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昊中午放课回来，同母亲吃过饭回房，正要躺下睡会儿，小厮进来送上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字，他诧异接过来问道，“从哪里来的？”
“西侧门上递进来，说是给公子您的。”
打开信封，看到有些熟悉的字迹，直至最后“嘉禾”的落款，他拽着信匆匆赶去西侧门，也不让人跟着。
西侧门这边没有临街，来往的人甚少，他在一旁树下找到蹲在地上的嘉禾。
外头人不多，但不是说话的地方，卓昊带着嘉禾进门。好在中午吃过饭，这院子里人也不多，门房小厮不认得公主，见公子带一名女子回来，也不敢多问。
自己的院里还有人，索性把她带到之前子峻住的那间小院。那里只两间屋子，子峻走了以后一直空着。
四下没了人，卓昊无奈叹道：“你怎么出来了？穿成这样身边也没带个人。”
今日朝堂上的事，放课后在书院里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嘉禾出宫了。
纳兰嘉禾一身利落俏丽的浅桃色布衣，头上的珍稀钗环也卸下来，头上只是两根桃色头绳绑着，腰间还佩戴着一把剑。
她坐在凳子上，背上的包袱放在桌上，头也落在包袱上，不屑回道：“本……我可不想回去，好不容出来。”
卓昊愣了下，“那……等我母亲午睡起来，你去见见她，你在这儿总会被发现的。”
嘉禾抬眼一横摇了摇头。
“或者，你去陈南王府找敏柔？住几天就回宫去，省得陛下和姨母担心。”
嘉禾摆了摆手：“好了少说这些，你快去给我弄点吃的，我肚子好饿。”
卓昊一脸无奈，到小厨房找来些糕饼点心。
纳兰嘉禾吃着有些噎，卓昊到自己院里端来茶水。
“你打算怎么办啊？陛下迟早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嘉禾一边吃着，慢慢说道：“去帮我找匹马来。”
早瞧出她这一身打扮不对劲，卓昊不解问道：“你要出城赛马吗？一个人怎么行？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你少废话，叫你去就去，还有……不准出去给陈南王府通风报信！”
糕饼没有吃完，还留了几块，嘉禾用手绢包起来装进包袱里。
卓昊看到她打开的包袱里，衣服、司南、手铳、银票碎银，还有一张图纸。
“这什么东西？”
卓昊伸手夺过来看，这是一张从京城到陇阳路经地图，只看了几眼又被嘉禾夺回去。
“你要去陇阳？干什么？找子峻啊？”
嘉禾把东西都收进包袱里，对着卓昊质问道：“我叫你给他带的信你是不是没托表嫂带？”
“我带了，嫂嫂回来我还问过了，真的给他了。”
“那为什么没有回信？”
“我哪知道，嫂嫂回来也没说子峻有东西捎回来，我也问三回了，都说没有。还不都是因为你把他逼走的，你要是不上书院来，他怎么可能这么早离开去西北？”
听着这话嘉禾拳头攥紧了，两眼怒视卓昊。
卓昊下意识退了几步：“有话就好好说别动手啊！”
嘉禾目光一沉，低下头喃喃道：“真是我逼走的吗？”
见她气焰消下去，卓昊又坐回凳子上，“就你上书院那段日子，人家私下里都传嘉禾公主上课眼睛从不看书本，只盯着屏风另一侧的小郎君看。只因你是公主，夫子也是睁一只看闭一只眼，你说说夫子在授课，你盯着子峻瞧，别人都瞧你们，成何体统？这不也让他难看吗？”
说着说着看见嘉禾又抬起的眼，掩不住的怒火感觉下一刻拳头又要给他招呼过来，卓昊赶紧起身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你看你看，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又想动手，就不能学着敏柔那样乖巧一点？”
嘉禾愣了下沉默下来，卓昊接着劝道：“好了，闹得差不多行了，陇阳路途遥远你如何去得？回宫吧。”
“我不！我要叫他回京城念书。”嘉禾声音坚定。
卓昊略有迟疑，轻叹一声耐心说道：“之前没跟你说，他家里已经给他订了婚约的，你要不看看别家的公子？”
嘉禾眼色一变，急切问道：“是不是许婵那臭丫头？”
“不是，是他益州老家的。阿婵走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么大敌意？”
嘉禾不服气说道：“订了亲能怎样？结亲后都能合离，订了亲照样可以退亲。我是武朝唯一的公主，父皇最疼我了，谁敢跟我抢？”
说到父皇，又想起今早上朝堂上的事，嘉禾忽然觉得心头一冷，“可是……父皇现在有小弟弟，他今天都骂我了，以后是不是不再疼我了。”
