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雅蓉过来坐下吃饭，李氏不停地给她夹菜。
昨日还把自己骂哭，今天这般殷勤。
在这个家里她受过不少冷眼责骂，也去过天桥洞几回，但是之前几次她都总能在晚饭前回去。这一次，原本也想着头几回一样，但是夜色降临时，她的泪还没哭干。
吃得差不多，李氏开口道：“东锦伯家的婚事，那边应下了。”
袁雅蓉倏地停住，眉眼微动，而后又漫不经心问道：“他们家不是看不上我嘛？怎么又同意了？”
李氏迟钝了一下：“不是刘三郎，是他家五郎。”
东锦伯府虽然有爵位，但这是开国那一辈人建下的基业，四五十年过去了。老一辈人已不再，爵位已经传袭了两人，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刘家男丁在朝中也只是挂个闲差，且都是六七品的小官。
之前还未大选时，东锦伯爵夫人上门提亲，是要给嫡三子求娶袁家嫡次女。
侯夫人开始是不乐意的，当见到伯爵夫人的聘礼单子，一下子点头答应了。
刘家在官场虽然混得差，但伯爵夫人还有两房媳妇是商贾出身的姑娘，就算不靠朝廷的俸禄，女人的嫁妆也能够一大家子吃喝玩乐。
后来因为袁雅蓉参加世子妃大选，此事作罢。
当时侯夫人已经收了人的聘礼单子，就等合八字，聘礼上门。
觉得孙女一定能选上世子妃，她趾高气昂将单子还给伯爵夫人：“我们家从我公爹跟随宣帝开国起，再到我们家侯爷，我那两个儿子，个个都是身居高位，我幼子年纪轻轻更是官至二品，这都是战场上拼杀来的。不像有的人家，管教不好子孙，就只贪图享乐，好好的家业就毁在手里。如今我那二孙女也要参选世子妃了，放眼看去候选的姑娘们，还有哪家的家世能赶上我们？那匈奴世子也不傻，难道还会放着我们这样的人家不要，选那些个小门户？”
然而结果让她恼羞成怒，成天大房娘俩。
李氏受了气，回到屋极力的忍着，要是忍不住也是把气全都撒在袁雅蓉身上。
这回侯夫人又找上伯爵夫人说亲，对方却不乐意了，再三推脱。又说三郎的婚事已经定了，推出了五郎出来。
刘三郎在京任京府推官，比起其他的叔伯兄弟，他在刘家算最有出息的。
五子就不同了，同样是伯爵夫人所生，他的三哥彬彬有礼，他却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只知吃喝嫖赌。
袁雅蓉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
李氏劝道：“蓉儿，你要求别太高了。刘三郎已经跟别家提亲了，你祖母因为你大选把所有提亲的人都得罪光了，伯爵夫人也是你祖母说了半晌的好话，这才肯把幼子推出来结亲。你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若是早晚几年更不好议亲了。你瞧瞧同你一起的几个姑娘，王婉儿都怀孕了，她和卓家的婚事还没及笄就定下了，她也就比你长一岁。还有孟雪瑶，还在娘胎里家里就给她找好了婆家，眼瞧张罗着也要出阁了。你别管她们嫁的门户都不高，好赖人家也算成了亲。咱们身为子女活在这世上不容易，到了年纪迟迟不嫁人，咱们家会受人指点被人戳脊梁骨的。”
袁雅蓉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沉默片刻：“可是……那大姐姐不嫁人，怎没见你们管管？”
李氏深吸一口气，理了下长袖毫不在意回道：“她……我是管不上，至于你祖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哪猜得到？这些年娘给你攒了些嫁妆，虽然不多但总比外头那些没有的强。你也知道你祖母的性子，她是不会给你准备嫁妆的，就这点还是用你父亲那点俸禄一点一点攒下的。你要是再不出嫁，哪天给你祖母发现，这点也没有了。”
袁雅蓉有点不耐烦了：“娘，我不在乎门户高低，那个刘五郎，风流公子哥一个，你……你真的要我嫁他？”
“你是不在乎门户高低，那你随便去找个乡野村夫，看看你祖母肯不肯点这个头？你不要脸袁家还要脸，侯府嫡女，怎可去到寻常人家里？也不怕人笑话？刘五郎呢，人确实是不怎么样，但他还年轻，等成婚后，过几年你们再有个孩子，人就会沉稳些。他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有伯爵夫人的嫁妆，就算几个儿女分分，到你们那儿也吃不完喝的。到时候刘五郎要是真想在朝中谋个差事，就算你爹办不成，你二叔总是可以的。”
