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脑子嗡嗡作响,酒后的花辰像加缪的哲学一样荒诞。“你喝多了吧?” 花辰扬扬手里的啤酒罐,“一罐4度的啤酒还不至于让我神志不清,这段婚姻于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吧?” 一句话像一瓢凉水将月夕兜头泼醒,也对……这才符合逻辑……原来如此,是想让她代替他照顾好父母对吗?想与她结婚解决父母的顾虑和期望是吗? “有、有彩礼吗?”月夕屏住呼吸,却没有听到像往常一样嗤之以鼻的嘲弄声。 “你觉得多少合适?” 看来花辰想好好说话的时候,也是会给人留面子的,“十五万……” “五十万,”花辰半垂着头,“我们可以要个孩子吗?” 孩子?孩子……这样的婚姻怎么能要小孩,这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月夕低头愤愤然,怕不是真把她当成来卖掉自己的。 “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你想走,孩子不会牵绊住你,我父母会把他养的很好。”花辰声音淡淡的,却有着独特的杀伤力。 “你疯了,你简直是自私透顶!你知道那对小孩是一个多么大的伤害吗?你想过对我,会是一个多么大的伤害吗?”月夕吼完,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前一秒还在谈婚论“价”,这一秒又清高的谈伤害。“算了,我觉得我们还是不……” “好,那就只结婚,”花辰拉住她的胳膊,许是在露台上吹久了风,手有些凉,五根手指纤细却有力,整个人将她笼罩在阴影里。 从前远看他,以为是一颗随风飘摇的小草,近看才发现是一棵有力的大树。 月夕没再说什么,默许了他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四人围桌吃饭,花辰喝了几口粥便停了筷,“妈,咱家的户口簿放在哪里了?” “要户口本做什么?” “结婚。” “结婚?”花父花母俱是惊讶的僵立当场。 “跟谁结啊?”花母小心翼翼的问道。 “月夕。” 月夕将头埋得很低,听到花辰喊自己的名字,抬头半是心虚半是紧张的朝两位完全不在状况内的老人笑笑。 “辰辰,是不是太快了些?你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星期。”花父耐心的劝道。 “其实也不是很快,过去包办婚姻,见一面就结婚了,”花辰好不容易对别的女生有了想法,不管这想法是怎么来的,因为什么,她都觉得是件好事。“妈妈这就去给你拿。” 两人吃罢饭,拿好材料一起去民政局,月夕刚毕业,又是来到新城市,不知道会不会用到户口簿,便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租房、入职都没用到,却在别的地方先用到了。 流程很快,递交了材料、签了字、照了照片拿了证,月夕在照相的时候好歹还笑了笑,花辰全程表情冰冷,像是刚参加完追悼会。 不过月夕发现一件事,准确来说是两件事,第一件花辰的户口簿上写着曾用名:花晨,第二件婚姻状况那一栏写着:丧偶。 所以他一次次的了结自己是殉情吗?还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没想到现实中真的有人情深似海,这个人还是她老公,只不过,是为别人。 一天中的大喜大悲。 月夕在看到那一栏几乎是想立刻逃离这里,但她不能,还好他们没有孩子,再说了他们又不是真情实感的婚姻,管他对谁情深似海呢! 等她解决了债务问题,等他的伤情渐渐被时间冲淡,他们还可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从民政局出来,依旧是那个朗朗晴天,月夕却并不觉得有多快活,即使假结婚,看到对方是二婚,也难免沮丧。 没走几步,路过一家花店,花辰驻足不前,通过玻璃窗子往里看了一眼,一束雪白的满天星开的天真烂漫。 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双水汪汪的亮黑眸子,映着满天星花束。 “花辰,你知道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吗?” 男孩低头宠溺的看着笑的灿烂的女孩,摸摸她的头问道,“是什么?” “喂,你怎么能不知道,所有关于星星的东西你都要知道!红色的满天星代表真爱,白色的满天星代表纯洁美好。记住了没?” 嗯嗯,男孩认真点头。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白榆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 花辰沉溺于满天星勾起的思念,泪流满面尤不自知,直到花店老板娘捧了一束玫瑰出来,“小伙子你们刚领证,恭喜啊,要给女朋友挑束花吗?这束怎么样,九十九朵玫瑰,象征永永久久。” 月夕因为领证特意穿了裙子,没有口袋,结婚证一直放在手里拿着,被眼尖的老板娘看到了。 “那束吧,”花辰指了指里面那束以天堂鸟为主的花束。 “那束啊,那束是天堂鸟,说的是思念恋人,你老婆就在你旁边,还是玫瑰更合适些。”老板娘只以为男孩子不懂,好心提醒道。 “就那束吧,”月夕朝老板娘笑笑。 既然妻子都同意了,老板娘笑呵呵的去拿,嘴上还找补着吉祥话,“天堂鸟也好,比翼双飞。” 天堂鸟,比翼双飞。月夕听着这花语没有接老板递过来的花束。 老板娘笑呵呵打圆场,“老公帮拿,女孩子就不应该拿东西。” 不是我的,我自然不会拿。月夕笑的再苦也没有了。