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殷承元不在立阳，这两天夜里江浔蹲守在城外东营外，仿佛也没有欢歌盛舞的管弦之声。
近年来在西北，谁人不知殷大将军喜歌舞美姬？每到一处，地方艺馆歌舞伎、花魁名妓早早恭候在此。
这些人进了殷承元的营帐，不管是唱歌跳舞，或是侍奉陪伴在将军身侧的，她们都只有一个名字——弯弯。
次日天还没亮，城门一开，江浔离开立阳，赶往锦川城。
距离城门还有十几里时，前方有一队官兵护，护送着一辆马车，停靠在路口茶水铺子旁。
江浔坐进去，要了一壶热茶。
那群官兵大多靠在路边树下歇息，有的坐在铺子茅草屋檐下，马车停在旁边。
有三个像是领头的，坐在铺子里，还要了一碟子花生和一盘肉饼。吃着吃着，还吩咐店家给马车上的人送点茶水。
江浔没歇多久，半壶茶没喝完，那伙人就要走。
队伍整顿就绪，方向似乎是朝着锦川城去。那领头几个最后走出来，其中一个还说道：“等到锦川城把人送去将军府，咱们就算交代任务了。”
说话那人伸了下懒腰，看着天色一会儿的雪应该会大些，一边上马一边催促着赶紧赶路。
江浔呆坐着，目光无意望向那渐行的马车。
木窗忽然打开，探出一个头来，那女子梳着灵蛇髻，面容清澈明净，肤如白玉。
看到这张侧脸那一刻，江浔手中的碗滑落，感觉自己有种飘忽的幻觉，定了定神再看，那车窗户已经闭上。
他一个箭步出来，腾空一跃拦在了马车前。
士兵们片刻慌乱后拿着枪指向江浔，领头的骑着马呵斥道：“何人如此大胆？这是要进献给殷大将军的美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拦车？”
对于一旁蜂拥围上的士兵和兵器，江浔面无惧色，目光直直盯着马车门。
腰上剑为出鞘，士兵们已经感到一股子杀气，步子一步一步靠近马车门，而周围的士兵也一步步后退。
领头士兵再厉声喝道：“诶！哪来的猖狂小儿？咱们殷大将军的女人也敢抢？”
话说完，江浔拔剑划向那士兵，收回入鞘一气呵成。
而那个士兵登时脖子一抹鲜红，还没来得及说话便重重倒下。
再来几个人拿着枪围上，江浔一个腾空扫腿，几个人齐齐摔倒在地，周围人一阵慌乱。
“什么人赶拦车？”
这时马车中女人说话，车门微启，女子脸迎出来，正对马车旁的黑衣男子。
看清面容，江浔愣了下，什么也没说，退到了路边。
队伍再次前行，马车已经走远，江浔依然伫立在原处，风雪里望着马车行驶的方向。
看错了，他想一定是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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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坐的是两名女子，主位上女子一身素净淡蓝长袄，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的年纪，端正坐着，眼中有一丝的不安。
右侧副位上坐着方才打开车门说话的女子，梳着相似的发髻，水蓝色的衣裙。她斜眼盯了主位上的人：“您还是安分好，要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我没法跟公子交代。”
女子没有回应，眼中多了几分落寞，她方才只是想开窗透透气，刚打开吸了两口冷气，窗门啪一声被人关上。
……
江浔赶到锦川城时，雪已经下得鹅毛一般大小，跟挑担子的商贩打听将军府所在。
那小哥玩笑道：“大爷也是听说将军府又新来一美姬，看热闹去的吧？喏，沿着街直走过三个路口，向右进入天祥街，再走个半里路，您就看到将军府了。”
等到将军府门口，这里围了不少人，顶着风雪七嘴八舌都是来看美人的。
江浔站在人群前，想看的清楚些。
府里抬出一顶轿子，车上蓝衣女子下来，紧接着殷承元从府里走出来。
迎着正门，江浔赶紧把头放低些，身子缓缓转过去，躲到人群里。他除了待在嘉平，有时也会四处云游，不管是在李阔的军营还是在外，皆以“江靳”为名。
但是这个假身份已经被殷承元识破，殷承元也曾见过他几次，若被他发现，只怕会打草惊蛇。
他就默默躲到了马车后方的人群里，时不时地偷偷看一眼。
心想殷承元如今不在立阳，要是这时候卓昱带兵攻城，能有七八分的胜算，只可惜这会儿卓昱被软禁着，没有大将如何攻城？
也有些不解，殷承元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立阳城，怎么这会儿自己又退回锦川享乐？难道就不怕武军大举进攻？
他思考出神间，周围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回过神来，将军府门外只剩下几个站岗的士兵，看热闹的人也都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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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将军府士兵换班，黑夜中闪过一个黑影，越上屋顶，与夜空融为一体。
