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儿从千音阁小跑回卓府，还没进曦和苑，听到彻儿的哭声，这时才发觉胸前有些胀。她是被卓昱气晕了，都忘了彻儿喝奶的时辰了。
她快步跑到跨院，怀夏抱着卓彻急得满屋子转，画楼和苏妈妈也在旁边哄着，不知如何是好。
半个月前怀夏已经没了奶水，如意现在每天到曦和苑喂三趟，刚才婉儿不在，又去扶光苑找如意，刘妈妈说她出去采买东西去了。卓彻午睡起来饿了，抓着怀夏的衣衫，撕心裂肺的哭。
家里画楼只知道大奶奶是被凌二奶奶叫出去的，只有云屏跟着，派月生和执棋出去找人也半晌没见着回来。
王婉儿刚才在在千音阁眼泪都没流下来，看到饿得嚎啕大哭的儿子，泪水一咕溜夺眶而出，赶紧松衣给孩子喂奶。
抱着孩子，不知是不是今天彻儿因为太饿用劲儿大了些，有些疼痛，心里也堵得慌。
她深吸一口气，眼泪终于没再流出来。
画楼察觉婉儿情绪不对，与怀夏面面相觑，又看了看云屏。
云屏的脸色也不好，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喝饱奶的卓彻依然小声呜咽着，王婉儿抱着到院子里透透气。
王婉儿自觉愧疚，自己出去竟然忘了儿子喝奶的时辰，她不停安抚着：“彻儿乖，都是娘不好，让你挨饿了。”
卓昱从千音阁追出来，没看见婉儿，在街上寻了一路没找到人，倒是碰到月生和执棋也在四处找婉儿。
他想了想赶紧回去，婉儿正抱着彻儿在廊下玩，看她脸上并没想象那样伤心，找寻找婉儿的时候，他有想过婉儿会像以前那般哭啼。
王婉儿看到她走过来，神色微变，抱着孩子转身进屋，还对身后的云屏说道：“把门关上。”
门砰的一声关上，卓昱刚放下的心又捏紧，屋外画楼和怀夏不知所然，默默退下。
他上前轻轻叩了两下门：“婉儿……”
屋内安安静静的，没有听到回应，他退身坐到廊下的长靠椅上沉思。
卧室里王婉儿拿出木娃娃和小木球陪孩子玩，卓彻也没有再哭。云屏悄悄扒在厅上门缝边看，回来同婉儿讲道：“大奶奶，您还不肯让大爷进来吗？”
王婉儿没说话，接着跟孩子玩。
“大爷一直在外面，您不听他解释解释吗？”
王婉儿放下手里的木球：“他要说的我都知道。”
她多次叮嘱少于袁钧来往，卓昱这几次私下与袁钧喝酒，都是那几句托词，她不想再听。这一次他没有急着上前来解释，想必也知道之前的说辞羞于说出口。
方才在千音阁，桌旁的女子原本与卓昱有些距离，都簇在袁钧那一端。因为楼里人都赶着来看热闹，她被湮没在人群里，再走出来时，便看到那些歌姬舞妓都在向着卓昱靠拢。
她不信卓昱是个朝三暮四的，听曲也不是他的兴趣。
正当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开门，听到外面有了动静。
房廊下月生走到卓昱面前小声说道：“大爷，凌二爷过来了。”
卓昱呆滞的神情肃然又绷起，快步赶去正厅。
月生给凌书邺斟茶后被卓昱叫下去，厅上两个人静静坐了片刻，卓昱压了压心里的气焰，沉声问道：“嫂嫂没再闹吧？”
凌书邺是劝完媳妇赶紧到这边来看看的，低声嗯了一下。
卓昱忍不住了，小声埋怨道：“我就说不去你偏要拉上我，从我回来起婉儿就不给我开门，说好瞒着的，不会让她们知道，怎么嫂子还能带着婉儿来？”
他越说越无奈，声音却压着不敢放大。
天色渐晚，时已深秋，外头树叶刷刷的落下，厅内光线昏暗。凌书邺沉默片刻，低声道：“你再忍忍，明日咱们向袁钧赔罪去。”
卓昱实为震惊，双眼瞪大了：“到底是何事？你以前与他也并无交集来往，要查他什么？”
凌书邺微微一愣：“诏安军粮失窃一事。”
两军交战之地，押送军粮的途中常有粮草被劫的情况，卓昱不解这是有何要查。
凌书邺年初调至都察院父亲手下，任都察院都事一职。
此事非同小可，卓昱不好再接着问。
凌书邺觉着愧对卓昱，说着要亲自去帮他求情，卓昱拦着说不用，他叹声道：“总不好让你们夫妇一直这么僵着，义母知道该怪我了。”
卓昱推嚷着他该回去吃饭了：“行了我能哄好的，你快回吧，嫂子等你吃饭了。”
好不容易把凌书邺这尊神请走，回到后院发现主屋门打开了，云屏恭敬走上前来：“大爷，饭菜已经备好了，大奶奶叫您过去用膳了。”
他意外的愣了下，随即进屋，此时王婉儿抱着孩子坐在饭桌前，脸上似乎并没有一丝的不悦。缓缓坐下来：“那个……”