都是些什么事啊,嫁了个心心念念前任的老公! “抱歉,”两人走出很远,花辰抱着那束花,沉溺于低落的神情终于有所舒缓,才想起自己的行为有多伤害人。 “没关系,”月夕很善解人意的没有生气,仔细想想也没有任何生气的立场。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只不过两人都没有点破,千万别投入一丝一毫的期待。 “去买个对戒吧。” “嗯?”月夕不解的看着他。 花辰不想说是自己的愧疚和补偿,解释道:“爸妈要看的。” 月夕点头意会,两人走进珠宝店,花辰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戒指对她说道,“你挑个自己喜欢的吧。” 月夕点头,导购员给月夕一一介绍着每款戒指的做工和寓意,那些吉祥美满的寓意,月夕听着心里发慌,那不像是祝福,像是提醒,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是场虚假的不会获得幸福的婚姻。 “这对对戒,每个上面都有一枚小小的钻,男蓝女粉,你看这女戒多出一个三角,这男戒少了一块三角,合到一起,寓意是:终于等到你,填补了我的缺失。” 终于等到你,填补了我的缺失。月夕心底漾起一丝期待,每个女孩对自己的第一场婚姻,尤其结婚对象形象又不错的情况下,泛起一点点涟漪也是正常的吧~她偷偷看一眼花辰,见他并没有注意这边,便冲那导购员点点头示意拿这对。 花辰见店员在包装了,便走过去付好钱。 走出珠宝店,月夕拿出对戒,“要带上吗?” 花辰接过男款戒指,端详半天也没有动作,月夕眼尖的发现花辰无名指上已经有了一枚戒指,星形的白钻,设计简单却很特别。 “回家再带吧。”花辰将戒指放进口袋。 月夕闻言,将刚戴到手指上的戒指悄悄摘下来回道,“好啊。” 回到家以后,花父花母早就站在门口等了,看到两人走来,急忙迎上去,“小夕让我看看你们的结婚证。” 月夕将结婚证递给花父花母,花母看着照片上微笑的小夕和僵着脸的花辰,笑的眼冒泪花,盼着这一天盼了七年,辰辰终于要开启新的生活了。 “今晚我让小刘多做一些菜,庆祝一下。小夕你想吃什么跟刘阿姨说。” “谢谢阿姨,我一会跟刘阿姨说。” “还叫我阿姨呢,”花母笑的泪光闪烁。 月夕表情一顿,生疏道,“谢谢,妈……” 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原来结婚是这种感觉,你的爸妈也是我的爸妈,我们从此就是一家人。 “明天周末,带着月夕回她家一趟吧。”花母建议道。 回家,月夕有些窘迫的想起自己那个黑黑小小破破烂烂的家,不知道花辰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是自己都领证了,不管怎样都应该让父亲知道。 第二天,花母为月夕准备了满满一后备箱的礼物,花辰手上已带好了对戒,月夕轻轻扫了他一眼,见脖颈间多了一条黑皮的项圈,心下了然。不管如何,到底是主动戴上的,月夕掏出对戒默默给自己戴上。这辈子还会遇到一个凭着一腔真心亲手给她戴上戒指的人吗? Y市和Q市不过两百多公里,三个小时的车程,月夕所在的村子还算富庶,路修的又宽又平整,交通上没什么问题,只是月夕家……大概是这个村子里最穷的一户吧。 村子前面是一排小洋楼,后面全是平房,月夕家在第三排,露着灰色石头、墙面斑驳的就是她家,与邻居雪白的墙壁行成强烈的对比。 停了车,父亲早已等在家门口,鬓白的头发,微微伛偻的身躯,小时候那个一只手可以将她提起来的父亲,不知不觉已经这么老了。 “爸,”月夕下了车,打招呼道。 “小夕,”父亲看到花辰整齐利落的装扮,与同村的小子们很是不同,开的车也比别人看着气派很多。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这就是你对象是吧,叫什么?” 月夕有些心疼这样的父亲,她发誓如果花辰敢有一句出言不逊,她绝不会默默忍耐。 “爸,我叫花辰,花朵的花,辰,是星辰的辰。”花辰出乎意料的礼貌。月夕稍稍放心下来。 “不好意思啊爸,我跟小夕□□办的匆忙,没提前来跟您提亲,我爸妈最近几天手头有些事情,月底来拜访您。”花辰意外的客气有礼,月夕早就知道,如果他想,他也可以让人如沐春风。 只是没想到,他散去眉目间的锐利和落寞时,这么的阳光干净,像一个真的陪妻子回门的好丈夫。 “没关系没关系”林父摆手,“不着急,他们忙就晚些来也不妨事,现在没以前那么多规矩。”其实在月夕打电话的时候,林父心里还是有些埋怨的,怎么不上门提亲就领证了。 但如今见小夕的丈夫高大白皙、彬彬有礼,不自觉的意见就少了三分。 月夕去超市买茶点,回来花辰和林父相谈甚欢,吃罢午饭,趁花辰午休的时候,月夕将父亲拉到一边,“爸,花辰他给您彩礼了吗?” “给了,”林父拿出那张银行卡, “小夕,这人你怎么认识的啊,你怎么出去半个多月就结婚了呢?他一出手就是五十万,你在外面没有做不好的事情吧?” 月夕眼睛有些酸,“你放心吧爸,我没做什么不好的事,他是我朋友介绍的,他给您的您就收下,就是能不能?……当时给我妈的治疗费有些是借的朋友的。” “你全拿去吧,我用不上这么多钱,”林父将银行卡塞到她手里,“有钱傍身,也少受些委屈,小夕,这些年……”林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他拍着月夕的手,到底那些柔情似水的话没有宣于口。 “爸,别乱想了,这些年我很好,你想我能拿出那么多钱给我妈治病,就知道我这个工作很赚钱的,并没有吃多少苦。”月夕拿着银行卡,“爸,我取走里面的十五万,剩下的您修缮修缮房子,置办些家具,别舍不得吃穿,我日后回来看你的时候,要让我看你过得很好,这样我才放心。” “小夕,我用不了那么多钱,你多拿点吧……” “听我的吧,爸。”月夕安顿好林父,去提款机取了钱,翻手机看到一条熟悉的已接来电,催债电话,是谁接的……