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 章(1 / 1)

会州城外以北三十里,群峰环绕,山高谷深,名曰七浮山。山中常年迷雾不散,进去的人很难找到出路。

卓昱追着殷承元进去后,一天一夜都没见回来,穆枫带人进去找,一路处处留下标记。三天后所有人按照约定原路返回,都不敢再往里走了,穆枫一向胆大天不怕地不怕。遇到里边密林遮天,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即便是走出来,穆枫也不敢离开,就一直在外边小村子旁的路口守着。没等两日,卓昱没等出现,就看见子峻风风火火赶来,说什么一定要进去看看,无奈穆枫又带了几个人陪着他进去找一趟。

林泽带着大军跟随李阔已经攻入对岸拾川城,卓天曜带兵帮助阿依娜救出羌瀛王和王后,搜遍整个羌瀛,却没发现袁钧的踪迹。

王婉儿冒着风雪,从陇阳一路问到七浮山外,不敢骑马,就找一家农户买了辆板车和一身农妇的衣裳,还有一块羊皮毛毡。

这冰天雪地里,又是战乱之地,路上行人也不多。她垫着羊皮毛毡坐,裹着连帽的斗篷,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

她一身农妇打扮,路过七浮山外的守卫根本没认出来。

士兵看她一女子,要往山里走,还好心劝阻。她驾着马车,头也不回的往里走。

-

七浮山谷底。

卓昱躺着醒来,一束刺眼的强光落在斑驳的脸上。四肢冻得有些僵硬,他试着坐起来。

“呃……”

只听一声沉吟,感觉身下有人,随后翻到在一边。

殷承元趴在地上,面目狰狞坐地起来,靠在一边的石壁上。

刚刚苏醒过来,这地方冻得刺骨,即便是仇人就在眼前,卓昱也是不上劲儿来。

回想那日他追着殷承元进了七浮山,而后两人不慎跌下山崖,也不知在这里躺了多久。

他缓了一会儿,感觉除了左臂被擦破以外,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

看着一边的殷承元倒是伤得不轻,脸色白如纸。想到自己落下来几乎全砸在他身上,这让卓昱一下子这人下不了手。

况且,他可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卓昱不断搓手哈气取暖,渐渐地身子也暖和起来,踉踉跄跄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剑,准备去找出口。

走了几步,回头看到殷承元静静坐在那里,吐纳着白色的水雾。

他登时愣住,想了一会儿又走回去,“还能走吗?”

殷承元扶着一条腿,脸色十分冷峻,“不用你管。”

卓昱嗤声一笑:“还挺有骨气!”

“我死了不是正中你意?”

卓昱:“我确实想杀你,就算你我不是战场敌对,为我的妻儿和未能来到这世上的孩子,我誓死也要取你的狗命。不过,你只能死在我的剑下。”

殷承元想辩驳,可喉咙不适,没说出一个字反而引来一阵咳嗽。

原本惨白无色的脸,这一咳嗽反而起了点血色。

卓昱伸出手来:“走吧,有什么事等出去再说,把伤养好,我可不想对一个废人下手。”

闻言殷承元眼睛瞪得大大的,没有理会他伸出来的手,扒着一边的石壁颤颤巍巍站起来。

卓昱尴尬地收回手,到一边捡了一根粗的树枝,看到他捡起地上的一块银色令牌。

那是第一次来西北,师父给他的白羽令,走过去伸手就要拿回来:“这是我的,还给我。”

谁知道殷承元攥着不给,扶着石壁大喘着气怨道:“你这人怎么见着什么东西都是你的?抢人就罢了,一块令牌也抢?”

卓昱不信,但是感觉怀中东西还在,怀疑中也把自己身上的白羽令摸了出来。

两人一看,双双愣住。

殷承元看了看两块令牌,除了不同程度的磨损,倒是一模一样,他诧异地望向卓昱,“你是白门的人?师父是谁?”

卓昱一头雾水,迟疑道:“我不是,恩师乃是江湖剑客,人称剑隐。”

殷承元一听眼神渐渐暗淡下来,身子又靠在石壁上,手中的剑也掉落在地上。

他的剑法和飞刀,皆师承白门剑祖白无极。他只知道自己是师父最后一位弟子,其他有多少师兄师姐也不知,但是他知道多年前江湖上叱咤风云的双剑客是他的同门。只是两位师兄在江湖闻名时,自己还未出世,而这些年这两个人都销声匿迹。

难怪初次与卓昱过招时,虽然两人剑法招式不同,但感觉他这身手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卓昱不想在这里久留,把手中的木棍递给他:“走吧,再不出去你我就算不被冻死,也会饿死在这的。”

他把自己的令牌揣好,但是感觉兜里少了件东西,埋着头在雪地里搜寻。

殷承元杵着棍子一瘸一拐走了两步,不解问道:“你又找什么?”

