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1 / 1)

天桥洞在城北门外二三十里,这里山明水秀,湖水清澈,群峰中有两峰相连,中间有一个大洞口,故名为“天桥洞”。

秋风渐凉,出来时画楼还给婉儿带上了兔绒织锦披风,又是夜里,天桥洞有个大洞口,风总比别处更大些。

王婉儿一下马车,有种刺骨的寒意袭来,风刮在脸上,吹乱了发丝。

湖边的小木桥上,袁雅蓉已经哭肿了双眼,身子也累了,抱着木桩子,面如死灰的坐在桥边缘。

阿宝领着王婉儿过来,当看到木桥上的那身影,几个人都吓坏了,赶快跑过来拉住袁雅蓉。

王婉儿把她托着往里边拽:“骂你几句就想不开了?以前跟我吵架的气势去哪儿了?这就要跳湖了吗?”

袁雅蓉想挣脱开婉儿的手,但婉儿把她拉得死死的,阿宝云屏也在边上拉。她不屑说道:“放手,我要是敢跳早就跳了,还用你来拉我?”

看了片刻,王婉儿瞧出袁雅蓉并无寻死之意,慢慢松开。

“那你来这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全城到处都是找你的官兵,你还嫌落选事情不够大,还要再出一回‘风头’?”

袁雅蓉缓了缓,眼睛怒瞪了一眼阿宝,对着王婉儿没好气质问道:“所以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王婉儿语气渐缓:“谁……谁大晚上要来这里吹风就为了看你笑话?我可告诉你啊,这山里说不定有野狼,到时候你被叼走了,我以后跟谁拌嘴去?走,回家啦。”说着就要搀着袁雅蓉起来。

袁雅蓉抱紧木桩就是不肯起来。

她面色沉静,红肿的眼皮下是一双凄冷的双眼,仿佛一潭死水,怔怔地凝视着平静的湖面。

王婉儿没辙了,方才拉扯的时候触到她的手冰凉,脱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也靠着她坐下来。

画楼她们几个退到了远处。

沉默了许久,袁雅蓉渐渐发出抽泣的哭声,眼睛又湿了,抱着木桩的双手也在颤抖。

她何尝不知这里的风凉,山里野狼出没,稍有不慎遇上了,她那身子骨直接便会成为野狼的口中食。

婉儿温声劝说:“你不肯回自己家也行,那先跟我回去可好?今晚跟我睡,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都说出来,把苦水倒出来就好了。”

袁雅蓉抽噎道:“别了,我到哪里都是惹人嫌,何况我祖母本来就不喜欢我跟你一块儿,要是知道我跟你回去,骂我还好,就怕给你添麻烦。”

侯夫人看不惯王婉儿,这个她心知肚明,也无需太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她不知袁雅蓉哪里来这么多怨气,还没嫁人就像一个小怨妇一样。

她安慰道:“没人嫌你,瞧你这一失踪,李娘子都急坏了。报了官府,小侯爷带着人四处找,李娘子着急,自己亲自出门找,你这样呆在这儿于心何忍?”

袁雅蓉哼声:“她就是嫌我。”

“你是她唯一的女儿,怎么可能嫌你呢?”

她神情更加冷淡,自嘲道:“是啊,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就是这个女儿给她丢脸了。因为只有一个,也不得不对我好。我是否也该庆幸,她就只生了我,倘若有别的子女,我的日子会是这样的?”

她说着说着,忽然把头紧靠着木桩恸哭起来,身体抽搐,泪水滚滚而出,滴落进冰冷的湖水里。她看起来好委屈,痛彻心扉的哭声又显得那样无助。

“她那么讨厌我,当初干嘛要把我生下来?又不是我想落选的,这些天我连睡觉都能梦到有人在骂我。是她们当初要我参选世子妃,拒了别家的婚事,还趾高气昂说我是要做世子妃的人。如今再去说亲,人家也要我了,又怪我头上。天天训我,我脑袋都麻了,我感觉……感觉自己是罪人,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王婉儿有想过她落选会被骂,受人指点嘲讽,却不想会到这样地步。

原来,不论这世子妃做得成或做不成,对她而言,都不是一个好结果。

李娘子和侯夫人余氏,祖上曾是前朝功勋之家。

侯夫人的曾外祖父还是宗亲贵胄,祖父官至一品。后来改朝换代,公爹开国有功,受封侯爵,可以说一直顺风顺水,自命高出众人一筹。也是这样的原因,她瞧不上王婉儿这样出身市井的姑娘,还有陈眉这样身世未明的国公府养女。

上辈子每次回门,难免会在陈眉面前诉苦。

这婆母身份尊贵,处处刁难她,说她不懂规矩,鸡蛋里挑骨头。

陈眉每每嗤声轻蔑一笑:“曾外祖父,还只是宗亲,有什么可显摆的?”