李氏在饭桌上叭叭说个不停，跟在外人面前默不吭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袁雅蓉碗里的南瓜粥还剩一两口没吃完，对于母亲的唠叨，儿时的感觉就像寺庙里的和像念经，她可以左耳进右耳出。到如今她已经不能这般无动于衷，母亲说得越多，她心里越是烦躁，似乎有一团火堵在心里。
这一顿饭吃了一两个时辰，袁雅蓉没能说服母亲，只好默认这门亲，而后又关进了自己的房间。
姑娘终于答应了，李氏赶忙将此事告诉婆母，商量着就要做嫁衣了。
找了裁缝上门给袁雅蓉量尺寸，袁雅蓉房门紧闭，只说了句身子不适，改日再量。不管李氏在外边怎么叫门，都不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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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婉儿在屋里躺了一天，温热已经褪去。任馨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叮嘱道这两日就在屋里待着，这日子快到冬日了，外头风大，别又受凉了。
看账本也是在画楼给她端到床前，这样待着实在太烦闷。
一天用过晚膳后，她叫云屏伺候穿衣，到了房檐下坐着。
几天没出来，院子里树叶也枯黄，风的确又增添了几分寒意，深谙的夜空挂起了一轮圆月，她就这样呆呆的望着月亮。
云屏从屋里抱来一件厚的斗篷给她搭上。
她痴痴地抬着头，轻声低喃道：“听说河间离京城不远，那大爷今晚也看得到这么美的月色吗？”
云屏呈给她一碗热茶，浅浅笑道：“大奶奶这么想念大爷，大爷这时候也一定在想您呢！”
此时五百里外的河间县，卓昱也坐在营外的山坡上抬头望月，手里握着第一次出征时婉儿送她的平安符。
上回夜里巡山撞上蟠龙山少帮主胡三欺压百姓，失手将人给杀了。宋员外担心蟠龙帮人再来，毕竟胡三是死在他庄上的，求助县里，花了大笔银两，希望能派些衙差官兵过来守几天。
知县大人同卓天曜商议，卓天曜让儿子带着几百个兵到宋家庄外驻守。
近一个月里，蟠龙帮隔三差五来一趟，开始明目张胆过来，那帮主拉起宋员外就要他偿命。卓昱及时现身，他们人太多，见打不过就撤进山林里不见了踪影。
副将穆枫是从小在山林里跑大的，也跟上去追，抓了两个没用的小贼，绑了派人押回县里交给县衙。
之后那些贼人就不敢这么放肆了，也不敢白天来，有两回还夜袭军营，想烧了军帐，还好及时抢救下来也并无大的伤亡。
有了卓昱带兵驻扎在庄外，宋员外也高枕无忧，每天叫厨房给他们营里送去酒肉，好吃好喝招待着。刚开始卓昱还不愿接受，被宋员外软磨硬泡，手下兄弟们又看着那好酒好肉眼馋，最终还是恭敬收下。
卓昱独自坐在山坡上，听到稀疏的脚步声，忽然警觉，回头一看是宋婉儿，正抱着一个小酒坛子，拎着一个食盒缓缓走来。
宋婉儿原本是想走近些再叫，卓昱忽然回头，手里的酒坛子差点惊得滑落下来。
“恩公，你怎么不跟他们喝酒去？”
厨房里每日给军营里的弟兄送吃食，有时她会跟着一起去，自己提的小食盒是单独给恩公准备的。
今天是她的及笄礼，的庄上杀了几头猪，父亲又拿出新酿的酒亲自给大家送过来。她因为梳妆，又做了几个小点心，稍稍来迟了。看见营里兄弟们都在，唯独不见恩公的身影，打听得少将军吃完到背后山上去了，便提着酒菜寻过来。
卓昱立马整衣站起来，躬身作礼：“我甚少饮酒。”
自从离京后，卓昱日夜思念家中的婉儿，到了河间又救了一位富家姑娘，和自家娘子撞了名字。虽然跟宋小姐见的面不多，每当看到时心里莫名更加想念家里的小娇娘。
宋婉儿一步一挪上前：“我在厨房做了些点心，不知合不合恩公的口味。”
山坡下的军营里，几波人围着篝火喝酒吃肉，四周依然有兵把守巡逻。卓昱望了望山下，下意识后退一步。
“我已经吃过了，宋小姐还是拿回去吧。”
宋婉儿愣了愣，细声道：“今我及笄，特备了薄酒来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若是没有恩公，婉儿和家母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说着就将食盒酒坛放下，小心的摆放出来，两碟点心，还有两个下酒菜，碗筷也放好，摆在一边的石台上。
卓昱沉默思量许久，宋婉儿再次相邀，不好再拒绝。
……
山下宋员外跟一众士兵喝得热火朝天，看大伙儿喝高兴了，拉拢着两位副将就旁敲侧击打听少将军有无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