望，立刻躲开。
原本料想的滚烫没有袭来，热水瓶与桌面形成四十五度夹角，牢牢地钉在原地。
付斯寒握着红把，刚刚舒开的眉头又锁了回去。
“你怎么了？”付斯寒把水瓶扶正，“心不在焉的。”
“没。”丁暮云虚弱道，“有点头疼。”
“头疼还不回去休息？”付斯寒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快5点了，早退吧。”
“？”
丁暮云说：“要扣钱的。”
付斯寒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能扣多少啊，我给你出。”
“一千。”
付斯寒沉默了。
“…那你再忍忍。”
“……”
丁暮云抽了抽嘴角，也没多说什么，拾起一旁的金属汤匙，搅拌开底下没溶解的咖啡粉。
付斯寒在原地打转，一边转一边看书。
看了没五分钟，把书一合，塞进书柜里。
“到底怎么了？”付斯寒说，“和杜春树吵架了？”
“我和他能吵什么架？”听到他的名字，丁暮云心跳漏了半拍，她清了清嗓子，轻轻朗朗道，“他就一小孩，我才不和他计较。”
付斯寒歪着脑袋，一脸不信，“是吗？可是我听他们说你陷入一场三角恋了。”
噗。
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你听谁说的？我能和谁三角啊。”丁暮云眼睛发直，声音有些大。
“赵芳。”付斯寒想也不想地开始卖队友，“他说你看见杜春树和方……方什么鬼的亲嘴了。”
“？”
“还说你看错了，是方什么鬼想亲杜春树被他一巴掌拒绝了。”
“？”
“结果你们仨互殴吵架，你负气出走。”
“？”
丁暮云怎么觉得，她在这场“三角恋”里这么局外呢？
赵芳他们似乎比自己还了解这场意外。
还互殴，杜春树一巴掌拒绝了。
那小子，一看就是情场老手了，方露米这么漂亮，他不想亲才怪。
不过，赵芳说她看错了，是真的吗？
他们真的没接吻，是她看错了？
不会吧，她视力很好的。她明明看见方露米站在床边，弯腰，低头去亲杜春树的啊。
不过亲没亲到，杜春树拒没拒绝她好像真没看到。
难道，真是她误会了？
丁暮云心里堵堵的，好像有什么塞在心窝里，出不来气也呼不出气，闷得发晕。
这种感觉，很久没出现过了。
她避重就轻：“她看错了，我和他们没起冲突。”
付斯寒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一张脸无限放大，似笑非笑。
“所以，你的误会和三角恋是真的咯？”
“……没有。”丁暮云咬了咬下唇，强壮镇定，起身，搁浅了刚刚泡好的咖啡。
她想知道真相。
付斯寒笑笑，抄起木色落地衣架上的白大褂，抓抓她的袖子。
“我和你一起去。”
丁暮云狐疑道：“为什么？”
付斯寒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我怕你又误会人家，错过一段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