忧心片刻嘉禾又紧了紧包袱，“所以我更要去找子峻，再等几年弟弟长大点，父皇就更不记得我的存在了，我要赶紧带他回来见父皇。”
卓昊此时已经不知说什么，脑子里想着该如何制止她，嘉禾除了在麓霖书院读书那段日子能进出宫门外，还有两次是跟着陛下出城狩猎，再也没出过宫门。别说去陇阳，估计出城走哪个门都不知道。
看他一动不动，嘉禾声音高了一个调：“叫你去给我准备马匹，在提醒你啊，不许上陈南王府报信，不然我要是被抓回去饶不了你！快去！”
等卓昊出去，她再翻看了下包袱里的东西，袖口里掏出一张路引，这是半年前她找宫女要来的。
她心里仍觉着有些不踏实，悄悄地走出来。旁边是卓昊的院子，正是午后日头也烈，四周的安安静静的。
隔着墙依稀听得到卓昊与小厮的谈话。
卓昊从那边出来直接回屋，上房中写了一封信，让小厮即刻骑马跑去陈南王府给敏柔送信。
小厮接过信，有些迷糊，“二爷，方才听人说您领进来一个小姑娘，人呢？”
“这是你该问的吗？赶紧去，别误了大事。”
墙那边的嘉禾听着拳头又攥紧了，心里嘀咕着：好你个卓昊，居然敢不听本宫的命令！
她在院子门外藏着，看见那小厮出来，一路尾随跟到东侧门。
东侧门上一个看门的小厮坐在门边，抱着柱子打盹儿。东侧门外边连着马厩，除了主子们外出要车马，通常都不会有人来这里。
打盹儿的小厮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迷迷糊糊睁开眼，“福生来了，二爷要车吗？”
说话间福生已经过来将门打开，“二爷叫我去给小郡主送信，拉匹马就走。”
那小厮起身打了个哈欠准备关门，还冲着外头喊着：“那你自个儿牵，出来记得把马厩门关上。”
门关上接着坐回来，忽然觉得前方有什么东西晃眼睛，还以为是太阳光太刺眼，脸面向里侧墙上。
正当合眼时，察觉不对劲，再转过头来，石板路上一颗白花花的碎银子。
这是睡迷糊了？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是一块碎银在地上，跑上去抓起来，下意识放嘴里咬了咬，小声嘀咕道：“谁掉这儿的？”
正要起身时，视线前方又出现一块碎银，跟着过去捡起来，看到跨门外边还有，一路跟着捡过去，每捡一块又看到一块。
过了会儿小厮捧着一大把碎银子回门上，心里还喜滋滋的，估量着这应有二三十两的银子了。抬眼看到门溜着一条缝，他记得自己刚才是关了门的，登时原地愣住。开门朝外边看了看，也没有人。
敲了敲脑袋关上门，还自语道：“应是太困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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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昊在自己屋里待了会儿，回到子峻院里，发现嘉禾已经不见了。
此时不敢声张，他一个人四处寻找，把府里都找遍了，还跳起来瞧房顶，都没有看到嘉禾的踪迹。
午后任馨睡醒了，王婉儿带着两个儿子到扶光苑来，院落小道中来往也有了人。
正房上婆媳俩聊了几句，卓彻留下跟着祖母念书习字，王婉儿就要带着卓衡回去。出来看见卓昊在院外，见着她正要扭头走，立马叫住他。
卓昊心虚，走过来拱手行礼：“嫂嫂。”
王婉儿瞧出他满头的汗水，“我跟母亲做这会儿的功夫，就看见你进进出出几趟了，发生什么事了？”
卓昊没辙了，也担心嘉禾一个人乱跑会出事。
这时东侧门小厮喊着过来，“大奶奶，马厩丢了一匹马。”
卓昊连忙说道：“中午我让福生去陈南王府送信，马应是他骑走的。”
那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停下来，“不是，福生牵走一匹，另外还少了一匹。”
嫁过来从未发生过马厩丢马的事情，王婉儿还问小厮是不是中午睡迷了，眼花没有数清楚。
“是嘉禾……”
卓昊正跟王婉儿细说中午嘉禾来府上的事，纳兰闻染和敏柔已经赶到府门外。
纳兰闻染一见到卓昊，便问嘉禾在何处，得知人又跑了，心里焦急。
“你可知公主上哪儿去了？”
卓昊怯怯回道：“她说要去陇阳，应该是出城了。”
此事不妙，陈南王吩咐手下人出城去追，自己进宫面见陛下。
勤政殿上纳兰元敬刚从福宁宫过来，冯贵妃气得不轻，他守着服了一碗药才走的，还安抚着说待会儿就把嘉禾带回来。
一听女儿已经出城，还是去陇阳，纳兰元敬整个人凝固住，仿佛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咳不出来，面朝桌案晕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