“我的手帕怎么不见了?”

殷承元嘲笑道:“人家姑娘妇人用的东西,你还随身带着?”

卓昱头也不抬,接着寻找,不想放过每一个角落,“那是我家娘子送我的,还是她亲手绣的。”

听到此话殷承元皱起眉头,后槽牙都咬紧了,腮帮子微微鼓起。挺着满身的伤痛,一步一瘸快步向前走。路过卓昱的时候,不耐烦说道:“你还走不走?到时候出不去真把你冻死在这!”

找不到手帕,但是卓昱更想快点离开,这里天寒地冻,也没有可食之物。他跟上殷承元,追问着:“你知道出路吗?”

七浮山是西北险地,别人路过都绕着走,殷承元年少时目空一切,也来这里边走了两趟。还以孤身一个人来的,当时年纪小,父亲得知此事打得他皮开肉绽。

如今他们跌下深谷,还得爬上半山腰去,等穿过山腰处的一个山洞,就能走进外头的密林了。

光是走出山洞,他们花了三日。殷承元满身带着伤,从高处落下就罢了,腰上似乎也被卓昱砸伤,每走一刻钟就要停下歇会儿。而且往往都不动时,还是卓昱推着搀着走的。

看到外面的迷雾笼罩的密林,卓昱就想起那日追着殷承元的路上就是这样的景象,欣喜之余拉着殷承元快步往前走。

“你快点,是不是快出去了?”

走着走着仿佛听见女子的哭声。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像婉儿在哭?

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卓昱感觉是自己太过想念妻子,毕竟在这几日里时不时地回想起婉儿,想她撒娇哭闹的模样,想她一声声轻唤“昱哥哥”。

那个哭声断断续续,倒是耳畔呼啸的风雪声更清晰。

停了片刻后接着往前走,没多会儿又听见那哭声,两人再次驻足。迷雾中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有一人一马,哭声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卓昱陷入深思,这个声音确实像婉儿的,不过……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走近些看到一个裹成粽子一样的妇人背影,卓昱看不到脸,而殷承元看到一个侧面,惊讶低沉道:“弯弯?”

王婉儿在悬崖边见到卓昱的手帕,伤心中又找不到下去的路,想出去也迷失了回去的方向。哭泣中感觉有人的脚步声,抬头真正看到卓昱走来。

空气瞬间凝固住,她愣了愣,立马起身奔过去。

“昱哥哥!”

卓昱看到奔来的婉儿,仍然觉得是幻觉,直到她扑进自己怀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缓过神来。

王婉儿直接扑进卓昱怀里,哭嚷着:“你到哪里去了?别人引你就跟?出了什么事我和孩子们怎么办?”

她的哭声比方才更大声,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得让人心疼。

卓昱短暂的欢喜和自责后,连忙把婉儿放开,“我,我身上脏。”

王婉儿情绪缓了缓,看到他脸上和战衣上都是血渍,脸上深一道浅一道的血痕,顿时心疼不已。

伸出颤颤巍巍的手,停在脸庞边却又怕弄疼他不敢粗碰,“这怎么……”

这时王婉儿才注意到后边不远处的殷承元,满心的愤怒,顺手拔出卓昱腰上的剑,双手握着剑柄朝殷承元刺过去。

脚刚刚迈出去没两步,卓昱把她拦下来,劝着小心翼翼地收回剑,“当心伤着自己,别动了胎气。”

他前不久去羌瀛见过父亲,知道婉儿有身孕的事。

殷承元杵着棍子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心中很不是滋味。

卓昱把婉儿拉走,关心道:“你怎么上这来了?林叔呢?你一个人来的?”

王婉儿心中火气迟迟散不去,每一次想到殷承元把阿彻一个人丢在羌瀛,气不打一处来。卓昱劝了她半晌,她才稍有缓和,细细道出她这几天怎么过来的。

两个人说话间,卓昱几天几夜没吃东西,王婉儿听到他肚子一直在打鼓,想起自己包袱里还剩了几块馍,赶紧从马背上拿出来给他。

她进了七浮山后是把后面的板车卸下了的,这里山路崎岖,车根本上不去,便拉着马一步一步登上山。

卓昱拿着一下咬了一大口,被噎住更在喉咙里,王婉儿几个水壶的水都喝完了,只能安抚着他的背后帮他顺顺气。

吞下去后,卓昱又咬了一小口,这时余光注意到一旁坐树下发呆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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