“吃饭吧。”
王婉儿把孩子抱给怀夏，语气不温不淡。
下午陪孩子玩的时候，她也想了许久，卓昱和袁钧一起上过战场，多少有些交集，但今日在千音阁还有凌书邺。
凌师兄是都察院的人，凌家和袁家也并无往来。方才听见凌书邺又来找卓昱，王婉儿细想一番，凌书邺接触袁钧，绝非只是听曲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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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画楼又张罗放置火盆，把之前那些没有网罩的铜盆都撤掉，换上有铜网罩炭盆。
天气冷了，卓彻也比以前更贪睡，主屋更暖和些，他的小摇床都是放在主屋卧室里的。
王婉儿一直是畏寒的，但这个冬季手里抱着儿子，并不觉得像往年冬天那么冷了，彻儿抱在手里，整个人都是暖暖的。
又要到年底了，姨母送来过冬的年货，信中问候还问起彻儿，并未提起子峻回家的事。
一天午后王婉儿给卓彻喂完奶，抱着孩子上扶光苑。
进到院子里，看到远处子峻和卓昊一前一后在廊下快步走着。
卓昊跟紧子峻：“你为何不去？今年的上贡进宫了，嘉禾得了好多新奇的玩意儿，有能看到千里之外的千里镜，变幻多端的万花镜，还有一只从西域进贡来长毛猫，长得可肥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子峻衣着单薄，只手拿着枪，步子迈得很快，脸上有些不情愿：“要看你去看就行，我还要练枪。”
身后卓昊紧追不舍：“去看看嘛，等回来你晚上也能练啊……”
“夫子罚我的书还没抄完，明日上课我要交的。”
两个人吵吵嚷嚷的，王婉儿已经到了跟前：“你们俩吵什么？”
见过礼卓昊说起要带子峻进宫玩的事，婉儿瞧了眼子峻的脸色，耐心说道：“他还要抄书，要不你去找四郎一块儿？”
说罢卓昊愣着低下头，小声嘀咕：“是嘉禾叫我带上他一起的。”
“你说什么？”
王婉儿没听太清，只听见他有说嘉禾。
与卓昊并肩站着的子峻倒是挺清楚了，连忙跟姑姑告辞，头也不回到花园去练枪。
看叫不回子峻，卓昊只好一个人进宫去。
连着几天下雪，院子里积起厚厚一层素白银装，王婉儿带着彻儿来看祖母，任馨欢喜地抱孙子到院子里玩雪。
趁着个空挡，王婉儿独自到后花园去寻子峻。
绕过庭廊，还未见到子峻的影子，呼唰的枪声响在静谧的园子里。王婉儿每次找子峻，都是凭着声音去寻的。
花园里石板铺的空地是子峻的练武之地，王婉儿还记得她小时候也是在这里看卓昱练剑的。
尽管习武不到两年，但子峻小小的身影已经有了武将风采，身姿矫健，枪法干净利落。她安静地坐到长椅上，侧着身子看子峻练武。
没多久子峻发现廊下坐着的姑姑，停下来笑着走到王婉儿身前。
“姑姑，你怎么来了？阿彻呢？”
大冷的雪天，子峻身穿着单薄的窄袖锦袍，额头上已经冒汗，走过来时王婉儿隐约感受到一股子热气。
王婉儿把手帕递给他，温和说道：“阿彻正和他祖母玩，我来看看你。”
子峻傻嘿嘿的笑着，在王婉儿一个人面前总是显得更孩子气些。
王婉儿又慢慢开口：“你何为不同昊儿一起进宫去？陛下赏给嘉禾的都是些稀奇玩意儿，你去看一眼也能增涨些见识，总没坏处的。”
闻言子峻眼眸微垂，小声回道：“我不想进宫去。”
王婉儿身子前倾，关切地问：“怎么了？”
子峻坐到一边，垂着头久久才开口：“公主她太……”
这句话拖了许久，他不知该如何准确又不冒犯的说出来，最后吞吐说道：“她太调皮了。”
嘉禾公主生辰后，子峻也有两次跟着卓昊进宫去，似乎每次回来都不太高兴。王婉儿问过子峻，他都说没事。
不过嘉禾公主一直性子顽皮，喜欢爬树爬假山，听闻有一次偷偷拿来梯子上房顶，害得沈贵妃一通好找。
这事王婉儿听婆母讲起时，也觉着好笑，但是小女娃有像敏柔这般温顺娴静的，也有像嘉禾这样古灵精怪的，心想着自己儿时也是喜欢钻草堆，弄得一身泥母妃笑她像个花脸猫。
她对着子峻微微一笑：“你既然不喜欢那便不去，公主年纪小贪玩些，人又顽皮，有些任性。宫里就这一个皇嗣，陛下、娘娘们谁不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