江浔穿梭在房梁间，夜潜府邸是他多年来的本事，但这是寒冬腊月，今日的雪下得大，房顶上都积了厚厚一层，使得房顶有些发白微亮。纵然一身夜行衣，还有超凡的轻功，在房顶上还是容易被人发现。
听到一阵歌舞升平，寻着声音找去，来到前厅屋顶上。
他看了看四周，下面还有四队士兵在前厅周围巡逻，小心翼翼找了个稍微隐蔽的地方下来。
听见里面丝竹声不断，还有交杂重叠的嬉笑声。
江浔手指戳破窗户纸，透过缝隙看到殷承元座上饮酒，身旁围坐着四五个美人，还有一个躺在怀里。旁边围站着的，还有八九个，个个浓妆艳抹，坦胸漏臂，模样谈不上绝世容颜，也算得上花容月貌。
一杯杯酒纷然致上，殷承元倒是一杯都不落下，挨个饮尽。
那怀中的娇美人嗔怪道：“将军这一上前方打仗，可把咱们姐妹都忘了。”
殷承元一杯酒刚饮完，脸上浮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怎么？弯弯生气了？”
说话的间隙，双手已经游便女子的整个身体。
女子把头微微撇向一边，浅叹一声：“只恨不能常伴将军身边，是奴婢福薄了。要是再去立阳，求将军把奴婢带在身边，哪怕做个洗衣打扫的粗使丫鬟，奴婢也甘愿。”
殷承元依然玩味的笑着：“立阳再等半月去不迟，谁要你做粗使丫鬟，我的弯弯哪里做得这个？”
女子被他捏得一阵痒，两人顿时衣衫半褪，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行鱼水之欢，而周围的女子毫无避讳，像是习惯了，还在一旁说笑看戏。
而这一幕外面偷窥的江浔则是僵硬愣住，忽然远处传来一个士兵的声音：“什么人在那儿？”
他立马反应过来，蹿身躲上了屋顶。
回到客栈的江浔，躺在床上左思右想。
方才听殷承元的意思，半个月后才回立阳，这难道是早就知道卓昱被软禁的事？
卓昱才被关几日，殷承元人又在锦川，消息怎会如此灵通？
忽而回想今夜那厅上的人，仿佛没瞧见今日城外马车上遇见的女子。
那女子能坐车轿进将军府，还有士兵护送，身份地位与那些青楼歌妓定然不同。
他静静躺着，望着顶上房梁，脑海里又回想起下午马车窗边的侧脸，心中激起一阵涌浪。脑子跟着了魔似的，回想起心底那个人的模样，黑暗中的目光深沉带着几分忧伤。
回去给卓昱报了个信，江浔潜伏在立阳城，有时去锦川，看看殷承元的动静。到锦川城的将军府都是夜里，殷承元除了饮酒作乐，似乎也没做别的事。白天不敢去，将军府守卫森严堪比皇宫大内，就是夜里去，他也不敢停留太久。
眼下就是等着等着卓昱软禁期过后，到时卓天曜也该到了，父子俩联手对付一个殷承元，应是不成问题。
一天在酒楼闲坐吃饭，又遇上城外东营的火头军，他偷偷塞给了送酒菜的伙计十两银子，跟着到了城外东营。
虽然殷承元不在立阳，但驻守在这里的士兵有两千人。立阳地方不大，城内城外随处可见巡逻的士兵。
军营这边也是严格把守着，把酒菜交到营中伙房，士兵催促着赶紧走。
江浔脸微垂正对前方，余光却扫遍这里的大小营帐。这里没有歌舞升平的气氛，有一种严密沉重的感觉。
跟着小哥出来，江浔悄悄问道：“殷大将军不在立阳，那是谁看守城池？”
小哥想了想：“怀安世子，他是姬瑶公主的儿子，年纪轻轻才十四岁，治军严谨有序。爹娘都死了，之前一直在金马跟着翎姬公主，这两年才到殷大将军门下。太后娘娘不待见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婿，自然也不喜欢这个外孙子，从小在军营中长大的。”
姬瑶公主只有一个儿子，这一刻，江浔想起了东方晔，顿时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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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中旬，卓天曜大军抵达陇阳，卓昱伤口也痊愈，出了禁期。
父子俩重振旗鼓，准备带兵攻城。
而江浔则是要在交兵前一晚，混进西威军营的马厩和厨房，在三天前就在药铺上买好了巴豆和蒙汗药。
傍晚，江浔坐在酒楼里，这里靠着窗户，看得到街上的一切。
街上几乎全是士兵，殷承元从锦川过来时带了一万大军，金马那边的援军八千也是昨日刚到的。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准备起身出城，走出酒楼大门，对面停着一辆马车，下来一名蓝衣女子。
那女子戴着帷帽，北风吹开，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冲进眼眸。他目光灼灼不可置信的紧锁这个身影，可是街上整顿的军队太多，都望着西城门那边走，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他跑到街对面，街上没看到人，猜测是进了巷子，他在昏暗的巷子里发疯似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