李娘子家和侯夫人母家是亲戚,原本两家从小订了娃娃亲,就待李娘子到了出阁年纪,袁家大爷上门迎娶。

李氏十二岁那年,家中突遭变故,父亲因受“任氏一案”牵连,被抄家斩首,母亲吐血而亡。侯夫人见她可怜,又受她母亲的托付,将她养在身边。

她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日日思念爹娘,也盼望着日子过快些,早日出阁。

没等到李氏及笄,侯夫人为长子另择姻缘,新媳妇是魏国公林家的孙女。

起初袁家大爷是不同意这门亲的,侯夫人反复劝说,叫他权衡利弊,以家族利益为重。李氏孤女一个,没有靠山。魏国公府一家男丁全在朝廷当差,家世显赫,与他们家是门当户对。

袁家大爷最终也默认了。

因为公爹走得早,丈夫在朝中只是谋了个闲差,侯夫人希望林家能够帮衬长子。谁知成亲两年后,林家也倒了,林娘子因为生袁雅芙时大出血差点离去,而后落下病根久病不起,日日靠着汤药才能喘口气,听到母家的噩耗也撒手人寰。

这些都是上辈子王婉儿嫁进袁家后,听府里的老妈妈偷偷闲聊讲过。

对于李氏,她一直认为是个寡言深居简出的人,除了在筹备袁雅蓉的嫁妆和出阁宴上,两妯娌间也少有来往。

……

袁雅蓉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着,越哭越伤心,天桥洞风刮得厉害,泪水滑过脸庞,眨眼间就被风干。

时不时抹着眼泪,不断地抽噎哭诉。

“为什么我想过个平淡的日子就这么难?为什么老天爷要让我这么没用的人生在侯府?我不要做什么‘侯府千金’,这四个字压在我身上太沉重了,我受不起!我也不要嫁人,有谁肯要我?连我亲娘都嫌我碍眼,还会有哪家容得下我?”

王婉儿耐心劝着:“你怎能这么轻贱自己?一定会有人爱护你,只是你还没遇上罢了。还有谁说你没用啊?那年要不是你及时报信,我就尸横深谷了,任凭我家官人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我。佛祖曾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的本事,侯夫人没有,你母亲也没有,就连你那名满京城的大姐姐都没有,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呢?”

袁雅蓉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活着?那也要看怎么个活法,换做是你在我们家,能熬多少日子?”

这个问题,王婉儿忽然哽咽住。

是啊,也算曾经入过城靖侯府,十余年的岁月里,每一天都是煎熬。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再见到朝思暮想的少年郎,才感觉到解脱。

王婉儿还是极力劝着:“哪有那么严重?寻一段好姻缘,找个好婆家,只管过自己的日子。你祖母若是再训你,你就少回娘家。世子妃之位只有一个,参选的人那么多,哪能人人都被选上?怎么可以事事都怨你?匈奴世子不选你是他眼拙福薄,再说当上世子妃也不见得那么好,寻个普通人家也能过好日子啊?”

袁雅蓉猛的摇摇头,一直念着不要嫁人。

袁雅蓉对成亲是十分抗拒的,言语中透露着自卑,这是她从小在侯府中成长扎下的根。严苛刁钻的祖母,沉郁又偏激对她恨铁不成钢的母亲,还有个美貌倾城事事出色拔尖的姐姐。

那日从老鹰山回去路上,母亲骂了她一路,骂她缺心眼、不要命、活腻了。

没错,她的确活腻了,感觉自己活够了。

在面对歹徒的时候,她多次言语激怒贼人,多希望那把刀砍过来。

每次受了委屈在家里待不下去,她都会一个人跑来天桥洞。从城北门出来,一直往北走,要走上两个时辰。起初的确有轻生的念头,不过她发现自己根本没那勇气跳湖。

王婉儿也曾算把命丢在城靖侯府的人,看到眼前的弱小的袁雅蓉满脸的同情,而且她更心疼袁雅蓉。

上辈子的王婉儿至少年少时期是快乐的。

童年有临安百姓的鄙夷唾骂,有被迫离乡的无奈。出阁后到了袁家,那是日复一日毫无尽头的折辱压迫。

而袁雅蓉是袁家的子孙,身上淌着的是袁家的血脉,从她出生那一刻一起,就注定了此生和城靖侯府共荣辱。

不知不觉已过去许久,黑夜里又听见一辆马车到来。王婉儿朝着远处有光亮的地方望去,袁雅芙正向着桥边疾步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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